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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蒋凝秋的心脏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相距遥远,失声叫道。
说时迟那时快,那醉汉歪靠过来,武云起却似是早有预料,脚下后撤半步,猛地一拧身。只听得“呲啦”一声,他的衣服被从腰间划破,虽然凶险万分,所幸并未伤及皮肉,堪堪避过。
“纳命来!!”那醉汉见一击不成,吼叫着再度扑了上来,举着刀便要刺向青年胸口。情急之下躲闪不及,武云起只得伸手去挡刺过来的刀刃,紧紧握住,掌心瞬间鲜血淋漓。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两人间这一冲一躲一刺一挡,二度你来我往,不过在一息之间。直到武云起握住刀刃,短暂地限制住了醉汉的动作,跟在他身后的那两名东宫侍卫才反应过来,连忙拔刀冲上前去。一人砍向醉汉右手,后者被迫松开短刀,以拳脚和两名侍卫对打起来。他身手倒也了得,以一敌二,一时间竟依旧不落下风。
“敢伤某家的恩公,找死!”一声暴喝炸响,却是庄楚见武云起被刺,情急之下竟不待蒋凝秋发令,便已跳了出去。他一加入战局立转,不过五招,那醉汉便被他捏著肩膀,手臂扭在背后。庄楚一脚踹在他膝弯上,令他跪了下去,脸压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此时那两个东宫侍卫已向路边的摊贩要了一捆绳子。醉汉自知逃不过庄楚的压制,泄气地趴在地上,任由对方将自己捆了个结实。见他被绑牢了,庄楚这才松开手,向周围喝彩的路人们草草一抱拳,又急冲冲赶到武云起身边去,查看他手掌的伤势。
“青萝,去将武公子请来。”见一切尘埃落定,蒋凝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仍禁不住心中后怕,吩咐小丫鬟道。
青萝应了声,却不立刻动弹,拿眼睛怯怯瞄向同样坐在车中的方嬷嬷。蒋凝秋原本便心绪未平,见状不由得恼怒起来,冷声道:“怎么,我说话不好使了?莫说武云起曾与我共事,便是素昧平生,看到有人需要帮忙,也应出手相助。难道这车上备着的伤药是摆设不成?”说着转头看向方嬷嬷,“嬷嬷可有意见?”
蒋凝秋在蒋府里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好说话,极少有这般轻易发火的时候。方嬷嬷原本还在向青萝打眼色,被她凌厉的一眼扫视过来,顿时心中一突,连忙低头道:“老奴不敢。”
“去吧!”蒋凝秋一摆手。
青萝原本也是向着蒋凝秋的,只不过近日来在暗地里受了方嬷嬷不少敲打,这才变得束手束脚。此时见自家姑娘硬气了起来,底气这才足了,脆生生应道:“是!”便跳下马车,一路小跑了过去。
“当着外人的面,嬷嬷可不要让我难做,免得让人笑话我蒋家,只敢对着寒门耍威风。”蒋凝秋从暗格里取出药粉绷带,也不抬眼,只是慢条斯理地道。
她正在气头上,方嬷嬷尽管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人,也不敢轻易触霉头,连声称是。
说话间那头的事情已经了结,两个侍卫押着醉汉去官府,而庄楚与青萝则带着武云起走过来。四目相对,蒋凝秋欲言又止,武云起却是泰然,一拱手道:“蒋姑娘。”
“还客套什么,赶紧让我看看你的伤。”鲜血随动作顺着武云起的手腕流下,连袖口都沾上了斑斑点点。这几日看得着摸不着,蒋凝秋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可见了他这副样子也没什么叙旧的心思,忙道。
武云起扫了一眼车内,视线与方嬷嬷隐约透着敌意的目光短暂相触。他没有说话,依言伸出手掌,摊开。
青年的手白皙修长,五指骨节分明却不突出,掌心纹路细密却不杂乱。此时自正中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伤痕一直延伸到两侧,涌出的血洇湿了整只手掌,将掌纹染得鲜红,却也越发分明。
“生命线被拦腰截断,怪不得他要英年早逝。”许愿灵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
“闭嘴!”有关命理玄说的话题只要一扯上武云起,蒋凝秋就变得神经敏感,下意识怒斥,“别说废话,赶紧给我看看他伤得要不要紧。”
“有求于人的时候请注意礼貌。他自己也懂医术,拦刀时已避开了要害,并没有伤到筋骨。看上去吓人,却也只是皮外伤而已。”
人工智能虽然酷爱嘴贱,但从不说谎,相处多年这一点蒋凝秋还是能够肯定的。听他如此说了,心下这才稍稍安定,道:“问题不大。青萝,你替武公子将伤口洗洗,敷药包扎。”虽然她很想亲力亲为,但毕竟还要给方嬷嬷和她背后的大长公主留些面子,光动嘴不出力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药粉一撒上,很快融化在血中。武云起没有出声,却抿着唇,眉头紧锁。蒋凝秋在一旁看着都替他疼,不觉抱怨道:“殿下也真是的,明知道你不会武,也不派几个心思机警、身手厉害些的来护卫。”
“京师脚下,大庭广众,谁也料不到贼人竟会如此大胆。”武云起倒是毫无愠色,“殿下日理万机,岂能事事兼顾。”
蒋凝秋也知道自己这是有些强词夺理的迁怒,既然本人都不在意了,她也犯不着揪着不放,换了话题道:“你觉得……这行刺之人,是冲着哪件事来的?”
“都有可能。”伤口已包扎完毕,武云起先谢了青萝一声,方才转向蒋凝秋,“前几日听殿下说蒋姑娘外出时遭遇了黑衣卫,若非谢少卿出面,险些让对方得手。张邦奇以及三皇子想要的是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为防万一,蒋姑娘最近还是不要随意外出的好,以免横生枝节。”
听他说第一句时蒋凝秋还有些赧颜,可越往后听却越觉得不是个味儿,这怎么像是在教训她没事儿就老实呆在家里,别随便出来蹦跶?忍不住不悦道:“我说,你这话讲的就有些不地道了吧。今天要不是庄楚出手,凭你带着的那两个人,能不能把刺客抓住都两说,再寻个空隙给你一刀怎么办?”
“蒋姑娘的照拂美意,我自然感念在心。但事分轻重,需两相权衡,不可一概而论。”武云起说得恭敬,态度却丝毫不肯让步,“宫市的调查已近尾声,随后几日我也会请殿下再加派人手防护,就不劳蒋姑娘再费心了。”
这话说得就更不入耳了,蒋凝秋气得瞪眼:“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好好,算我吃饱了撑的还不行吗?你武大主簿有人罩着,犯不着让我多管闲事!我这就麻溜儿滚回家去,不碍您老的眼!青萝庄楚上车,咱们走!”
“恭送蒋姑娘。”武云起拱手一揖。
谈话居然在这样的气氛之下不欢而散,不单蒋凝秋之前预想不到,青萝和庄楚也是始料未及。两人面面相觑,青萝率先上了车,放下帘子。庄楚坐上赶车的位置,向着武云起低声道:“公子,蒋姑娘她虽然话说得有些过激,但可是一直都记挂着您呢。您的话也都对,但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可真是……”真是太能给人泼冷水了。
“走吧。”武云起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轻声道,“好好护卫她,别掉以轻心。”
庄楚还想再劝,刚张嘴,却被青年抬手制止。只得叹了口气,摇摇头,驾车离开。
“武主簿。”京兆府衙与此相距不远,两个侍卫此时已经回返,见蒋府的车离去,这才走上前来。看着武云起被白布包裹着的手掌,两人都面露惭色,抱拳欠身道:“护卫不周,愧对主簿信任,殿下重托。”
论品阶其实三人相当,但东宫上下都知道周迟对武云起十分倚重,因此不论官职大小,都对他礼敬三分。这几日相处下来,两名侍卫也深知青年性情刚正待人宽和,毫无恃宠而骄的做派,因此这愧疚倒是真心实意的。
武云起伸手搀住二人:“两位言重了,我并无大碍,休养一阵便好。证据已大致搜集齐全,只差一两个证人,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三人就此离去。而在街道右侧的酒楼四层,某个雅间半掩着的窗户后面,也有一个身影一闪而逝。
翌日。
往常热闹的蒋府,今天却有些出奇的安静。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府里那位很少生气、生气也很少持续超过三个时辰以上的大小姐,这次破天荒将冷脸从昨晚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
蒋凝秋现在十分不爽。
扪心自问,昨天那档子事,她确实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点都没错。冷静下来一想,武云起的担忧确实在理,自己也确实反应过度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因此心情舒畅起来。正相反,理智上越是觉得武云起说得对,情感上她就越是觉得憋屈。
冒着危险,顶着家里老太太的压力,跟踪狂似的偷偷瞄着你,不就是怕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战五渣被人给撂倒了吗?不图你一句谢谢,更不图你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但看在我至少有个苦劳的份上,敢不敢口气放软一些?就算平时作风爷们了点可我好歹还是性别为女,敢不敢拿出你平日舌绽莲花的功力,把你那逆耳忠言包装包装?
回想起两人相识到现在,似乎除了鲜少的几次公事之外,都是自己在主动,蒋凝秋就越发觉得窝火起来。凭什么啊,两辈子三十来年了,谈个八字还没一撇的恋爱就倒贴到这份儿上了,我容易吗我?去他的目标一号,去他的前世梦境,让那个不知好歹的混球自个儿玩去吧!
杂活都做完了,青萝和画屏两人拿了几个手帕的图样坐在廊下,一边绣花,一边纳闷地看着自家姑娘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兜圈子。直到一朵并蒂莲绣了大半,蒋凝秋终于蹭着脚步走了过来:“去找一下庄楚,让他来见我。”
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从蒋凝秋那里得到“一旦武云起还在东宫外面晃荡,就把他给我盯紧了”的指令,庄楚对此并不惊讶。虽说昨日刚刚被嘱咐了要好好护卫,但在蒋凝秋的游说之下,再加上自己两边一掂量也确实觉得武云起那边更值得担心,他便答应了。
不凑巧离开蒋凝秋的院子,刚牵了匹马,还没走到正门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庄义士这是要到哪儿去?”
“老夫人。”庄楚心下一沉,硬着头皮转过身去,抱拳行礼,“某家是要……”
他虽然自愿为仆,但却是奉武云起为主,听命于蒋凝秋一半是心甘情愿,一半是报答她收留自己这一家四口的恩情。没有签过卖身契,因此在蒋府中更像是个门客的身份,和大长公主倒是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但对方是皇亲国戚,又是这个家的大长辈,当家人,他自然也需要保有礼敬。
“不必说,我也明了。”见他支吾,大长公主倒也不再逼问,一摆手,“你且回去罢。小凝儿若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见他还有些犹豫,又道,“昨日之事,我也听说了。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将他视为心腹的太子么?”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是几乎将什么都点破了。庄楚自知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道:“便听从老夫人的安排。”
望着黑大个牵着马重新回返,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大长公主这才收回目光,神色淡淡,不见喜怒。“下午你去一趟东宫。”她向侍立身后的祝嬷嬷道,“请太子近期闲暇时,务必来蒋府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