戊卷 第三十章 没写

贰零肆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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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还是要这般做,在刘伯渊出去之后,杨锐仰坐椅子里默默的想。这事情,不管会查出怎么个结果,对于诸人的团结都是不利的。可不如此,杨锐总是无法放心。几个人当中,也就是虞自勋最没有阅历、最为热血,他的革命热情燃烧到现在,表明上似乎和之前没有不同,但是从他对土改方案的赞同中,杨锐感觉到了一种异样,不过,他没有和章太炎一样当场火,只是把疑问存在心里。

    杨锐想着的虞自勋此时正在回纽约的邮轮上,按计划他也是要在举义之后马上回国的,但因为涉及到和美国政府交涉——国内大举义的时候,他应该出现在华盛顿,以革命军特使的身份,求见塔夫脱总统或者国务卿诺克斯,以求获得美国政府在这场短暂的战事里局外中立,甚至是站在复兴会这边。

    邮轮不断向北,即便是坐了最快的船,有十二天的时间在美国活动,可虞自勋还是觉得时间不够。他在船舱里坐立不安,并不时大声朗诵着自己写的稿子——美国社会和中国不同,他们注重即席讲演和报捷舆论,虞自勋不得不把一些有关革命的语句,事先斟酌写好并熟读于胸,一旦有需要,那么他可以把这些精美的段落夹杂在他的言里。

    讲演稿终于有朗诵完的一天,就在他的热情要压抑不住的时候,邮船终于抵达了纽约。走过税关上了来接他的汽车,他便迫不及待的道:“马上去隆沃思先生家!”

    “先生,容闳先生一直在等你。”来接他的刘鸿生道。“还有克拉克先生也在。”

    “哦……”虞自勋沉吟着,,好让其帮忙约见塔夫脱总统,可是现在听说容闳和克拉克先生都来了。他便道:“那就先回去吧。”

    在杨锐初来美国的时候,他第一个找的人便是容闳,不过在两人的交谈中。容闳的一些想法让杨锐很警觉,对其只是有限信任。而后生的事情更是让他敬而远之,他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有着怎么样的主意。和杨锐的谨慎不同,虽然有着杨锐的告诫,但是经过庚子退款一事,因为满清驻美公使梁诚是容闳学生的关系,虞自勋和容闳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不断的交谈中,两人的诸多观点都取得一致。而随着这种双方关系的热切,容闳也介绍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给虞自勋认识,而克拉克先生就是其中一员。

    这个克拉克先生虽然并不在政府和商界出现,但他是一个很有身份的人,他和容闳一样是耶鲁大学的校友,早年做过律师,但现在则退休了。他认识很多政界商界要员,而且,他的很多思想和政治观念都深深影响着虞自勋。在不泄露会内机密的情况下,虞自勋也会和他谈到中国革命。显然,克拉克先生也对中国的革命有诸多的看法,他认为这个有几千年帝制传统的国家。要想达到美国这样并不容易,真正要想实现民主,那不管选择帝制还是共和,一切权力都需要有制约,不然,一切又会重新走到老路上去。

    虞自勋在汽车里想着克拉克先生的话,脸上很是自嘲的笑了起来,一切都不出乎克拉克先生所料,中国正在往老路上走。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安慰,那就是即便杨锐权势极大。一旦做了两届丞相,那么还是得退位让贤。如果他一直想在这个位置不走。那么为了国家民族的将来,他将动诸位委员要求杨锐下台,以此像美国任总统华盛顿一般,塑造一个任期不过两届的不成文惯例,让中国逐渐民主起来。

    虞自勋心中有安慰,不过在他见到克拉克的时候,这种安慰却瞬间破碎了。克拉克先生听着他所说的国家政体,使劲的摇头道:“不!不!虞,这没有体现任何的民主,这比君主立宪制还更可怕。你知道吗,相的任届是没有任何限制的,如果愿意,杨可以在这个位置一直到死亡”

    “什么!”虞自勋和容闳都是大惊,“怎么可能会没有任届限制?任何国家的……”

    虞自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克拉克打断了,他划了根火柴把快要熄灭的烟斗给点着,再解释道:“是的,虞,确实这样的,英国第一届相,奥尔福特伯爵就当了二十一年的相,另外还有小皮特的任期也将近有二十年。和美国总统不一样,相的权力大的吓人,他可以不顾任何的意见,完全按照自己想法组建内阁、任命部长,他还有更有立法权——虽然这需要国会批准,但是他既然是相,那么国会一定会支持他。最后,还有一个权力是美国总统做梦都没有的,那就是宣战权,相可不需要经过国会批准对任何国家宣战。”

    克拉克句句话都如重锤一般敲在虞自勋的心里,他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克拉克先生,相的权力一定是会有限制的,对吧?”

    “不,不是的,它只有非常少的限制。”克拉克先生摇着头,烟头里吐出一阵烟雾,“这就是美国坚持要三权分立的原因,英国真正**的只有司法权,也就是执法权,立法权和行政全都在相手上。能制约他的第一是国王,第二是国会。虞,你们实行的是没有皇帝的君主立宪制,所以第一个条件不成立,而第二个条件国会——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们的领袖杨……”克拉克说到此眼神不自觉的闪了闪,而后再道,“我相信杨的革命意志是可以操控国会的,所以……”

    “事情果然是这样!”虞自勋心中一片悲凉,不过他这话只是说在心里。

    “自勋,竟成就是太固执了。他也许在美国贫民屋里呆得太久了,所以对民主共和并无多大的好感,我们当初都看错了他。”容闳在一边插言说道。“不过,政体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以后还是有机会改变的。以我看,实行共和制是最好的,总统制的权力并不大。而且任届有限制。唉……我是老了,以后的事情都要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不。纯公,事情怕是没有机会了。”虞自勋摇着头道,满脸痛苦。

    他这话让容闳听的很是不解。其实虞自勋只是介绍了以后中国的国体政体,并没有透露复兴会的举义计划,所以容闳不解,不过容闳一会就回过神来,站起来激动的道:“你是说,你是说。今年就会北伐?”

    “不。不是北伐,但是比北伐更……”虞自勋说到这里便止住了,再往下说就是复兴会的机密,虽然之前他已经透露了不少东西,但那都不是关键的。

    容闳听到虞自勋的回答更是激动,因为两人说的是英文,所以旁边的克拉克也是听见了,他吃惊的看了容闳一眼,而后追问道:“哦!上帝,难道说今年中国的革命就要成功?这不可能。你们的兵力并不比政府军占优。一旦开出山区,各种情况都会对你们很不利,甚至。你们的军队将无法开进到北京。”

    “不,我们的军队并不比清军少多少!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罢了。”虞自勋答完,又对着容闳道:“纯公,难道中国就一定是要是强人统治吗?”

    “不,千万这样想。独裁者有一半的原因在于人民希望有一个来拯救自己,强人一开始是严于律己的,但如果人民都信任他,独裁便出现了,民主的根本在于不信任何人。”容闳看着虞自勋的表情。完全明白国内举义在即,在回答的同时。脑子里又想着另外一件事情,那便是孙汶现在就在纽约。是不是可以让他和虞自勋见见。

    “自勋,也许还有一个办法。”心中犹豫之后的,容闳还是决定让虞自勋和孙汶见面。

    “什么办法?”虞自勋马上问道。

    “你可以见见孙逸仙。”容闳很是严肃的道。

    “孙逸仙?”虞自勋说着这个人的名字,心中顿时想起一个人来,他在美国的身份是华侨而不是复兴会委员,这个孙逸仙求见多次,但碍于会规他都只有拒绝。“可是,他并没有什么力量啊,更何况,他和日本纠缠甚深……”

    虞自勋还没有说完就被容闳打断了,“自勋,如果逸仙的财力能像复兴会这样,那么中国早就革命成功了。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北伐,但是你们做事情真是太小心谨慎了。逸仙虽然莽撞,但是革命之志却很坚决,十次举事虽然失败,但现在又在各地筹饷准备再举,只要机会得当,他一定会成功的。

    而你说的他和列强关系甚深,我看他这也是迫不得已,除了找列强支持革命,他还能找谁支持革命?这还不是被钱逼的啊!第一次见竟成的时候,我就说要把逸仙介绍给他,还跟他说要团结,可他……哎,这事情,不说也罢。自勋,中国真的要民主,那以后的政治舞台就不能只有复兴会一家,绝对的权力就是绝对的**。”

    容闳的解释让虞自勋放下了最后的顾虑,他道:“好吧!那我就见见他,如果他能尽快赶到纽约的话。”

    “不!他现在就在纽约,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与他会面,你们两会不能再那么闹下去了。”容闳说着话,马上和克拉克起身告辞,他现在急着去把孙汶带来。

    容闳和克拉克出去,在外面伺候的刘鸿生忽然进了,他刚才在外面听到了虞自勋和容闳的谈话,两人既是同乡又是同志,正因为此,他一进来便道:“先生,不能见啊,这可是违反会规啊。”

    “违反就违反吧。”虞自勋负着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为了共和,我做什么都愿意!”

    虞自勋的想法刘鸿生早知,但他是经过整肃运动的,还是坚持道:“先生,你不能这样做。整个复兴会只有团结才能有力量,而团结就是要紧密的团结在竟成先生身边……”

    “团结?!”虞自勋回过身子看着他,大声叫道:“杨竟成现在除了没有皇帝的尊号,根本和皇帝没有差别。这就是团结?!皇帝被他去除,国会被他控制,他就是一个大独裁者!”

    虞自勋的话语只让刘鸿生愣。他虽然不知道怎么辩解,但是纪律这个词还是不断的在他脑海里回荡,似乎也看出刘鸿生的犹豫。虞自勋再道:“复兴会员都有举报叛徒的义务,你电报到沪上举报我吧!”

    刘鸿生是读了邹容的《革命军》才加入复兴会的。虽然他不想离开父母,但是想到能振兴中国实业,他便毅然出国到大洋的另一边打天下。在美国多年,他感叹于这个国家的繁荣,可越是如此他便越哀叹满清的腐朽,现在,组织终于要举义推翻满清,可虞先生却要背叛复兴会。

    刘鸿生脑子里反复的想着种种。终于,他咬着唇对着虞自勋鞠了一躬,道:“感谢虞先生的多年来的照顾,但……真是对不起!”说罢就要转身出去。

    虞自勋一直把刘鸿生当亲信,现在想不到他也不站在自己一边,看他转身出门,连忙把他拉住,道:“鸿生!这么多年你都不相信我吗?为了国家为了革命,我们都可以牺牲,但是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中国又走回从前的老路。我们不是造反,我们是革命!鸿生!你忘记蔚丹是怎么说的了吗?我们要建一个中华共和国,这个共和国是一个自由**之国。这个国家不能出现独裁者,我们不能让烈士的血白流,更不能让革命变成改朝换代。”

    虞自勋说的“蔚丹”还有“自由**之国”只让刘鸿生从纪律的牢笼里跳了出来,他看着一脸急切的虞自勋道:“可孙汶是复兴会的敌人!”

    “孙汶杀了复兴会的人吗?没有!孙汶是汉人吗?他是!孙汶是革命者吗?他也是!”虞自勋自问自答道。“同盟会只是一个失败的复兴会,虽然他们没有成绩,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广州死的那几百人都是真真实实的,杭州举义的时候,同盟会还派人到杭州支持革命。他虽然说不上是同志,但他却可以说是同路!”

    “可……”虞自勋说的句句在理。但刘鸿生还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抗拒。

    见他还没有完全转变立场,虞自勋快步到桌子边摸出一把枪。然后塞在刘鸿生手里,很是坚定的道:“我和孙汶见面的时候,你就站在我后面,如果我说的话让你觉得我在背叛复兴会,那你就一枪打死我!”

    虞自勋以命相交终于让刘鸿生妥协了,不过他抓这手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半个多钟之后,外面的门铃再响,他这才急忙的手枪给收起来。此时进来的正是容闳和孙汶,而克拉克先生,已经回去了。

    “逸仙,我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复兴会的委员虞自勋先生,他是复兴会的元老,复兴会草创的时候他便已经入会,而后一直在外洋负责会内的产业,复兴会之所以不需要筹款,便是因为有这些遍布海外的产业。自勋,这就是同盟会总理,孙逸仙,想来你也是认识的。”容闳毕竟和复兴会的关系极为亲近,对虞自勋的身份很是了解,现在既然虞自勋同意见孙汶,也就把他的身份完全说了出来。

    孙汶昨天是刚刚拜会过容闳的,除了述说广州举事的惨烈外,更希望能通过容闳的关系结交美国的权贵,以促使他们支持同盟会,不过基于复兴会的实力,现在大部分有意借中国革命牟利的银行家及政客,都在盯着复兴会。孙汶拜访之后便失望而归,可今日容闳却找了过来,说是带他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却想不到这人居然是复兴会的委员。

    “自勋先生!真是久仰久仰!”与在洪门把广州起义的败因推在复兴会不同,孙汶在容闳这边的解释举义失败是因为钱饷不足,所以他半点也没有尴尬,冲上来就和虞自勋握手。

    孙汶的照片虞自勋是见过的,但真人却是第一次接触,见他热情便和他握着手道:“逸仙先生真是久仰大名啊!今日和钦一见,深感荣幸。”

    容闳见虞自勋和孙汶相处融洽,拄着拐杖深深才吐了口气,他刚才走得的急,不觉得累,现在见两人友好相处,顿时觉得有些累了。“坐着说话吧。坐着说话吧。你们年轻人有体力,我老人家可是比不得了。”

    阳历七月的天气,即便是坐着汽车去的,容闳还是漫天大汗。他话一说,虞自勋和孙汶便扶着他坐下,虞自勋亲自去倒了一杯茶,偷撇了一边的刘鸿生一眼道:“刚才有事走不开,要不然定要亲自去拜访逸仙先生的。”

    “岂敢!岂敢!孙汶现在不名一文啊,只有住在华侨家里。自勋先生要是来,怕是连站都站不下。”孙汶脸色灰暗,摇着头道,虽然革命者的后事辅仁文社在善后,但是连夜逃出广州去到香港的革命党还有百余人,这些人身无分文都等着救,好不容易从洪门凑了一万港元寄去,但还是不够。

    听闻孙汶现状窘迫,虞自勋心中只是一阵感叹,都是革命党,为什么就差异这么大呢?他倒没有想到复兴会有钱是杨锐规划的好,只想着复兴会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接济同盟会,想到此,他对着刘鸿生说道,“鸿生,我办公室桌子下的那个皮箱去帮我拿过来吧。”

    刘鸿生站在一边本是尴尬,也没想虞自勋要干什么,只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哪箱子。刘鸿生既走,虞自勋抽空则低声道:“逸仙先生,同盟会还有能力举行下一次举义吗?”

    “啊!这……”想不到虞自勋一来就问这个,孙汶很是吃惊,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看了旁边的容闳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道:“选锋还有数百,枪支也还足够,就是没有钱饷。”

    “那就好!”虞自勋闻言点头道,“要举义的话就应该这个月动,要不然就来不及了……”他说到此听到刘鸿生进来的声音,马上大声道:“其实复兴会追求的也是共和,只是在宣传上没有明说而已,我很希望逸仙先生能和我们一起驱逐鞑虏,创建共和。”

    虞自勋话说完刘鸿生就进来了,他接过那个皮箱,当着众人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支票,而后快的装进一个空的信封,然后道:“这是和钦自己私房钱,和复兴会无关。逸仙先生,同盟会为了革命牺牲的烈士也是不少,这钱就当是给他们的安家费吧。”

    整个上午孙汶都是浑浑噩噩的,直等出了天字号总部,回到容闳寓所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容闳道:“纯公,这自勋先生是何意?”

    “唉!还能是何意,复兴会已经被杨竟成控制了,为了革命成功后能一会独大,所以不但不和其他革命组织合作,还四处打压他们,自勋虽然身为委员,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他要你这个月动举义,应该是复兴会这个月就会北伐,你看看他襄助了多少钱吧。”容闳道。

    “好!”孙汶从怀里取出那个信封,打开之后眉头却拧了起来,旁边容闳见他如此,忙问:“怎么啦,有多少钱?”

    “没写!”孙汶很是无奈。他支票用的少,不明白虞自勋是开玩笑还是有其他意思。

    “我看看。”容闳接过那张支票,只看到上面的印章俱全,便笑道:“自勋的意思是你需要多少,那就填多少。”

    “啊!”孙汶惊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捐款的。

    “这是花旗银行的现金本票,数字如果太大自勋无法隐瞒。你就写十万美金吧,换成银元有二十万块。”容闳说完又是神色凝重,“还有,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啊。逸仙啊,我是老了,以后中国是不是能跳出历史,创建共和,就看你和自勋这些年轻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