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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夜国灵渺峰,连涩谷之中,谷主曲瀚殇立身庭院内,默然凝视远方。四杀手之一的白春在曲瀚殇身侧单膝跪下,神情满是悲愤,用极力压抑感情的声音禀报道:
“我们追着暗号标记沿途找寻,在留凤楼以南五里的地方见到了商秦的尸身……”
曲瀚殇瞳孔骤然一缩,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显得泛白,声音不带一点温度说道:
“是江颜沛的人所为。”
“还不确定,但一定脱不了干系。从现场来看商秦明显遭多人围困,对方手段残忍狠辣。”白春眼眶发红,恨意涌上心头。
“忘秋如何了?”
“她见着那样的场面,当即失声痛哭,一度昏厥过去。二谷主让我带她先回来,我已命人小心照顾她。”
曲瀚殇点点头,又说道:
“商秦一死,谷外的防线已濒临崩溃,凭‘流’和星坛日益扩张的消息网,连涩谷多年的韬晦就要付诸东流。我定会让他们为之付出惨痛百倍的代价。”
“谨遵谷主吩咐。”白春俯身说道。
“你通知二谷主,不必瞻前顾后,举凡确定与江颜沛有关之人,一律除之。”
“是!”
即便因此,令连涩谷提早显露人前,可只要有婵媛公主那一道屏障,这边的战场便不足为虑。
“连城,留凤楼……”曲瀚殇念着这几个字,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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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因连涩谷一方拼力反扑,夜国司马江颜沛及手下“流”损失惨重。然而如此频繁的交手中,覆盖在连涩谷之上的神秘面纱亦不可避免地掀开,江颜沛很快得到消息,证实连涩谷即为暗中与夜国朝堂为敌的势力。
有了这一功绩,不出三日,略皇便依言擢升江颜沛为令尹。坐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位,又得江湖多方实力支撑的令尹大人,可谓得意之至。
涉及朝堂政(分隔符)权,略皇不愿直接率军队灭连涩谷,以免朝政动荡。故而只有先动用江颜沛在江湖的能量。摸清连涩谷的底细、出力剿灭之前,江颜沛打算先办一件喜事,凑个好事成双——这喜事就是促成其义子狄虬和义女柒蕊成婚,巩固亲信之人的关系位分,如此二人也可心无旁骛为他效命。
两人虽名为兄妹,毕竟没有血亲关系,对狄虬来说,柒蕊无论样貌还是身手,都甚合心意,是他未来朝堂发展的好帮手。
至于柒蕊,她行走江湖见过不少俊逸男儿,狄虬尽管算不上人中之龙,但亦非凡庸之辈,且两人之间总有几分默契,相处和睦,可当得起佳偶之称。唯一的落寞,是柒鸿的缺席,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传来。
大婚过后的第五日,狄虬和柒蕊便集中手下之人,着力对付连涩谷这一目标,只是连涩谷江湖势力深不可测,朝堂又有多方渗入,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入手,两人不免诸多碰壁,这就给连涩谷在外的四位谷主逆转情势的关键一幕留出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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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上旬,连涩谷七谷主田千立循着记忆穿行嶙峋壁,潜入杳魔宫,因熟悉地形,一路竟未引得任何人注意。
摸索闯入谷中长老居住的院落后,田千立几乎径直走向一乔姓长老的厢房。而迎面,同印象中一般,是一股浓香的酒气扑面袭来。
年逾五旬的乔长老一如田千立所想,白日里便在饮酒为快,不多时,桌上的酒壶就见了底。乔长老执起酒壶晃了晃,不由失望地抱怨了一句:
“人逢失意,连酒都没得喝。呸。”
“长老不要动气,我这里有上好佳酿。”田千立捧着酒坛现身在房门前,以一种熟稔的口吻笑着说道。
乔长老闻言侧过身子,眯着眼睛打量片刻,神思恍惚道:
“看你小子有点眼熟,你是哪个来着?”
“长老好健忘,莫不记得我们小时候都是跟着您爬上树打桃子的?”田千立说话间三两步走过来,将酒坛轻放在桌上。
乔长老闻得酒香,顿时顾不得其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坛口的封纸,嘴上含糊说道:
“呵呵,你们这些孩子有心了。”
“不知长老在烦恼什么,喝的酒又比从前多了。”田千立为乔长老斟满一碗酒水,就势问道。
“咳,宫主如今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我们这把老骨头没什么可操心的了。”乔长老慢慢饮下碗中酒,脸上一副回味又满足的表情。
“话不能这么说,您是长辈,宫里的事少不得要您拿主意。”
“要说大事,也就是宫主的婚事了。可是宫主先是记挂隐尘轩的小姑娘,这会子又念念不忘皇家公主。这样下去杳魔宫就要走上倾覆的道路了啊。”
“哪里有您说的这样严重。”
“袁家的人咱们惹不起。老宫主把家业托付下来,我不能看着它毁于一旦哪。”
“我敬长老的心意,愿给您出个主意,如何?”
“你且说来听听。”
田千立随即压低声音对乔长老说了几句。乔长老听完,蓦然瞪大双眼,连连摇头道:
“不成,这种事我断然不能做!”
“只是架空宫主的执掌权,以此来妥善劝说,并不会伤及宫主分毫。”
“不不,我不能做对不起老宫主的事。”
“如果长老对宫主的任性所为不管不顾,才是真正对不起老宫主。”
“这……即使我有心,其余长老也不会同意的。”乔长老不觉间已有了退让。
“平日里处事,是否需要所有人认同方可行事?”田千立笑了笑,有意引导说道。
“不尽然,若无人反对,事情也就安排下了。”
“那么只要长老们暂时不能出来答话,不就是了?”
“你准备对他们下手?”
“无需伤人,有这个就够。”田千立拍拍手边的酒坛说道。
“那些老家伙的酒量,可不在我之下。”
“您可知道,只两味药便可令海量者败阵。”
“确有其事,早年间宫里曾发生过这样的事,醉倒了不少人呢。那个孩子用了什么药材,我却记不清了。”
“用的是闹阳花和醉仙桃,研粉弹入酒水之中,饮酒者无论何等海量,皆可须臾醉倒。”
“你如此年纪,怎会对这事记忆深刻?”乔长老吃惊不小,仔细端详田千立片刻,忽然半疑半信道,“难道是你……”
“是啊。好久不见,乔长老。”田千立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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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寂翎、焦鹰匆忙步入杳园,向湛暮宵禀报道:
“公子,宫里似乎闯进了外人。乔长老不知受何煽动,竟迷倒了众位长老,一人掌控了宫里三成人手,据力相抗,以商谈今后之计。”
“焦鹰一时不察,十六魔中有四人倒戈,他们还……说出了公子打算向婵媛公主求亲一事,事态因此就有些失控了。”
“是何人能在无声无息间突破嶙峋壁的阻碍,直入杳魔宫……”湛暮宵眉宇间闪过忧虑之色,说道,“这一次恐怕不止我初接宫内事务那般混乱,背后似还有牵扯。”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家兄弟,请公子想个妥当的办法平息乱情。”寂翎说道。
湛暮宵点了点头,只觉心中别有一丝隐忧,可又捉摸不定,只得先按耐住心中所思,解决当前的局面。随后和寂翎、焦鹰二人前往长老们居住的院落。
“大哥和四弟在其中周旋,将人都引到后山去了。现在这儿只有昏迷的几位长老。”焦鹰对湛暮宵说道。
湛暮宵逐一查看长老们的情况后,稍微放下心来,说道:
“气息平稳,不是中毒。看来只是酒醉而已。”
“醉了?”寂翎和焦鹰不禁面面相觑。
“原来乔长老还记得那一年的事啊,所以才用了这一招。”湛暮宵感叹一句,随即说道,“让诸位长老饮下甘草水,药效即解。”
寂翎、焦鹰两人闻言,仿佛也回忆起了什么,很快便去寻甘草,依言照办。
而湛暮宵在原地,又自语了一句说道:
“不过此药性烈,剂量的把握尤为重要。这次未伤人,可谓侥幸了。”
他只道是乔长老依样画葫芦,实行了这一计划,却不知晓真正掌握药粉剂量的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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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魔宫哗乱的消息传入湳国,正是婵儿和薛风回到大都的第三日傍晚。这一日晚间,赫连嘉露为引见曲月淮和婵儿相识,特意在都城内的酒楼设了晚宴。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赫连嘉露接婵儿一同出宫,两人的车马还未出宫门,便见一侍卫行色匆匆走来。
“何事这样慌张?”赫连嘉露透过马车窗看见这侍卫,不由出声问道。
“启禀公主,是杳魔宫出了乱子。”侍卫回禀道。
婵儿闻声,当即倾向赫连嘉露,伸手将马车窗帘又掀开几分,问道:
“杳魔宫出了什么事?”
“回两位公主,是有人混入杳魔宫生事,助宫中长老引发了叛乱。”
“湛宫主情形如何?”
“这次叛乱似乎规模不小,是杳魔宫前所未有的危机。不过以湛宫主的身手,想来不会有大碍。”
“知道了,你先禀报父皇吧。”赫连嘉露说道。
“是。”侍卫随即绕开马车,又往宫内行进。
马车内,婵儿看向赫连嘉露,再无掩饰说道:
“一年不见,我很想他,很担心他。”
“我明白,若我是你,此刻也只想见他安好。”赫连嘉露点点头,说道,“你不必陪我赴宴,我稍后再找机会让你见我那个‘他’。”
征得了赫连嘉露的体谅,婵儿又对马车旁的薛风说道:
“大哥,你可以陪我连夜启程么?”
“好,今晚就走,沿途换快马、行捷径,三日可抵杳魔宫。”薛风不加迟疑回答道。
“多谢大哥。”
选了良驹供婵儿和薛风杳魔宫之行以后,赫连嘉露连忙招呼马车赶往设宴的酒楼。明明已过了约定的时辰,却未见曲月淮的身影。赫连嘉露又等候了一刻工夫,才想起派人至曲月淮下榻之处相询,不想竟人去楼空,不知所踪。
次日上午,德皇赫连滨吩咐宫人请赫连嘉露来见。赫连嘉露步入德皇的书房时,只见还有一男子立于一旁,而这男子赫然是连涩谷五谷主元千。
“父皇。”赫连嘉露对赫连滨行了一礼,而后目视元千片刻,带着几分不确定道,“这位是……父皇在夜国的暗桩?”
“正是空临顶替的那位‘暗’,你多年前曾见过吧。”赫连滨颔首认同道。
“元千见过嘉露公主。”元千随即对赫连嘉露行礼道。
赫连嘉露对元千点了下头,又看向赫连滨问道:
“父皇在关心夜国之事么?”
“元千数年未回来,难得相见,父皇自然有许多事想问。不过今日,主要是为了你的事。”赫连滨说道。
“我?”赫连嘉露甚是不解,来回看了看两人。
“当年初入夜国,机缘之下,元千和连涩谷四谷主相识,于他有相救之恩,两人便结义为兄弟。”赫连滨解释道。
“元千在夜国的身份,是连涩谷五谷主。”元千随后说道。
“若说起连涩谷,和婵儿倒有几分相关,可是怎么会牵扯我的事?”
“的确和婵媛公主有关。不过嘉露公主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元千停顿一下,又道,“四哥的名字是曲月淮,而他每幅画作上的印鉴都是‘月槐’二字。”
“你是说,月槐……就是连涩谷四谷主?”赫连嘉露惊悉曲月淮的身份,不免惊讶莫名。
“若是元千猜得不错,公主此刻已不见了四哥的人影吧。”
“是。你知道他人在何处?”
“四哥应该在赶往杳魔宫的途中。我本以为能在这里和他碰面,可还是他先行了一步。看来婵媛公主也已出发了。”
赫连嘉露听闻元千所言,心思几转,顿时掌握了事情的因由,于是又道:
“杳魔宫的事和连涩谷也有关。你们是故意引婵儿赶赴杳魔宫,婵儿前脚离开,他便跟了上去。”
“公主所言不差。”
“那月槐……不,曲月淮在大都的时日……都是伪装的吗?”赫连嘉露心中一紧,难过不已。
“元千赶来,是想及时把真实讯息告知皇上和公主,但不是想说四哥蒙骗了公主。以元千对四哥的了解,他不是视情感为儿戏之人。”
“可是连涩谷的目的是什么,婵儿此行会有危险么?”
“婵媛公主不会有危险,大哥想请公主往连涩谷一叙。”
“父皇?”赫连嘉露眼神透出问询之意。
“孤国宣皇曾有意择连涩谷谷主为婵儿的夫婿,这件事尚不清楚内情,若只为相见一叙,空临和风玉扬只怕不能出面阻拦。”
“那就不用拓跋家出手,我跟元千同行就是了。”
“这……”
“父皇,我不当面问清楚,不会甘心的。我一定小心照顾自己,不惹事。”
“好吧。”赫连滨拗不过赫连嘉露,只得对元千说道,“这一行你要留意两位公主的安危,保护公主不得有误。”
“元千遵命。”
在赫连嘉露的坚持下,两人当日立即南下而行,快马赶向杳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