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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43)
黑烟是从西边冒出来的。
老三和老大家的方向, 都在西边。说远也远,路不是直线的距离。平时走着去,肯定是不近的。但火不会按照路的方向烧,中间隔着两道沟梁, 都在一个方向上。老大家那边是麦场。老三家是原来的饲养场。饲养场周围的空地被划分了宅基地,但很多都是空院子,还没盖起房子。人家不会叫地白空着,当做自家的场院晒晒东西, 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农村有啥可晒的?小麦的秸秆, 玉米的秸秆,棉花秆, 花生秧子、红薯秧子……大部分其实都能当牲口的饲料的。所以这都是宝贝的很, 除了一些用来引火之外,都小心的存着呢。
场院里堆着高高的垛。远远看去,跟蘑菇造型似的。下面细上面粗, 顶上还跟草帽似的带着飞檐。有那高的草垛,能堆十多米高。每年夏天,往上搭草垛的时候, 都有恰好赶在雷雨天被雷击死在草垛上的人。但就是这样,依旧每年家家户户都在堆草垛。这玩意对农家来说太重要了。没有干柴,火就升不起来,饭就做不熟。没有干柴, 冬天就得挨冻。因此, 草垛子对家家户户都是要紧的存在。场院里堆着大垛, 院子里堆着小垛。用完了再从场院里往家里拉。这种玩意遭贼的不多,借用一点的情况有,谁也不会真较真。但一下子给人偷了,这真没有。一是偷起来费事,二是你偷来藏哪?那么一大堆的!
要是急着用,或是有些欠缺了,看谁家有多余的,一句话的事,因此,都放心的在场院堆着呢。
这种垛,下面是圆柱形的,一层一层的,得码的整整齐齐,结结实实的。到了最上面,向外挑出去一点,封顶的时候,用从小麦麦粒上脱下俩的稃,在上面铺上厚厚的一层。要是再细致的人,和泥往上面一抹,那就更完美了。
下雨淋不透,刮风吹不倒。就算是被雨漂湿了,也是外围的一点点,将那点拨开,里面还是一样干燥的。
两口子看那火,正愣神了。
清宁‘哎呦’了一声:“不好了……刘燕儿她们在场院躲猫猫呢。”
这种躲猫猫,是孩子们喜欢的游戏。怎么玩呢?就是把这种草垛从中间抽空,从这头抽到那头,就跟几十年后随处可见的那种滑梯似的,钻的洞进去,然后从洞里出来从滑梯上滑下去。这种草垛也可以这么玩,把里面抽空,抽出一个能容一个小孩子爬进爬出的洞口,把抽出来的秸秆堆在两边的洞口,小麦的秸秆本来就滑顺,顺着就下来了。就是下不来,朝下一滚就行。反正那么厚,轻软轻软的,怎么摔都不疼。
也因此,一到假期,那地方就成了孩子的乐园了。
如今这孩子,大人不会看着说,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去。四五岁大的,跟着大孩子到处就野去了。大家没觉得担心,说把孩子丢了咋办。也没考虑过说是不是有啥危险。
这地方没什么机动车辆,又不是山沟沟或是到处都是水的地方。几乎是不需要太担心的。
夏天嘛,孩子们在外面玩的晚,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说实话,也就是自家管孩子管的严,清宁才没跟着去。而清平呢,是本来就不爱动。所以,这会子两口子庆幸的事,自家的孩子都在家。
但着火了,不能当没看见啊。
小老太出来了,打发两人:“你们去看看,孩子有我呢……”
两人一人拎着个水桶过去了。
出门家门才看见巷子里都是急匆匆拿着桶和盆往出跑的人。
刘保边跑边骂:“死丫头,跑出去就不知道回来……”她家最小的那个是个闺女,算算年龄都十二三岁了,怕是也在外面玩呢。这会子嘴上骂的再狠,可那心里的着急是骗不了人。
巷子口刘成急着跑,忍冬大着肚子撵出来,“你慢点,燕儿都多大了,还不知道跑?”
事实上,还真是。
孩子们没一个笨蛋,都躲开了。只是这火却越发的旺了。
饲养场老三家的房子还有边上的两三家,都被波及了。
老三家的厨房,是后来何小婉自己盖的草房,这玩意一间火星子,瞬间就着了。
里面的东西也顾不上了,赶紧扑火吧。别再这正房给引着了。
结果是不幸中的万幸,只烧了厨房。
但其他几家就不行了,不是谁都有老二这么大的面子,一声吆喝就有这么多人赶来救火的。赶不及的,都烧的差不多了。
然后,问题来了。
这火是这么烧起来的?
是自燃的?还是这些孩子们玩火了?都有谁家的孩子,家里是不是应该负责人啊?
毕竟盖个房子,哪怕是两间厦房,都不是容易的事。差不多家家都是借债盖起来的。
孩子站了一排排,都有谁家的?
刘成家的刘燕儿刘敏儿,刘保家的刘婉儿,韩彩儿家的大儿子潘潘,柳成的外甥外甥女,金满城的儿子清丰,老三家的清辉,还有几个,都被熏的乌漆嘛黑的,根本就看不清楚脸。也可能是林雨桐对人家不熟悉,叫不上来孩子的名字。
这里面就柳成的外甥外甥女年纪最大,一个十五了,一个十三了。剩下的都还小,尤其是清丰和清辉,这俩还都是只会跟在大孩子后面晃悠的小屁孩而已。
何小婉拉住清辉就打,“一眼看不住,你就给我闯祸……”
孩子打也打了,自家也烧了,赔偿这事,就轮不到她身上了。
这点小聪明她玩的特别顺溜。
这边的声音刚落,那边刘燕儿抱着肚子就哭:“……肚子疼……爸……我肚子疼……”
刘成一手拎一个女儿,撒丫子就跑,“我给孩子瞧瞧去……”我家孩子都病了,还不知道病的多重呢,别跟我提赔偿,你们要赔偿,我还想找那个带头的给我家赔偿医药费呢。
边上围观的就小声骂:“刘家抱来的这丫头真贼……”孩子装肚子疼,不会很到位,捧着心嚷着肚子疼,那能是真疼吗?
机灵的都躲了,鸡贼的都逃了。剩下的,就得认真算一算了。
还剩下几个?
刘保家的刘婉儿,韩彩儿家的潘潘,柳成家的外甥,然后就是清丰了。
这四家,就只老大家的日子不好过、
刘保家原来是地主,当年受了波及了,但如今日子好过了。有那收古董的,都爱到他家去,随便拿出点,日子都过的油水的很。人家还真就拿的出来。
韩彩儿说是半年前跟邱成离婚了,家里的房子,两人的钱都归了韩彩儿,孩子呢,是大的这个潘潘跟爸爸,剩下的那个小的跟妈妈。邱成在县城上班,不可能带着孩子。潘潘跟着爷爷奶奶,其实跟跟着妈妈差不多的。一个村里住着,这边半天那边半天的,就那么过了。邱成那是真能弄钱,这点赔偿,人家也出的起。没瞧见邱成他爸过来带潘潘是怎么说的,“……我孙子没吓着就行,要陪多少,找他老子要去……”财大就是气粗。
还有柳成的外甥,就算柳成那事儿精姐姐的孩子,不说柳成的奶奶有家底,就是柳成看着他姐夫招赘进来对他早年的照顾,其实对他姐是挺照顾的。
就只清丰这边,金老大两口子是真心赔不起。
金满城和李仙儿赶来的时候,都不言语了。人家说一家拿八十出来,这事就算是完了。
可上哪弄八十去。
这些人逼着两口子要,眼睛却看四爷和金老二。
好似双方都等着两人说话把这事给揽过去似的。
可这两人凭啥说话?
金满城看了两弟弟一眼,赌气一般的道:“现在没钱,等工资下来吧。要是等不到……我们拿院子是青砖大瓦的,你们能用你们就拆去。另外,堆了半院子的草席子,你们上梁的时候肯定要用,都拿去。再不够,那就真没办法了。纵火犯才六岁大,你们带去,要打要骂要杀要剐你们随便……”
话都说成这样了,还叫人怎么说?
林雨桐以为这些人不会真干出扒房的事,结果还真是出人意料。
第二天,柳成的姐姐就来报信了,“赶紧看看去吧,那些人要翻天了,要扒你们家老大的房子……”
扒呗。
吃了饭,两人没掺和,直接把金大婶的东西收拾收拾给放到新盖的那小房间去了。没干不要紧,先不住人,先把屋子占下再说吧。
等收拾好了,两人才溜达着过去了。
拆房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这会子顶多就是拆了围墙。
李仙儿在一边抹泪,也不跳脚的骂了。看见林雨桐和英子也不翻着眼皮看人了,只指着清丰跟两人道:“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讨债的?”
林雨桐看看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院子,又看了看李仙儿,“……你是不是又有了?”
李仙儿看看肚子:“有了?”
啥意思?
林雨桐不多说,拉着英子就走。回去的路上才道:“我看你这点时间也不对,要不去医院查查,怕是有了。”
“真有了?”英子摸摸肚子,“这李芬芳那两块钱没白拿啊。”
林雨桐知道是啥意思。规定是规定要么结扎要么上环的。可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上环不是人操作吗?上面派了人下来,在每个村的卫生所做手术。吴和平和李芬芳这两口子说是助手,其实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两口子动手的,那个上来的人不用那么辛苦,就坐在边上拿着名册做记录呢。不做肯定不行,人家在边上看着呢。但怎么做,却是这两口子说话。私底下收两块钱,能叫这玩意不顶用。那么生下来,这不能说是违反政策。罚款肯定也要,但不多,村上看着要。有的收一两百,有的只收三五十。全看跟村干部的关系了。
不管是张狼剩还是袁改弟,跟金家的关系都不错。这事顶多也就是三五十的事。再不行就是张家那些儿子多到小饭馆蹭吃几顿饭的事。
不管是男是女,这一胎都要生的。
到家门口了,英子才问林雨桐:“老大婆子真是有了?”
八成是。
“咋在那个时候说这个?”英子还不解呢。
为啥说?
这就看李仙儿的悟性了。
果然,这女人没叫人失望,等院子被拆了一半,眼看连最后一间屋子也不给他们留了的时候,她终于悟了。抱着肚子挡在众人跟前,“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就装死在这里。正好一尸两命……”
本来想过去拉扯的女人也不动了。真要流产了,这就不是拆屋扒房那么简单的事了。把家当赔进去一半还不知道人家乐意不乐意呢。
就有人说:“算了算了!事别做绝了。都是一个村的,平时抬头见低头见的……”
一个人缩了,就没人往前冲了。
不能你当好人,咱们都是坏人吧。
大房就这么地,留下了一间厦房,够一家三口住的。其他地方,连厕所的墙都被拆了带走了。
有跟金老大关系好的,就过来说了:“席子绑住做着围挡,就等当厕所先用着。给屋檐底下盘个炉子就能做饭,凑活凑活吧。”
厕所能凑活,可这过日子呢,厨房就不能凑活吧。
金老大想着不行先盖个草房,好歹是间屋子不是。结果找金老二去了,老二忙着给老三家弄厨房呢。四爷真忙着呢,一是写论文,动不动就闭关了。二是去黄河滩,测水文。
等到孩子们要开学了,前一天晚上林雨桐给清宁收拾书包,准备第二天送孩子去学校报名呢。结果大半夜的,金大婶哭着来了。
有多晚呢?
得有十二点过了吧。她不是个胆大的老太太。城外晚上还是有些冷清,八点都不怎么见人了。这都十二点了,除了风吹着杨树的树叶声,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她一到这边就有点怕了。老远的就开始哭着骂了,骂老二呢:“金满川你羞了人了!金满川你个挨千刀子的不孝子。”
这是一边大声哭着给她自己壮胆,一边露个声叫人呢。
能叫谁?
叫她的俩儿子呗。
这半夜三更的,肯定是有事啊。
连小老太都吵起来了,披着衣服上后面来,看孩子叫两口子过去。
结果到了巷子口了,后面金老二跟英子也撵出来了。金大婶一见儿子媳妇,也给胆壮了。本来说着就不嚎哭了吧。人家不!偏哭!
哭啥呢?
又开始哭去世的金老头,也不进巷子了,直接从巷子口过去,走小路往坟场的方向去。
一边走一边哭啊。脚下生风似的还走的挺快。
四个人跟着后面比较傻眼,这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啊?
那个坟场不是深嘛,刚过了老大家那个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院子不久,最多也就是过了有五十来米的样子吧。金大婶往地上一坐,拍着坟头就哭啊,“你咋走了呢……你走了谁管我哩……留下些不孝子能活活把人气死……”
林雨桐差点笑出来,她那明显是怕了,不敢朝里面走了。
金老二憋着笑过去,“妈!错了!这不是我爸的坟!”
“嗯?!”金大婶蹭一下站起来,“错了?”
“可不错了吗?”金老二赶紧拉着人往回走,“行了大半夜的,家里孩子还都小,英子肚子里还有呢,上这地方来,您也不说忌讳。”
金大婶把儿子一推,也不要她扶了,走的倒是快,还催英子和林雨桐,“谁叫你俩跟来了?”
这是说只想整治儿子不想整治儿媳妇。
回去也去的是老二家,两口子把清平在家锁着呢。
进了屋坐下,四爷才说了:“有啥气消不了,非得大半夜的折腾?这事我们听见了,要是我们听不见,您咋办呢?一个人上坟上?”
你当你妈傻?
不是看见你们出来,我敢去吗?
不过嘴上没说,还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林雨桐算是看出来了,这是真被啥事给气着了。气的躺下都睡不着,非得起来把这气给撒出来才行。
老五在家,都不拿老五撒气。看来还是有理智的,主要是那边的孩子小,怕把孩子给吓着。老大呢,又是个动不动半夜就惊厥过去的人。她更不敢折腾。
能折腾的也就是这俩了。都能想象的出来,四爷不在,老三进去了,老二在家过的是啥日子。
说了几句闲话,才说到正题。
气成这样,到底是为了啥?
说起这个,金大婶的眼泪就又下来了,瞪着眼睛看金老二,“这里没外人,你说句老实话,你跟小婉到底是咋回事?”
嗯?
啊?
啊!
这话的意思可就丰富了。
问大伯子跟小婶子是啥关系,还当着英子的面。您到底想说啥?
英子都懵了:“妈啊!您这是打哪起的话头啊!”
自家男人是啥人,她清楚的很。哪里有什么花花心思,还是跟自家的兄弟媳妇!要知道谁这么造谣,她非得把对方的舌头给揪下来不可。
这事小事吗?
绝对不是!
真要是有这事,叫英子如何自处,叫老二这边的清平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自处?叫老三知道了,这兄弟得成了仇人。叫人家小婉知道了,更没法做人了!那边还有俩孩子呢。
这闲话造的太脏,说的太缺德了!
金老二面色铁青:“谁说的?你说出来,这事不能这么完了。”老三不在,地里的重活得他干。厨房被烧了,得他这个二哥给帮着盖起来。要不然叫老三的媳妇带着俩孩子咋过日子。这怎么就传出这种闲话了呢?
林雨桐也说:“人家何家,在咱们村上那也是家大业大。别看小婉只一个弟弟,还文质彬彬的,但你看人家堂兄弟多少,叫人知道这么给她们家姑娘造谣,看会不会撕了他。”
四爷也说:“我二哥是啥人,谁不知道。别人还没说啥呢。咋到了妈你这,就信了?你怎么不大嘴巴抽他!”说着,看着金大婶就道:“你可别说,这事是老大跟您嘀咕的?”
金大婶就不言语了,低着头抿着嘴,气的浑身都颤。
也不知道是信了生老二的气,还是没信在这里气老大造谣呢。
一看她这表情和反应,得了!四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事果然还是老大搬弄的是非。
英子气的直接站起来,“我去问问,我去问问他金满城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金老二一把拉住,反扭脸问金大婶:“他把这话还跟谁说过?”
“没有!”金大婶保证道:“我骂他了,他不敢对外说的。”
金老二这才对英子道:“这事不能闹!你坐下。”
这事是不能闹。
找金满城闹了,本来别人不知道的,也都闹的人尽皆知了。没事也说成事了。
不管是不能闹的人尽皆知,就是除了眼前的这几个人,谁都不能叫知道。包括何小婉在内。要不然,这得多尴尬!
金老二低声道:“就是老大那里,妈,你去跟他说道理。别叫他知道我们已经知道是他搬弄的是非,要不然那人肚子里搁不下三两香油,迟早得秃噜出来。你就跟他说,你从来就不信,也不许他胡说,要敢再说半个字,你就找村上,把他们赶出村去。反正户口也不在村上。只当没他这个儿子……”
“这事,就咱们五个人,烂到肚子里,以后谁也别往出提。”金老二颤抖着手掏出烟,“妈,你大儿子那人,您心里也有数了。我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我这次放过他,不是为了他,也不是顾着您……我是为了老三……为了老三将来出来就有浑浑全全的一家人的……”
金大婶捂着嘴压抑着哭声抽泣起来,她心里又何尝信了?
不过是心里没底啊,就怕那不着调的真说出啥,叫老三出来兄弟反目夫妻成仇啊。
老二忍下了这口子,事情就好办了。
金老二和四爷送金大婶回老宅,林雨桐就回家了。
小老太守着孩子还没睡呢。问啥事,林雨桐就说了:“……金满城那人啊……一般的娘们都没他是非多……为啥闹出这一出呢?一是老二在兄弟们中间遮了他的风头了,心里不爽快。二是老二给老三家盖厨房,没搭理他。”
小老太就说:“老二忍的对!”
背着大人面向墙躺着的清宁睁着眼睛,听的似懂非懂的,就是大伯诬陷二伯,二伯为了三伯忍了呗。她脑子里只想起两句话来:……兄弟不忍失爱敬……忍得骨肉存人伦……
这件事彷如风过无痕。真就没人再提起过。
谁也不知道,这事一忍就是三十年。而在三十年之后,又会酝酿出怎样的风波,如今就更不是人能预知的出来的。
第三天,九月一号,早早的吃了早饭,林雨桐和四爷带着清宁去报名了。
老二两口子顾不上去,直接把清平给塞过来了,叫两人带着一块去。
太平三村是个大村子,小学办的不错,是整个镇上的中心小学。教育质量来说,都说有些县城的小学都比不上。
小学离家里不算远,就在公社的后面。从家走到学校,以孩子的小短腿来衡量的话,得十五分钟左右。实在是不算远的。
学校是小老太当年捐钱之后,从里面拿出一部分前给新盖的。一共两列三排的教室,正中间是礼堂会议室和校长的办公室。其他的都是教室。每个教室中间,都会夹着两三间小点的房间,既充当老师的办公室,又充当宿舍。
一个年级一个班,一个班二三十人不等。
连学前班也安排在小学内部。在最后面的一排教室里。
带着俩孩子进了学校,进门以后的花坛前面,靠着个黑板。黑板上写着需要交纳的费用。
小学一年级,学费28.6元,书本费12.5元,杂费3.2元,总计:44.3元。
边上的家长就议论呢,咋这么多呢?二村那边才要三十八,这多出来的几块是啥意思啊。那个说不要书本行不行,我家老大用过的,老二能接着用。虽然是一个班的吧,交的费用还都不一样。很多就是不要书本,我们家孩子借书完全可以。还有赊账的,过来给老师写个欠条,保证这个学期内把钱给学校叫了,先叫孩子过来上学就行。
甭管家里有钱没钱吧,孩子们出来个个都穿的整整齐齐的,哪怕不是新衣服,但也都洗的干干净净。书包呢?大部分都是自家做的布书包,斜着背着。有的是新做的,也有的是用哥哥姐姐淘汰的。大部分都是那种用碎布头拼接起来的五颜六色,谁也不笑话谁。反倒是清宁和清平这种,一人背一个双肩背包,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第一天报名不上学嘛,回来清宁就不愿意了,觉得双肩包并不好。带着拉链,没人家那种直接塞的方便。小老太拿帆布给另外做了一个,她倒是觉得挺美。
小皮鞋也不穿了,就穿布鞋,“跑起来不方便。”
最叫林雨桐觉得不得劲的,就是孩子早上上学,得拿一个扫帚。分清洁区,去扫地。
上学的时间也不是什么七点半八点,小学一年级,六点半得到校。先是早自习半个小时,然后值日生打扫卫生,教室以及校园,其余人去操场,上早操。七点半就得上课,上到九点半,放学。这才回家吃早饭。
中间的早饭时间,一个半小时。孩子们在路上稍微逛荡一下,吃饭的时间就比较紧了。
所以导致林雨桐和四爷的作息也得跟着孩子改了。以前都习惯七点吃饭的,如今只得等着孩子回来再吃。
中午饭也跟着推迟,得到两点半以后。
然后三点半去学校上自习课,一直到晚上的六点半放学。孩子们才能回来。
回来头一天晚上,别的作业肯定没有,就是包书皮。
四爷拿白纸出来,说拿这个包吧。清宁非不,“人家都说要拿报纸包。”
报纸包的能好吗?
林雨桐偏不,把去年单位发的挂历拿出来,给清宁包完了,又把清平的拿过来,一起给包了。
这玩意不比报纸好用?
好像是挺好用的。
清宁高兴了,洗洗睡了,第二天要上学嘛。睡觉前把衣服叠的放在枕头边上,把闹钟上好,还从她的匣子里摸了两毛钱带上,“我明儿去买酸梅粉。”
零花钱带两毛是奢侈的事。好些人家一家人过日子,一天也花不了两毛钱。
小老太把钱没收了,“只许给五分。”
五分够干啥的?
放学回来兜里装了五根粘牙糖。细细的一根,每个都独立的封在塑料里。你说要几根,人家给你数几根撕下来。红的绿的黄的。她还想拿回来跟清远一起分享,被林雨桐给拦了,“你正换牙,吃那个,不怕粘掉你的大门牙?”
才不怕!
啥都喜欢尝试一样。
正在这里贫嘴,门口清平又喊了,“……宁宁……去喝醪糟,我带鸡蛋了……”
市场门口,有挑着担子卖醪糟的。五分钱一碗,不带鸡蛋。要加鸡蛋,得一毛钱。要是自家带鸡蛋了,那就只收五分钱就行。
其实英子那边也有醪糟,很好做的。可孩子偏偏喜欢喝人家担子里挑着卖的。啥营养也没有,喝一碗回来尿两回,啥也不剩了。
清宁一听声,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出去了才回头喊:“我跟我姐一会子就回来。”
然后俩孩子刚走,就听见那边刘成家骂孩子的声音:“馋痨鬼!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是吃你爸的肉还是喝我的汤……”
怕是刘燕儿和刘敏儿听见这边喊了,也想去喝一碗醪糟,被忍冬给骂了。
孩子们一天花上五分一毛的,算是非常奢侈了。不是家里的宝贝孩子,都舍不得给孩子花这一份钱的。
林雨桐最是见不得忍冬骂俩孩子,反正是只要孩子在家,横也骂竖也骂,就不见消停的时候。
农村都是这环境,看不惯也不能拦着人家教育孩子。她就是那样的教育方式,谁能说啥?
安顿好孩子的事,四爷安排人收玉米了。嫩玉米长的饱满了也摘,直接往城里发。如今卖嫩玉米的还少,城里基本不见。有老家的亲戚了,还能托人要点,要不然,可不好找。
林雨桐呢,安排陆陆续续来的了实习生了。
如今的大学生,那真是埋头做学问的。并不那么不好管理。只要看着他们,别叫出事,别叫女学生在这边被欺负就行。
张狼剩家的五儿子,可不是啥好东西。见了女学生就跟苍蝇似的,就想围过来。
林雨桐就叫了他到边上,只说了一句:“你再敢打歪主意,你信不信我把你一家老老少少全送进去。这话你可以直接跟你爸说,就说是我说的。信不信随你们!”
张狼剩当天晚上就过来了,大侄女大侄女的叫着,“……老五那就是个混球。我跟你保证大侄女,学生娃在咱们这里的安全,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跟你爸当年的关系,那都是铁打的。我的命都是金家爷爷给救回来的。咱们这交情,大侄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出不了岔子。”
林雨桐虎着脸:“不是我不念情面,你们家小五真是胆大包天了。你知道我老师是什么人吗?那是当年ZL亲自写信请回来的人。他的报告和信件,是能直达天听的。他的学生到了这地面上,不说好好的表现表现,敢过去骚情。当年严|打枪毙了多少人,老叔你是知道的……”
“那是那是!”张狼剩擦了擦头上的汗:“我保证不出岔子,要出了岔子……”
“出了岔子就晚了。”林雨桐半点都不松口。
张狼剩就看四爷,“大侄子,你看这?”
四爷笑了笑:“老叔先回去,我跟她说说……”
张狼剩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把一瓶酒一包点心放下,出门了。
四爷送人回来,才问林雨桐,“张家真的过分的很了?”他是不怎么知道村里的事。
林雨桐摇摇头:“那倒是没有,换谁上去估计跟张狼剩都差不多。就是张家这父子几个,在男女事上,有点荤素不忌。我是防患于未然。”
“怕这个啊?”四爷就笑:“那把这些地痞无赖都调开就行了。”
“调哪去啊?”林雨桐问他。
“调黄河滩去。”四爷皱眉,“咱那点庄稼啊,可是招了不少贼。”当地离得近的村民,都快把那庄稼当他们家自己的了。地大看管不过来,大白天的都敢有人去偷。
这些地痞无赖正好!看谁强的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