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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擎深说自己不肯放弃,但自从那一日后,倒也没有为此做出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依旧如常,也从前也并没有任何分别。蒋凝秋知道他是心里还放不下,不甘愿死心,却也不忍再说什么刺激拒绝的话,就由着他去了。
入秋之后,事情就多了起来。众属国将在年底前来朝见进贡,鸿胪寺自然要好好安排以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身为少卿的谢擎深作为二把手,事事都要过问,忙得不可开交。东宫更甚,周迟这几年一直在参理政务,他原本就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偏生上有一个得过且过的皇帝老爹,下有以周辽和魏晨安为首的一班存心拆台推诿的大臣,压力也是不小。武云起给他打下手,自然一样清闲不得。
算起来,卸去了管家之责的蒋凝秋倒是最轻松的了。虽然实际上她并不觉得自己最近过得有多舒服——正相反,简直是苦不堪言。
在大长公主的命令下,她开始参加京城世家女们举办的聚会。这些聚会的名头五花八门,多到令人眼花缭乱,大到哪位姑娘订了亲,准备出嫁的事务之前最后和姐妹们小聚一次,小到谁昨日绣了个漂亮的荷包,买了对漂亮的耳环,拿出来向大家展示一番。一个月下来,蒋凝秋唯一的感想就是,古代闺阁女子的日常当真是乏善可陈,难怪一丁点的小事就能让她们乐此不疲地议论好久。
前几年她一直忙着管家和做善事,背靠东宫和谢家两座大山,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和其他人交际的必要。故此她虽然也是世家贵族小姐的一员,却从未和叶家之外的家族有多少接触。如今一下子被丢了过来,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蒋凝秋忍不住觉得头大,好在身边还有叶如昔这个资深前辈,一路指引着她,总算让她勉勉强强地融入了这个小圈子。
当然,或许说“融入”,还是抬举了蒋凝秋。在其他世家女的眼中看来,这位声名在外的蒋家大小姐简直就是一个奇葩——她不会女红,琴棋书画都是半桶水,对于花鸟鱼虫和秋千双陆不感兴趣,对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布料、首饰、胭脂铺子也无法如数家珍。姑娘们悄悄地咬耳朵,在私下议论着,这还哪有个女孩子家的模样?将来又怎么嫁的出去呢?
这些话,说是背地里传的,但实际上也没有多背着蒋凝秋。甚至还有几个年长的,当面就语重心长地对她进行规劝。对于这些或好心或恶意的指点,蒋凝秋向来都抱着“虚心认错,死不悔改”的态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不走心。可对方要是说得刻薄难听了些,她面上懒得计较,心中却免不了要高贵冷艳地呵呵一声。
琴棋书画和女红也就算了,她承认自己没那天赋,技不如人,可其他东西又有什么值得拿来秀优越的?你们这群渣渣,见过鸵鸟么?养过热带鱼么?坐过过山车么?玩过大富翁么?上过淘宝网么?拿她过嘴瘾算什么英雄,有能耐去东宫,当着太子妃的面儿说你不会女红你不会琴棋书画你嫁不出去,我保证太子不打死你!
要不怎么说三观不同做不了朋友呢,叶如昔至少知道尊重她的选择,但其他大多数人简直是把她当做长歪了的怪胎来看。本来参加这些聚会就并非出自蒋凝秋的本意,接了几轮嘲讽下来,心中更是生出了十二分抵触厌烦的情绪。
忍不住和叶如昔抱怨了两句,后者一语点醒梦中人:“你霸占着谢少卿,她们看得着吃不着,心中嫉妒,自然要在其他方面找回场子。”
蒋凝秋顿时就悟了,同时也觉得自己更苦逼了。
不过好在因为她一直消极抵抗,日子一长,新鲜劲儿也就过去了。在世家女们找到了新的乐子、将她抛在脑后之后,蒋凝秋终于如愿以偿地过上了存在感稀薄的清净日子。
可惜这样的清净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被另一项意外给打乱了。
有人在外面蹲点,监视着勇烈侯府——或者说,监视着她蒋凝秋。
事情最初是由庄楚发现的。武云起住在东宫,他自然不可能跟去,就在蒋府安置了下来,并接替了蒋信生前的职务。蒋义终于从失去兄弟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对这个小老弟也很是照顾,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
蒋凝秋的活动只在京城繁华地界,并不需要随行护卫,因此两人的日常工作只是巡视蒋府内外而已。今日轮到庄楚当值,他从角门出来绕到正门,就看到有两人鬼鬼祟祟地藏在对面街角,盯着这边。他看过去,那两人倒是足够谨慎敏锐,被发现后也不犹豫,飞快地跑开了。
当晚,又听了一天闲扯的蒋凝秋回到家中后,便得到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三皇子的人?这是蒋凝秋的第一个反应。张邦奇的下落始终是悬在她心上的一块石头,可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这块石头却好似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水花来。这并不能让蒋凝秋心中放松,正相反,反倒让她越发惦记起这件事来。
对方在等候时机,蓄势待发。准备的时间越久,爆发出来的威胁就可额越大。
次日清早她便去找了大长公主。不想让老人担心,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并没有说明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只是建议加大侯府内外的巡逻力度。祖孙俩商议了半日,重新安排了轮值,内外的防备都更加严密起来。蒋知秋每日去国子监又多了两名侍卫陪同,而蒋凝秋若是出门,也由蒋义和庄楚轮番护送。
在被庄楚发现后,对方似乎消停了一阵,并没有再来蒋府外面踩点。但很快蒋凝秋就发现,他们并不是撤走了,而是变本加厉了起来——每次她一出门,都有三四个人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几天下来日日如此,也不见有什么其他的举动,只是尾随着她的轿子,好似甩不掉的癞皮狗一般,当真烦人。
这些人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蒋凝秋心中狐疑,监视她的动向,有意义吗?她向东宫递了信,但周迟的回话也仅仅是“按兵不动、稍安勿躁”这八个字而已。蒋凝秋知道太子最近因为秋赋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一时恐怕顾不上其他,也只能不再去烦他。
又过了几日,已是十月十八。
建宁城东有个小祠堂,不知何人所建,自前朝起就矗立在那。里面供奉的是一位名唤应巧娘的平民女子,故此得名巧娘祠。巧娘其人生平已不可考,但不知何时却流传下来了一个说法,说是在十月十八,也就是巧娘生辰的这一日,未出嫁的姑娘若是去祠堂祭拜,今后定会心灵手巧,女儿家的技艺样样精通。久而久之,竟成了京畿一带的习俗。
这一日,世家女们自然是要结伴拜巧娘的。蒋凝秋在京城住了七年,从来没参与过此类活动,甚至连巧娘的事情也是前一阵子才听说的。虽然她不觉得一尊泥塑木雕能拯救自己低下的动手能力,但无奈拗不过叶如昔的温言软语,最终还是一道跟着去了。
从巧娘祠出来,已是过了晌午。两人都有些饿了,好在马车暗格里面放着糕点果脯,足以垫垫肚子。正在边吃边聊,忽然车壁被人叩响,外面随即传来庄楚的声音,语气有些凝重:“姑娘,后面有一小队人在跟着咱们。”
蒋凝秋一下子警惕起来。她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下令道:“偏离官道,挑小路走。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一连被跟踪二十多天,她也快到忍耐的极限了。索性就将计就计,若是能抓到一两个活的,也算是一场收获。
回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叶如昔,蒋凝秋握住对方的手,坚定地道:“叶姐姐,你放心。拼了我这条命,也不会让你遇险的。”
叶如昔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此时已经镇定下来。蒋凝秋被跟踪的事情她也是知情的,只不过自身能力有限,除了宽慰也帮不上什么忙。摇摇头,回握蒋凝秋道:“不必顾忌我,做你想做的事便好。”
马车渐渐离开了车马如织的官道,拐进一条前往淞山的偏僻小路。果然,那七个行踪可疑的骑士很快跟了上来。马车故意放缓了速度,两者之间的距离渐渐缩小。
不过百步之遥时,蒋凝秋终于喝道:“杀!”
蒋义与庄楚立刻调转马头,朝着那几人冲了过去。那些人似乎已是有所预料,其中六人迎上前来,三个一组分别包围了两人,最后一个则是一夹马腹,朝着马车直冲了过来。
蒋凝秋此番出行带的人并不多,只有蒋义与庄楚两个护卫,余下的除了她自己和叶如昔外,也只剩下一个车夫、画屏,以及叶如昔的贴身侍女青墨而已。
不过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眼瞧着那骑士离马车不足二十步,蒋凝秋突然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双手举枪,瞄准对方的胸口。
“啪!”
马儿受惊嘶叫起来,马上人胸口应声爆开一个血洞,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栽倒。蒋凝秋起先松了口气,却见那边围攻蒋义和庄楚的六人听到枪响,竟是不顾还在缠斗之中,纷纷抛下对手,朝着尸体这边奔来。
一瞬间领会了他们的意图,蒋凝秋瞳孔微缩——死者是个诱饵,他们所需要的,便是她开枪杀人的证据!
“不能放他们走!”她高喊。庄楚与蒋义已经折回,担心误伤蒋凝秋不敢再开枪,只得看着八人再度杀在一处。两名侍卫身手虽强,怎奈以二敌六应接不暇,对方不肯恋战,一心要夺取尸体。几个回合过后,终于有一人将那尸体从地上抓了起来,拨马便走。
不好!蒋凝秋暗道糟糕,可余下那五个人反倒开始纠缠起来,一时间竟让庄楚与蒋义无法脱身。而她的视线又被缠斗的众人阻挡,无法射击。正在心焦之时,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唿哨——
箭矢破空的声音次第响起,那带着尸体逃走的骑士瞬间身中四箭,在马上摇摇晃晃。这还不算完,从一旁半人高的草丛里又突然钻出一个人来,手持陌刀,一劈一挑,骑士的头颅便高高飞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骨碌碌滚落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双方都始料未及。蒋凝秋也愣住了,正在迷惑的当口,突然听见一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响起:“杀!”
又有数人自草丛里钻出,围向余下的五个敌人。有了他们的帮助,蒋义和庄楚很快收拾掉了对方。
带头冲出的一人弯下腰来,拎起尸体的一条手臂。将袖子向上一撸,臂弯内侧有一个小小的印记。“果然是黑衣卫。”
说罢,他抬起头来,向着蒋凝秋笑道:“蒋姑娘,您也太见外了。”
“……”蒋凝秋神情尴尬,不知如何回答。她此时已认出了这人是谢添,也听出了刚刚下令的那个声音属于谁。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的身后停下。青年低低叹了一声:“还不回到车里面去?摔下来了怎么办。”
蒋凝秋一个激灵,连忙钻回了车内。将帘子掀开,她带着些愧疚地望向来人,小声道:
“……伯襄。”
作者有话要说:_(:3ゝ∠)_晚了十来分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