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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一声不屑的哼笑抒发着郑殿下的鄙夷和嘲讽,但他那微微泛青的脸色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他心底那点尴尬与不服气
。
他为何尴尬又不服气?
因为江公子方才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正中他心口!
郑殿下是什么人,征战多年,真的会心甘情愿地与一个女人结盟吗?从一开始听说有炎氏旧部这群人存在时,他便有想收为己用的打算,随着后来与单姑姑的接触,他惊讶地发现原来单姑姑口中的无镜公主竟然是林蒲心,瞬间觉得这或许是他与林蒲心未完缘分的开始。
因此,他亲自参与了这回的攻城计划,其目的就是想与蒲心多多接触,以郑殿下绝无仅有的魅力折服蒲心,使蒲心追随于他,顺便将这支炎氏旧部收于麾下,为日后所用。
可惜,在他还未完全向蒲心展现出他的魅力,令蒲心折服于他时,江应谋却不期而至了,以一种在他看来十分无耻的方式来到了蒲心身边,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与安排。这倒也罢,今日还被江应谋几句说穿了他的心事,他怎能不尴尬,怎能服气?
“你以为你的目的就很光明磊落了吗?”他顺手拿起案板上的一条青瓜,在半空中抛了两圈冷冷道,“你来这儿的目的就真的是追随于蒲心吗?我看也不是吧?抛去了你在博阳的爵位和千娇百媚的妻子,像个乞丐一样地爬到蒲心身边百般讨好,难道真的是因为你喜欢蒲心?说出去,你认为天下有谁会信?你认为蒲心会信?也别太把其他人当傻子了,江公子!”
“天下人信的未必是对的,天下不信的可能才是最好的。我想蒲心终有一日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劝殿下最好放弃对蒲心的那些多余的杂念,蒲心与你等同是半路上偶然撞见的路人,彼此闲聊几句还可,你想与她百年和好,根本是不可能的。你好歹也来了这儿一趟,倒不如真真正正地做些同盟该做的事情,得些好处回去,也不枉你来这儿一趟。”
“放弃?哼,江应谋,你认为本王轻易放弃吗?”郑憾手中一抛,那条青瓜便啪地一声落在了江应谋的手边,“本王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蒲心落入你无耻的圈套里面,本王会用证据来证明你只是一个无耻的小人,本王也会让你知道,跟本王争女人,那将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江应谋用菜刀拨开了那条青瓜,抬眸扫了郑憾一眼,眼含讥笑道:“好,那我就等着,看最后谁会孤单且不幸地离开。殿下,后厨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得为公主准备饭菜了,你请吧!”
郑憾冷漠地瞥了江应谋一眼,拂袖而去。出了后厨,卫匡追上来道:“殿下,那江应谋眼神实在是太毒了,他洞悉了咱们的计划,倘若告诉无镜公主的话,公主恐怕会对咱们存有戒心了,江应谋这人真不能继续留在公主身边了。”
郑憾停下脚步,目光阴冷且深邃地凝着眼前这片花园小景,左脚往路旁石墩子上一踏,表情凝重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男人倘若继续留在蒲心身边,必坏我收服炎氏旧部的大计,我好容易得来的一个机会就得白白地给他糟蹋了!所以,江应谋不能继续留下!”
“那殿下是否已经想到什么妙计了?”
“其实要对付他并不难,这支炎氏旧部并非全由蒲心说了算,单姑姑才是这支旧部真正的头目。只要单姑姑下了决定逐他,蒲心再怎么留也是留不住。”
“咱们是要向单姑姑求援吗?”
“不,不求援,是用计,”郑憾缓缓转回身,眸光冷幽地对卫匡说道,“不要以为天下只有江应谋才懂谋略,我郑憾也不输他。要想让单姑姑下定决定逐他,那就得先让单姑姑栽下一个大跟头!”
“栽跟头?哦,属下明白了
!”
半夜,她正在睡梦中,门外忽然响起了扈游的声音,她以为是魏空明等攻城了,急忙翻身起来,开门问道:“他们来攻了?”
“不是!是撤了!”扈游一脸焦色道。
“什么?撤了?”她十分愕然。
“对,方才探子来禀我,说探得候备肃部忽然撤离了驻地,往奉城方向去了!”
“怎么会?候备肃怎会忽然撤军前去奉城?难道是前去救援的?”
“去得如此突然,想必是得了什么消息赶去救援了!公主,咱们这边大概是走漏了什么风声,我这会儿有些担心山主了,您看是不是该派个人去跟山主通报一声?”
她沉色道:“对!你立刻去,派一小队人马,一定要在单姑姑他们潜入奉城之前拦下,以免做了候备肃的瓮中之鳖!”
破晓时分,单箬一行人撤回了灞城。不出所料,候备肃一部果真是奔去奉城增援的,幸亏报信之人赶到及时,单箬等人才没贸然进城,被候备肃抓个正着。
单箬是平安归来了,但有一件事变得蹊跷了起来,那就是到底是谁向敌方泄露了单箬将夜袭奉城的消息。
议事厅内,气氛格外沉闷,雪飞崖上的几位领将都在,个个都拧紧了眉头,脸色发寒。大家都清楚,昨夜原本是偷袭奉城最佳的时机,一旦错失,奉城那边必然会警觉,要想再攻奉城就难了。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单箬手下一名叫雷洪的将领开口了:“山主,您对这回泄密怎么看?此事若不查个清楚,只怕咱们待在这灞城也未必安全。”
单箬横扫了坐中几位:“查,自然要查,而且不单单要查灞城内的人,也要查咱们所带去的人里有无敌方细作。”
雷洪又道:“属下听闻稽国的那个江应谋人在灞城内,而且就在公主身边,属下想问一句,公主为何会将此人留下,为何不将此人斩首于阵前?”
坐在主位上的她缓缓抬头,回答道:“留下江应谋,我自有我的打算,当初炎氏之灭我心中尚有许多未解的疑惑,想找他问个清楚。”
雷洪眉心皱紧:“此人会有真话吗?此人乃是炎灭罪魁祸首,他必然会为他当初所做的孽事辩驳,公主居然还信他?像他那样的人就该拖到阵前,当着那群稽国人的面杀了而后快!”
“雷洪将军,你这话的意思是在怀疑江应谋吗?”她挑眉问道。
雷洪扭脸一旁,略显不快道:“难道不该怀疑他吗?要问这灞城内外最该被怀疑的人是谁,也就是他江应谋罢了!属下实在想不明白,公主为何要把一个炎氏罪人留在灞城?那样的人随时都会危及咱们的大业,致咱们全军覆没,难道这些公主就没想到过?”
“江应谋是有可疑,但他根本没法传递消息出去,他几乎连县衙的大门都没迈出去过,与他接触的人不过就是后厨上几个,即便他得了消息,也是传不出去的。”她认真道。
“就算不是他,可公主这样将他留在身边会不会等于引狼入室?”另一女将裴娴也插话了,“即便此回泄密的人不是他,可有他在,就等于多了一份危险,属下还请公主三思,速速处置掉江应谋这个炎氏罪人
。”
“好了,”单箬抬了抬手,“先别拽着江应谋单论,江应谋有嫌疑,其他人也有。殿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与单箬对坐的郑憾耸了耸肩,微微带笑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似乎也是个外人,身上也有脱不了的干系,所以我就不说什么了,等山主盘查便是。”
裴娴忙接了话:“殿下言重了,我们又怎么会怀疑到殿下头上呢?坏了这回夜袭奉城之事,对殿下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殿下不远千里亲自来助阵,这份诚心谁都看得见的,山主,您说是吧?”
单箬点头道:“殿下不必介怀,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咱们坐在这儿,也是为了能尽快将泄密之人找出来。”
“那好,那我就跟你们说一段从前与江应谋打交道的经历,”郑憾坐直了身子道,“相信大家应该听说过我郑国的高越城失了又复,复而又失的事情吧?原本高越城已经交换回来了,但岂料当晚晋寒便向高越城发起攻击,高越城抵抗不过,向锦城求援,那时原本我是想亲自前去的,可各位知道我为何没能去成吗?”
裴娴道:“听说是因为殿下身体抱恙?”
“抱恙是真的,但各位知道为何本王会偏偏在那个时候抱恙吗?”
“莫非有人对殿下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郑憾斜瞥了主位上的她一眼,起身踱步道:“怪只怪本王当时疏忽了,以为江应谋到了本王府上多少应该知道收敛,哪曾想到就算那个男人病得奄奄一息了,照样能生出许多害人的主意。当时他说无聊想作画,本王便应允了,为避免他向外传递任何消息,他所作之画本王都一一看过,并没有任何不妥。”
“那殿下是如何中招的呢?”裴娴问道。
“秘密就在那些画里,他料到本王不会留下那些画,会一一烧之,便在作画之时偷偷往里添了一种特殊的花粉,花粉在燃烧时会散发出毒气,从而使本王身体抱恙。”
“竟会是这样的?”裴娴惊讶不已,“那江应谋果真是江应谋,真是什么害人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呢!山主,公主,那江应谋如此地无所不用其极,谁能保证这回泄密的人不是他呢?没准他就是用一种咱们根本察觉不到的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的。”
“当然,我提起这件事并不是说泄露者就是江应谋,”郑憾继续说道,“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提醒在座各位,也顺便提醒提醒无镜公主,江应谋此人诡计多端,留在身边实在是不妥,希望你再三思量。”
“我也觉得不妥!”裴娴随声附和道,“我觉得无论这回泄密的人是不是江应谋,都应该将他逐出灞城!”
“岂能逐出灞城这么便宜了他?理应将他斩杀于阵前,方能消了我心头之恨!”雷洪高声道。
单箬转头望向她:“公主以为呢?”
她脸上没任何表情,目光清冷地看了郑憾一眼,转向了单箬:“单姑姑,您以为眼下咱们是先找出那泄密之人呢还是先解决江应谋的事情?江应谋是可疑,而且是最可疑的,就因为有他这个最可疑的在前挡当着,咱们可能就看不到真正藏在背后使诈的了。我想让大家好好想想,此事一出,你们个个的矛头都指向了江应谋,都非要江应谋以死谢罪,但江应谋在你们口中又是那么地狡诈阴险,他会为自己挖这么一个死坑吗?”
单箬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公主说的也不无道理,江应谋或许是最可疑的,但这回泄密可能真的不是他,而是有人想拿他当替死鬼
。那么以公主之见,泄密者最有可能是谁呢?”
“在灞城内,知道你们将于昨夜偷袭奉城的只有三个人,我,扈游以及郑殿下,我并没将此事告之第四个人,所以这秘密不应该是从灞城内外泄出去的,倘若真是,那这个泄密的人就在我们三个中间了。”
雷洪接话道:“公主的意思是泄露是从我们那一方泄露出去的?这趟随我们前去的都是已经在雪飞崖上待了好几年,忠心于炎氏的将士,个个都是忠肝义胆的热血汉子,他们又怎么会把咱们的计划泄露出去?公主又何以如此肯定泄密的人不是那江应谋?”
“雷洪你先别激动,”单箬打圆场道,“公主只是就事论事,事情还没查清楚前,确实无法断言到底谁才是泄密者,谁都有嫌疑。”
雷洪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眼含杀气道:“无论这回查出是谁,江应谋都不能再留下,否则难以向众将士交代!我在此还请公主早下决断,不要留恋昔日江应谋在博阳待你的那一点半点好处而迟迟不下决心,从而误了咱们的复炎大事!”
“没错!”裴娴也道,“江应谋不能留,留下早晚是个祸害!请公主早下决断!”
又商议了一会儿,这几个人都散去了。她没走,坐在大椅上思量着这回的事情。没过多久,郑憾又回来了,见她还在伤神,便道:“你还在想如何保住江应谋吗?”
“我知道,你们都想他死。”她道。
“不是我们想他死,是他本该以死谢罪。”
“向谁谢罪?炎氏吗?”她抬起头来,目光冰冷,“究竟你们知道多少当初的事情?你们每一个人都未亲身经历过那一场乱世,就凭听说据说传说来判定一个人的死罪,会不会太草率了点?”
“听你的口气,你不但不拿江应谋当泄密的嫌疑人,你还认为他没有对不起炎氏?”郑憾眼露失望,缓缓摇头,“你怎么会这样?你这么想会让你手底下那些忠于炎氏的将士多么寒心,你知道吗?他们在外面浴血奋战,而你,却在这里为一个炎氏的罪人辩驳,你对得起他们吗?”
“你一个外人,”她的音量不由地提高了,人也从大椅上站了起来,“以何评判江应谋就是炎氏的罪人?炎氏之灭灭于何因,你真的知道吗?当初在炎王宫在赫城所发生的种种你看到了吗?你将你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求证过吗?你确信你对江应谋如此地偏见不是来自于你两次败于他手?”
“原来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心胸狭窄,挟私报复的小人,倒连江应谋都不如了?”郑憾那淡淡的失落中带着些许的不服气。
“你总想比过他,是吗?就因为想比过他,所以才事事针对于他,甚至做事不计一切后果?”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郑憾略略愤怒了。
她迈近两步,双眼紧逼郑憾,“我希望这回泄密的那个人不是你,否则我真的是难辞其咎。事情是我告诉你,我当时是真的相信你愿意与我们结盟共同对付稽国和戈国,但现下我有点不相信了。”
“为什么?”郑憾紧着牙龈问道。
“因为江应谋提醒了我,你来此或许不是为了联盟,是为了睡女人和收拢可用的部下
。”
“呵!你就那么相信江应谋吗?你相信那个曾经抛弃你堂姐的男人?你难道还想像你堂姐似的再被他抛弃?林蒲心,你也想活成一出笑话吗?”
她脸色一紧,目含怒色地瞪了郑憾好一会儿,然后才心口沉沉地缓缓说道:“我告诉你,她不是笑话,炎无畏不是笑话,她只是被那些歼诈之人,以及那些阴谋诡计迷了双眼,误以为自己成了一出悲剧,但她不是,而且,她也根本不需要你的任何怜悯和同情!”
“给我回来……”
“放开!”她使劲甩开了郑憾的手,转身怒道,“我不是你玩物,更不是你的猎物,想狩猎我来达到你内心的满足,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我对你,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儿女私情!”
抛下最后一句话,她拂袖而去,留下一个脸色黑郁的郑殿下。片刻后,郑憾忽然扭身踹翻了旁边一张椅子,黑脸上泛起了怒红,拳头攥紧道:“江应谋……你这个无处不在的小人!”
“殿下……”卫匡进来唤道。
“我下手是不是太轻了?”郑憾扭头来,满眼凶光道,“你说我是不是太仁慈了?居然只是想着要逐那小人出灞城,居然想饶那小人一命,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仁慈起来了?”
“殿下,眼下最要紧的是他们没怀疑你吧?”
“哼!他们怎么会怀疑我……除了林蒲心。”
“您说林蒲心怀疑您了?”卫匡皱眉道。
“她中了江应谋的毒了,而且还不浅,”郑憾一脸失望地摇着头,“难道说炎氏公主都逃不出江应谋的魔掌吗?炎无畏如此,林蒲心也是如此!一个个都是怎么了?”
“不得不说,江应谋手段了得,即便是林蒲心这样的女子,也难逃他蛊惑。殿下,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咱们得趁此机会让江应谋消失。方才我看裴娴和雷洪两位将军对江应谋十分地不满,咱们何不跟他们联手呢?”
郑憾嘴含阴笑地转过身来:“没错,即便林蒲心是那么地护着江应谋,但在这里,她不能一手遮天,单箬才是这支炎氏旧部真正的主人,而雷洪和裴娴都是单箬手底下一等一的良将,跟随单箬多年,他们若执意反对,林蒲心也莫可奈何。”
“好事儿不易太拖,此事得尽快了了,以免江应谋那边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我会去同雷洪和裴娴两个人说,江应谋在这灞城绝对待不长久!”
夜幕悄悄降临,而身在灞城的人却无法安心入睡。傍晚十分,魏空明已经派人来叫嚣过一回了,扬言两日之内将攻城。
她伏爬在凭几上,将灞城城外的地形,以及灞城城内的街道走向认真地研究了几遍,还罗列出了几种防守的策略。正研究着,江应谋送宵夜来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瘦肉葱花粥,两只棕色的五香茶叶蛋,一瞬间,她所有的饿感全都给勾了出来,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捧起来大喝了一口。
“好喝吗?”江应谋一面替她剥蛋一面笑问道。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