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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仪呆了,皇帝惊了。
他这是要做什么!?
卸甲辞官?
他是怎么样一步步的爬到如今的地位,旁人不知道,他自己最清楚。那是经历过多少次战役的胜利才奠定的,那是经历过多少鲜血才染就的,这么简单的放弃谁信?
但是细看他的神色丝毫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一时间皇帝也是拿不准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大将军你这可是认真的?”
皇帝半信半疑,一直以来他死抓着兵权不放手,怎么看也不是个无心权势的主,如今这般说辞想来是坐不得主的。
思及此,皇帝十分生气,那这么说来他竟是那辞官来威胁自己了?
陈巘面无表情,道:“臣不敢妄言。”
那就是真的了。
皇帝心中冷笑也是恨极,若是可以他真想立刻将面前之人拖下去革职查办了,这般目无遵纪,三番五次的挑衅皇权,纵然是死个一千次一万次也是够了。
如今竟还反将自己一军,逼他妥协。
若是这次退让了,那下次必然是变本加厉,更加肆意妄为了吧。
“既然大将军夫妻情深,朕也不好勉强,此事容朕再思量一下吧。”
皇帝十分憋屈,他知道陈巘的用意,但是这么明显的圈套,自己无论是跳或不跳都下不来台。
于是乎,我们的皇帝陛下尴尬了。
从内心而言,他是非常希望能够就着这事一通发挥,正好将陈巘撤下来的,趁机收回兵权,换上自己的心腹,将军队牢牢的抓在自己手中,这样也可免了他夜不能寐的提心吊胆。
但是经过几次无声的博弈,他已经渐渐将军中的情况摸了个清楚,在这样一个战火一触即发的当口,若是换了主将,且不说军中他是否能够从陈巘手中将兵权完整交接过来,单是造成军中的动荡就十分不利。
谁也不知道陈巘在军中的号召力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若是贸然对陈巘动手,那军中会发生什么变故谁也不知道。
陈巘确实在华都,但他的几多心腹可都在各地驻扎,最近的距离华都只有百余里,这是什么概念,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便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不可估计。
这些问题让皇帝十分头疼,被陈巘这么反将一军,今日陆府之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陆仪也万万没想到陈巘会有此一招,作为伴驾的老人,他自然是知道皇帝对陈巘的不满和忌惮,之所以敢把事情捅到皇帝跟前来也是为借皇帝的压力迫使陈巘就范,正好做个人情让皇帝趁机敲打和警告陈巘不可居功自傲,同时也可以救自己儿女于水火。
是可惜他算盘虽打得好,但陈巘却并不按照常理出牌。当皇帝语气弱下来的时候,陆仪就知道事情肯定不能如自己所愿了。
至于事情后面要如何发展恐怕更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心中大为惊慌,若是皇帝都压不住他,那他可就真的再无计可施了。
陈巘无心细看皇帝和陆仪的表情,心中冷笑,做人若是太温和,难免被人认为可以随意拿捏。以前他就是太顾及颜面问题,总是处处掣肘,现在想来也是好笑,别人有有没有面子有什么紧要。
终归不是自己没脸罢了,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府里那个小女人他都顾不过来,还有什么心情管其他人的死活。
皇帝心情糟糕透了,真想当即拂袖而去,但陆仪的事情却还没处理,更是心烦意乱,但却还是硬着头皮,劝道:“大将军,你与陆大人乃是姻亲关系,说到底正也是你们的家事。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依朕看此事还是不可太过计较,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这下没人提私闯民宅,强行掳人的碴了,皇帝也当起和事老来,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陈巘若是那么好打发的那就不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只见他比皇帝还不耐烦:“如陛下所言这既是家事,但却也是国事。正所谓杀人者偿命,此事古来有之,陆大人乃是礼仪世家,想来定不会做那些个包庇藏匿之事,末将今日也只想求个公道而已。”
皇帝听得此话也是一惊,他这意思莫不是真要陆仪那一双儿女偿命不成?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妻弟妻妹而且尚还年幼,纵然如今犯下大错,但若是略施薄惩也就罢了,但如果要真的取人性命,那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这话要是一传出去,定然会让人觉得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声名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陆仪听了这话,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这陈巘莫不是疯了,将人带走教训一二也就罢了,没想到竟是如此心狠想要了他那儿子女儿的性命,其心肠不可谓不狠毒。
他们还是孩子啊!
他这样下狠手也不怕别人戳他脊梁骨!
陆仪心中恨极,脸色也是煞白,皇帝见了也于心不忍。
“……你们总归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样不可收拾。陆大人的那一双儿女年纪不大,玩闹心思也是有的,不一定真是要害人性命。大将军何必跟小儿女一般见识,再说了,你夫人也未必就真的怪罪他们。”
皇帝不知道其中情况,陈巘也不想解释,只是沉默不语。
皇帝以为正中他心中所想,再接再厉:“朕看大将军还是回府跟夫人商量一下吧。将军爱妻情切,自然余怒难平,但夫人说不定也心疼幼弟幼妹,不忍多加指责呢?”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是给双方留有余地了。
让他们再回去想想,万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就做什么悔恨终生的事情。
陆仪也需要这一点片刻的时间另作打算,总归没有父母会放弃自己的子女的。即使他们犯了再大的过错,在父母眼中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皇帝提到清嘉虽然并没有说动陈巘,但却提醒了陆仪。
虽是他与这个女儿相处不多,但终归是她的亲身父亲,若是要救出陆清源兄妹,陈巘若是死不松口,皇帝也是没辙,那就只有说服清嘉一条路可以走了。
陆仪赶紧接口道:“陛下圣明。”
皇帝无心再掺和别人的家事,正想着甩手走人,不淌这趟浑水呢,正好找个台阶了,道:“既是如此,那事情就姑且先这样吧,两位爱卿,朕有些疲乏了,你们且退下吧。”
陈巘和陆仪均告退出宫,彼此相顾无言,俨然一副仇人嘴脸。
一路上陆仪心里都十分憋屈,一想到自己待会儿必须向那个自己毫不在意的庶女低声下气,他就有气。
自从她回到华都之后,一切都变了,不仅清宇和陈巘的婚事泡了汤,如今竟还导致陆家和将军府成了仇人,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说,还闹到如今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女儿如今不知道在她那里受了什么罪,陆仪就更加痛恨她,心里恨恨的想,若是她还有一点良心就不敢委屈了她那一双年幼的弟妹。
再怎么说也是同出一脉,他们可是她的亲弟妹,量她也不敢真的动了他们。
这样想着陆仪心头好受一些了,底气也更足了,不料临到了将军府门口却被人拦住了,几番通报均是被拒,陆仪恼怒得很,正想大骂清嘉不仁不孝竟是将自己的父亲也拒之门外,正好碰见春红出来请他入门,于是便又只好生生压下这口气。
毕竟,今日他不是来耀武扬威的。
只是陆仪有所不知的是前几次的拜访被拒乃是陈巘吩咐的,开玩笑,话大家都有听到,那他回府岂能一点准备也无。当即就告诉门口守卫和管家,若是陆仪来访便将人挡在外面,清嘉如今有伤在身,他一点也不想她为这些琐碎的事情分神,他如今已经完全不将陆仪放在眼里,所以也用不着顾忌。
但不想春红却是个嘴碎的,一回来就说漏了嘴,清嘉本来也不欲再见陆家人,虽然陈巘回来只是讲了个大概,但却也是让她彻底寒了心肠。
只是陆仪在面外一直不走总归不好看,她这才让人请他进来,既是有事那就说清楚好了,这样也省的拖泥带水,白白费了那些功夫。
陆仪进来的时候,清嘉让陈巘已经先行离开,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们父女之间第一次恐怕也是唯一一次正式的谈话了。
清嘉心中倒也不紧张,平静的很,她早就已经看淡了,本来感情也不深,不过是同住一段时间屋檐下的陌生人罢了,她对于自己的这个亲生父亲了解的也是少之又少,印象中确实也没什么怀念的。
父爱这种东西,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得到过,不知道被父亲疼爱相互是个什么滋味,但看到陆仪这样担心在乎陆清源兄妹,不得不说,同样身为他女儿的清嘉感觉是极为复杂的。
罢了,别人既然从未将自己当做女儿,那她又何必强人所难非要认这个父亲呢。
正这么想着,陆仪进来了。
他的脸色尚算平静,看了清嘉一眼,道:“听闻你受了伤,为父还未来看望过你,怎么,可是好些了?”
清嘉略点了点头:“多谢父亲关心,女儿身体已无大碍。”
陆仪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又说了些问候的话,清嘉都一一作答,应对十分得体,但每次陆仪要将话题绕到陆清源兄妹两身上的时候,清嘉都巧妙的岔开话题。
反复几次,使得陆仪十分不耐,但却又不好发作,只好硬着头皮,直说来意:“今日的事情你可是知道了?”
他指的是陈巘大闹陆府抓走陆清源和陆清欢的事情,清嘉颔首:“……略有耳闻。”
陆仪看着她,道:“清嘉,父亲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源儿和欢欢做事莽撞了,可他们还年幼想来也并无真要加害你的心思,说不得也只是跟你闹着玩的,不想却是造成了今日的后果,如今事情这样大,已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他叹了一口气:“若是在这样下去,事情定然是不可收拾,你是他们的亲姐姐的应该也不忍心见他们就这样毁了吧,如今只有你可以救他们了。”
清嘉神色淡淡:“父亲言重了,女儿哪里有这个本事,弟妹的事情自有官府论断,我的话是做不得主的。”
陆仪听到清嘉这样的话,心中一沉,万分不满:“你的意思是你不管你弟妹的死活了?他们可是你的亲弟弟亲妹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们纵然有错那也罪不至死啊!你若真是那样狠心,那为父也无话可说。”
清嘉听了这话心中更是凄凉,看着陆仪,眼神亮的吓人,一字一顿:“他们罪不至死,那我莫不是死有余辜?父亲,你口口声声说他们是我的亲弟,但他们可曾有那一刻将我视作他们的亲姐姐?”
陆仪也愣住,这个记忆中一直唯唯诺诺的女儿,如今这样直直的看着自己,眼中尽是不屑与讥讽,陆仪暗道不妙,恐怕走怀柔政策是行不通的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仪缓缓安抚道:“只是清嘉就算你不顾及手足之情,那也得为自己想想。”
陆仪不动声色的挑拨他们的夫妻关系道:“你当那陈巘今日行事真的是为你好么?但你想想,他现在是宠爱你,所以自然对你关怀备至,可谁能保证他会一辈子对你好?那个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
清嘉越听越不对劲,眉心越来越紧,陆仪以为她是将自己话听了进去。
“你与他成婚五载有余却还未有个一男半女,倘若有朝一日他移情别恋,届时又当如何?”他一副苦心孤诣的劝道:“但亲人永远都是你的亲人,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是否要个风光的娘家为你撑着。”
陆仪讲了一通话,清嘉半句唯有插嘴,一直静静的听着,面上神色如常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再过半晌,清嘉便淡淡的推脱身子乏了送客。
陆仪无奈只好离开,心道,一切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未有几日,皇帝却下旨——陆仪幼子幼女品行不端,上不知仁孝,下不顾人伦,蓄意谋害将军夫人,论罪当斩,只是顾念起年幼,从轻处置。
陆清源移交司理馆代为看押直至弱冠,终生不可入朝为官。
陆清欢送至山上尼姑庵内带发修行,不得诏不得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