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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如细沙在指尖流淌,来不及抓住就从指缝滑落,留下不浅不深的人生印记。半年清修,一步莲华与善法天子没有任何为难,沐灵山自不存在身受囚禁的压抑。
万圣岩的日子,较之独隐萧山时的清净悠闲,时与佛门高僧探讨内心疑惑,沐灵山脑中灵思更多几许空明澄澈。但对困心执念虽是有所动摇,却未随着朝夕响起的钟声而散。
鹿角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辉,迷惘之人放不下心中执着,眺望着山下芸芸众生,渺小的如同尘埃。
“离尘世太远,却是看不真切。”
温慈之言响在耳畔,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细碎却又稳重的脚步声。白影越走越近,一步莲华靠身并立,淡淡开口:“你在拒绝什么?”
“吾与他……”
“他已不在,你还需要排斥什么?”
“他不在了吗?”
外魔虽不扰心,沐灵山仍会时常想起山鬼一言一行,隐有迷惘盘桓心间不去。过往百岫嶙峋所为罪孽如何偿还?沐灵山自问,世间是否当真存在一条属于自己的前路?
“双魂同体时,逃避他者是你,拒绝他之存在者亦是你。然而在他走后,烦神他者是你,质疑己身存在者仍是你。半年修心静神平复心绪,你仍是不曾弄清自身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摇头长叹一声,一步莲华温和的目一瞬不瞬看向沐灵山,手指向一旁安心静听善法天子教导的丹青见剑灵,径直问道:“在你眼中,她是魔还是圣?”
“剑灵懵懂何分圣魔?”
“那你自己呢?”
平和的面容多了些许挣扎,沐灵山犹豫片刻,终是摇头道:“吾与她不同。”
“不同在何处?她由剑而生,至死亦是剑。入魔返圣的过程,无法改变剑之本质。萧山之灵岂不亦然?”
双掌合十向着善法天子远远一礼,一步莲华伸手一招,少女立时雾化融入剑身,飘飞而至,悬停半空。一步莲华温声道:“时间已至,你之主人心急的紧,回去罢。”
灵剑通灵,丹青见剑身之上泛起淡淡清辉,似为告别,随后化作流光,疾掠远逝隐于天际。
“你看,对她而言无论经历了什么,永远都不会忘却剑之本分。”
“大师,为何今日你这般健谈?”
会这样问,果真是不愿放下……沐灵山虽有动摇,却始终不曾放下心中执念。一步莲华心间遗憾隐隐,但其早非当初心性,亦不做任何勉强。
长久相交未能说透,足证萧山之灵缘不在此,强求何益?一步莲华平静答道:“半年之期到了,这是梵天交你的书信,自行一阅吧。”
曾经有心求道释迦树,却终是缘悭一面。耳闻佛者名讳,沐灵山心头一动,伸手接过,拆开信笺,但见所书:“空门,非是鸵鸟埋头的沙堆,非是乌龟缩头的硬壳;进入空门,非是逃避而是面对,非是帮助心碎之人寻一个避难所,遮蔽因缘风雨;而是为誓愿明心见性的生命,觅一个适得其所的修行地……”
“吾……在逃避么?”
“如梵天所言,你欲为己求得一片净土,却又不断逃避世间因缘。然而不曾切实踏上浊世尘浪,目睹真正的人世罪恶污秽,你又安能分辨何者为净,何者为恶?仅是一味地退缩,桂杖寻青之旅,终成一叶障目。”
言辞温厚之中流露些许尖锐,一步莲华手指轻点,沐灵山谨慎存身的眠月石,便已轻轻落入佛者手掌。
掌心温光闪烁,一步莲华一字一句地说道:“眠月石久存地底,虽能生永恒不灭之瑶光,却是堕落泥污包裹,永世难脱尘垢。所谓的远离尘嚣,当真远离了吗?所谓的自得澄明,又当真自在否?”
曾经的坚持有如虚假的面具,在身前佛者的话语声中被一点一点打碎破裂。沐灵山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恐惧,双耳却又不愿隔绝佛者之语,不自觉地沉默原地安静地听下去。
“在你眼内,琼月木若是生为残枝败叶,无法荫蔽世人,尚不及眠月石。但你又怎能忽略,琼月木就算没有茂密枝叶,世人旅途劳累之时,仍可倚靠暂歇的事实?甚至在其衰枯之时,亦可砍为薪柴贡献人世。无论它之贡献是有多么的渺小,比之眠月石又是如何呢?”
“是吾错了吗?”
“智者无为,愚人自缚。法无异法,妄自爱着。迷生寂乱,悟无好恶。一切二边,良由斟酌。梦幻空花,何劳把捉……”
口中说着简简单单的道理,一步莲华忽而伸开手,指着山道说道:“想不透,那就离开万圣岩罢。”
“下山?”
“闭门造车不可取。不历红尘事,何证菩提心?你吾佛缘已尽,万圣岩不强留了。”
一步莲华一叹之后,倏然转身离去,留下仍存迷惑于心的山神静默苦思。良久之后,沐灵山瞳孔微缩,手中的折桂令向前一动,似是愿意做出些许不同以往的尝试,迈出入世的第一步。
手中折桂令轻重不一敲打在山路石阶之上,映照着沐灵山心中的不平静。沿途崎岖不平,墨青人影在山道上渐行渐远,隐昭决意。
善法天子视线越过一步莲华,望向沐灵山人影消失的地方,蹙眉问道:“圣尊者认为他能了悟吗?”
“玉菩提选定的传人,吾等何必质疑呢?”
面对面语气坚定应答,一步莲华目光深邃高远,回首远眺长空。口中之言,不知指代着离去的山神,亦或是那拉动着异度魔界断层的自身恶念。
“金色的生,红色的死。原始由一,复归为一。终有一日,他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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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兴盛唐皇教,今朝破败埋骨地。玉天玑抱负难申,江湖沉浮日久,仍是逃不脱铩羽而归的结局,重回旧地,落魄而亡,孤坟无人理。满目萧瑟,白衣杀手跪地祭拜,哀声凄切,心伤难抑。
“风尘骄子终究还是步上了他人后尘啊。”
“你……是在讽刺吗?”
闻人然奇怪地看了一眼雪鸦,摇头答道:“讽刺?对我来说,玉天玑只不过是人生中一个不重要的过客,我有什么必要讽刺他?他和其他败在素还真手上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人死前仇了,我只是心里有些感叹,别想太多。倒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盆内黄纸余灰被风吹散,掀过一页旧事,再开一页新章。雪鸦稍作沉默,答道:“我本欲随主人而去,但承诺不能轻许,所以会遵守先前主人与你之间的约定。”
“……只要你不自尽,要想离开的话,我也不会拦着。”
“雪鸦是言而无信之人吗?我……得替主人弄清楚,像素还真这样的人所怀的理想,究竟比主人的抱负高在何处。若有可能,我还要亲眼目睹,你与素还真身死的那一天。”
“哦?这对我来说还真是一件稀奇的事!可惜,凭你现在的能力,想要活到我死的那天,恐怕是天方夜谈。”
重诺之人总是令人欣赏,闻人然突然起了别样心思,向着雪鸦伸出手道。
“想要看见我死,那你可得跟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