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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雷霆震怒的蔺君泓,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就连喘气,都努力放平放慢,免得声音太响惊动了这位不好惹的爷。
许久后,窦尚书有些缓过劲儿来,心中气愤至极。
不过,他丝毫都不敢表现出来。
端王的秉性,但凡是了解他的人,多少都会知道一点。
窦尚书自然也知晓。
除去战事和政事会认真对待外,此人做事只凭个人喜好。
平日里轻易不发怒,可一旦发怒,基本上没人扛得住。
……据说,这毛病都是被先皇给惯出来的。
“王爷刻意阻挠官府做事,肆意殴打朝廷命官。既是这样无视法规,那本官也只好得罪了。”
窦尚书接过手下递过去的帕子,按住脖子上的伤口,强压着怒气说道:“本官定要将王爷所作所为禀告皇上、交由皇上裁决。”
蔺君泓闻言,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皇上?
窦尚书这句禀明皇上,说得未免太顺口了些。
他即便是做出了这样的“错事”,也不该直接告诉皇上才是。
蔺君泓轻嗤一声,眼帘微垂掩去所有思绪,淡淡地道:“尚书大人尽管去说就是。皇上若是要处置我,我自会听命。”
若没猜错的话,这事儿许是皇上指派的。窦尚书心情激动下,不免露出了蛛丝马迹。
只是得先证实了此事方可。
蔺君泓心下主意已定,有心想要求证一番,弹了弹衣袖,说道:“不用麻烦尚书大人了。我亲自面圣,与皇上详说。”
真是皇上指使的话,那么皇上轻易不会动他。
果若他出了事,还有哪一个能来和太子相抗衡?
不过,这倒真正是妙计了。
直接让端王府和太子府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如此一来,必然有人能趁机占得好处。
窦尚书听闻蔺君泓竟说要去面圣,意外至极。之前想好了的那些话,竟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
蔺君泓根本不搭理他。
吩咐繁兴和繁盛护在两侧,蔺君泓牵着元槿的手,当先往外行去。
院中的刑部衙役也瞧见了屋里头的那一幕幕。
思及蔺君泓震怒时候的样子,他们持着□□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就这犹豫的一会儿功夫,人已经走远了。
窦尚书捂着脖子走出屋子,横眉怒斥院中衙役:“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而后大跨着步子,急急离去。
蔺君泓拉着元槿朝外疾步而去,上马后直奔顾家的方向。
因为他要去新行宫面圣,所以,需得提前妥帖安顿好元槿。所以打算带着元槿去顾家让她暂时在顾阁老身边待着。
毕竟有顾阁老在,没有多少人敢肆意妄为。
谁知策马行出了不到一条街,就有人匆匆而来拦住了他。
幸好蔺君泓眼疾手快及时勒马,又幸好那人会点功夫,在烈日奔跑过去的时候急急往后掠了丈多余去。
不然的话,就烈日那不要命的跑法和速度,再晚上一点点,都能要了他的命去。
蔺君泓火了,怒喝道:“长平,你做什么!”
名唤“长平”的男子用手拭去额头上惊出的汗珠,抱拳朝蔺君泓揖礼道歉,又道:“禀王爷,我家主子有命,请端王妃过去一叙。”
长平乃是贺重凌身边的长随,跟他多年,是个可信的。
蔺君泓凤眸微眯,冷冷地看着他。
在端王的注视下,长平脊背上开始泛起了一层冷意。
虽然离得颇远,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但长平依然感受到了蔺君泓周身散发着的森冷寒意。
他努力维持着之前那恭立的姿态,努力镇定说道:“王爷,贺大人说,王妃如今在他那里,最为妥当。”
蔺君泓轻嗤一声,面露不屑。
但是,握着缰绳的手,却是不由得慢慢收紧。
元槿发觉了他愈发升腾的努力,探手握了握他的手,与长平说道:“我等下要去顾阁老那里。你和贺大人说一声,无需担忧。”
“贺家全是文人,带上一队的兵就能将人给压制住了。你去了后,当真是求个安稳庇护之所,而不是引了官兵去顾家闹事?”
贺重凌的声音从街角骤然传来。
元槿和蔺君泓都没防备,齐齐看了过去。
一辆黑漆马车正在驶着,转过弯儿来方才停住。
贺重凌坐在马车上,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朝外望了过来。
他和蔺君泓只对视了一瞬,就一起别开了眼。
蔺君泓还没开口,贺重凌已然说道:“他们几个那边,都不太合适。旁的不说,单单皇上问责下来,谁敢担着?”
蔺君泓挑眉懒懒地道:“难道左少卿大人不怕皇上问责?”
“槿儿在我那里的话,我自然不怕。”贺重凌转眸望向蔺君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定然会护好她的。”
蔺君泓的怒气陡然达到了顶点。神色冷厉地望了过去。
而后,他勾唇一笑,“左少卿大人这话,倒是有点意思。”
“有没有意思倒是不打紧。重要的是,除了我,谁也不敢向你保证一定会护了槿儿的周全。”
贺重凌掀着马车帘子的手微微一颤,深吸口气,说道:“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定然保她无恙。”
元槿听他这话说得有些太重了,不由得道:“贺大人……”
蔺君泓抚了抚她的发顶,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一开口,听到她的声音,他就一点都不想把她交给贺重凌了。
可是,贺重凌说得很对。
除了贺重凌外,不论是谁,这个时候都没万全的把握护住元槿,不让她被别人带走。
前后太子的人咄咄相逼,后有皇上的人虎视眈眈。
更遑论那些被挑唆起来开始闹事的“民众”。
贺重凌的身份颇为特殊。
一方面,他是端王好友,是贺太师的孙子。
但另一方面,他也是皇帝推到前面的一把刀。
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左少卿,虽说和贺重凌自身的才华与努力有关,但,和皇帝的刻意提拔也脱不开关系。
他怎么被皇帝选中的,蔺君泓并不知道。
但蔺君泓明白,贺重凌不愿和友人们多接触、太亲近,也是怕被多疑的皇上所忌惮。
蔺君泓思绪翻腾,手握缰绳太过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贺重凌视线扫过他的双手,往女孩儿身上望去。停滞了一瞬,暗暗一叹,又移开目光。
“我已经让人去请静阳郡主好和小皇孙。槿儿在我那里,和他们玩一会儿,你也就回来了。”
蔺君泓慢慢抬眸,望向他。
贺重凌却已经放下了车帘。
黑漆马车渐行渐远,不多时,就要看不到了。
蔺君泓摇头一叹,终究是策马跟随而去。
将元槿留在贺重凌处,等着杨可晴和蔺松华都来到了这里,蔺君泓方才准备离开。
蔺松华看到了蔺君泓,满心里都是愧疚。
自打地动那天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小爷爷了。
其实很多时候,他是很闲的。
身为小皇孙,谁敢让他做事?
如今又是这么个慌乱的情形……
他这些天来,基本上无事可做,镇日里就是吃吃喝喝,要不然就在新行宫里游玩。
今儿个也是巧了。
表姑姑喊了他过来玩,两个人一起去找几位大人家的姑娘说话。
正巧贺姑娘也在,后来贺大人不知怎么地,就叫了他们来到这里。
然后就遇到了小爷爷。
蔺松华磨磨蹭蹭地走到蔺君泓身边。
他抬眼看看正握着元槿的手细细叮嘱的蔺君泓,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对不住啊小爷爷。那天、那天我……”
表达歉意的话翻来覆去地在心里过了无数遍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已经在心里模拟了无数无数次,看到小爷爷的时候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说。
可如今真的面对面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讲才好。
蔺君泓太过担心元槿的状况,正和元槿说着话叮嘱她一些事项,太过专心了,初时没有留意到蔺松华。
待到讲完了一低头,才发现小家伙正在他腿边站着,仰着小脑袋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蔺君泓笑了,抚了抚他的小脑袋,说道:“我明白。”
蔺松华虽然性子别扭了点,但是,人品不坏。
而且,这小子并不是腻歪着人片刻也不肯让人离开的个性。
那天离开的时候,蔺松华的表现很是异常。
蔺君泓懒得追究到底是太子还是皇上这样让他做的了。反正没了蔺松华,那些人还会想了别的招数来,所以他索性顺水推舟地就暂且留下。
只是,这事儿也让他彻底认清了,即便他再用心地去教蔺松华,这孩子终究也是和他不太亲。
外面响起了轻微的嘈杂声。
蔺君泓站在窗边往外一望,竟是大理寺的诸多衙役队列齐整地立在了外面,将外面绕了里三圈外三圈,整个严阵以待的架势。
蔺君泓莞尔,回头望向贺重凌。
贺重凌朝他点点头,又看了眼蔺松华。
蔺君泓微微蹙眉,最终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
贺重凌的意思很明显。
第一,这些衙役过来,是护住元槿的。省得有人来闹事。直接让他们进不来。
第二,他这是押着蔺松华,防止太子的人再动什么手脚。
毕竟如今此时出面和元槿对着干的是太子府,而非皇上。
有贺重凌出面保着元槿,皇上的人一时半会儿地不会给贺重凌难堪去动元槿。
而蔺松华在这里押着,太子再怎么张狂,也不敢拿自己儿子来做赌注。
因此,元槿此刻在这里当真是极其妥帖的。
时间不容耽搁。
蔺君泓朝贺重凌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谢了”,这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刚到院子门口,便见两人两马并行而来。
正是顾青言和许林广。
“槿儿怎么了?听说惹上了官司?要不要紧?我跟我爷爷说了,让他帮忙看顾着点。”顾青言一看到蔺君泓,就下马急急问道:“你这是要出门去?刚才我们去你那里,他们说你来贺大人这里了,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我去行宫一趟。”蔺君泓看到他们,终究是语气和缓了许多,“槿儿在屋里,你们帮忙看着点。”
“自己人,不必客气。”
许林广爽快地答应下来后,阴沉沉一笑,哼道:“咱们的人他们也敢打主意,还要不要命了。”
顾青言忙给他使眼色,示意那可是太子府啊。
许林广撇了撇嘴,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了。
有他们在,蔺君泓这才彻底放了心,策马往行宫赶去。
许家的这个别院本是许家的老太爷留给许大人的。
当时老太爷看中的就是这个宅子景致好,占地广,所以特意买了下来留给后人。
结果倒是应急后成了皇家的别院了。
蔺君泓由宫人带路,疾步往里行着。
到了皇上的“宫殿”外,守在外头的公公将蔺君泓拦了下来,歉然说道:“还请端王爷稍等片刻。太医正在里头给陛下诊治呢。”
那次的地动之后,皇帝的脚受了伤。一度曾经差点需要砍断,幸亏有个医术奇高的中年太医帮他诊治,这才保住了一双脚。
只是经了那次之后,皇帝的脚每日都需要那钟太医给诊治几次。不然的话,剧痛不止,连站都是困难。
听闻公公的话后,蔺君泓知晓这是钟太医在给皇上看诊,并未多说什么,一撩袍子在院子当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此处风景甚好。
如今正值春季,树木繁茂百花盛开。
身处此地,闻着花香,看着周围的美丽景色,好似又回到了京城中那无忧无虑的生活当中。
……也难怪皇上和太子他们并不将百姓的事情搁在心上。
日日看到这般美景,哪里能体会得到民众的苦难?
蔺君泓摇头失笑,眼帘垂下,阖目小憩。
周围有宫人经过,悄悄议论着太子妃的身体状况。
蔺君泓的身影遮掩在繁茂的树木之后,竟是没被发现。
“太子妃这样好吓人,我刚才叫了她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她才睁开眼。如今她睡得时辰比醒着的时辰要多,而且瘦成了那个样子。这样下去、这样下去……”说着,就是重重一声叹息。
“嗯,”另外一个宫女应了声,“太医也说怕是熬不久了。”
“那怎么办?当真不和小殿下说吗?”
“……殿下不准我们开口,谁敢说啊!”
两人窃窃私语着,渐行渐远。
太子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之前用药材吊着,好歹还能硬撑着起身四处走走。
可是,到底是伤了根本。虽表面上过得去,却不能经事。
如今经了这次地动,她疲累惊惧之下,居然一病不起了。
只不过得了太子的吩咐,太子妃的病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瞒着蔺松华。
大家只告诉小皇孙,太子妃最近需要躲休息,让他不要过来打扰。
蔺君泓虽然知晓,也并未置喙。因此见了蔺松华后,他也未曾说起什么。
毕竟这是太子的决定,这是太子府的家事。
而且,他知道,如今太子正在紧锣密鼓地寻着下一任太子妃的人选。
想必太子妃的身体状况如何,太子也并不放在心上吧。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屋门打开。
里面匆匆走出一个抱着药箱的中年男子。
正是给皇帝看诊的钟太医。
蔺君泓听闻声响,朝那边望了过去。
钟太医左右四顾半晌,终是寻到了蔺君泓。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就朝蔺君泓使了个眼色。
蔺君泓会意,垂眸继续小憩。
待到守着屋门的公公来叫他了,蔺君泓方才睁开双眸,懒懒散散地往皇帝的寝殿行去。
蔺君淙正歪靠在榻上,宫人跪在榻边,动作轻柔地给他捶腿。
蔺君淙凝视着自己的双脚,十分满意。
虽说脚现在还是有些肿,但是能够扶着东西下地走,而且已经没了之前的紫胀之色,这就是好现象。
说明慢慢在转好。
听到公公的通禀声,蔺君淙头也不抬,问道:“端王怎么想起过来了?”
蔺君泓朝他行了个礼,自顾自在旁边坐了,笑道:“来看看皇兄的身体如何了。”
“你啊,就爱开玩笑。”蔺君淙笑得和善,转头望过来,“明明是担心你家小王妃的事情,非要说是来看我。”
蔺君泓勾唇轻笑,“终归是先讨好了陛下,让陛下开心了,才好开口让你帮我看顾着我家那个小丫头不是。”
“你这性子啊。就是这样。整天非得绕个弯儿才行。”
蔺君淙挥手让捶腿的宫女退下了。这便让床边候着的公公扶着坐好。
“说罢。你来寻我,为的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蔺君泓目光闪躲,一直游移,不敢和蔺君淙对视。
蔺君淙哈哈大笑,抬手遥遥朝着蔺君泓的方向点着,“你啊!就爱惹事!这次有怎么着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去。”蔺君泓苦笑着摊了摊手,“窦尚书带了一队的人要去抓我夫人。我气不过,把窦大人给……”
话未说完,他又是重重一叹气。
“你连窦大人都敢打?你这是……让我说什么好呢。”蔺君淙神色慢慢严肃起来,“殴打朝廷命官,可不是小事。先前我听说你家那个小丫头,做事的时候闹出人命了?”
他这话说得极为肯定。
简直是直接一言断定了就是元槿害的那两个人丢了性命。
蔺君泓心头又恨又怒,脸色瞬间白了白。忙微微低下头,掩去所有思绪。
只是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却握得死紧,几乎要将肌肤刺破。
缓缓深吸了口气,蔺君泓好不容易让情绪平息了点,低低说道:“其实哪是她的问题?她不过是将东西安排下去罢了。那些人就将罪名赖到她的身上。”
他不敢大声。
一旦大声了,恐怕榻上那人就要发现他的真实情绪了。
蔺君泓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有几分仓皇无助。
蔺君淙听闻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是太子那边告诉我的。具体怎么样,我是不知道。”蔺君淙说道:“不过太子府里有人作证,证明就是端王妃做的这件事情。想必太子也很为难,不能置之不理。”
蔺君泓见蔺君淙将这件事的由头往太子身上推,便十分肯定了,这事儿正是蔺君淙一手安排的。
他早就想过,蔺君淙定然会拿太子说事,好给三皇子清理出道路来。
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的那么早。
而且,居然是想借他的手来断掉太子的路。
蔺君泓沉默了许久,似是在沉吟思索。
而后,他慢慢说道:“太子会怎么对付槿儿?”
“此事并非是太子针对端王妃。太子府上一位谋士不见了,太子很是着急,他也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天子犯法也要与民同罪。身为蔺家人,也不能凭着身份就肆意而为。”
蔺君淙语毕,觉得坐着脚有些发胀,就又躺了回去,继续说道:“宗人府自是不成了。大理寺也不妥当。想必太子会寻窦尚书来处理,一来因为刑部和你牵连最少,可以为之。二来,窦尚书是陆大学士的门生,太子行事也容易一些。”
“若我想保下槿儿,不让人为难她呢?”
“朕早已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她不过是个王妃而已。”
蔺君淙的声音从床榻那边传来,带着几许飘渺不定,听上去悠然而又空洞,“我会和天诚说一声,暂时让端王妃留在你的身边。不过,那些事情,你和她暂时都不要去管了。”
蔺君泓知道,最后一句是说,运送物资和分发物资的事情暂时不用他和元槿管了。
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听闻之后,倒也没甚意外。
——左右他们夫妻俩想要的也不是银钱利益。
他想要得到的、应该得到的,他和元槿已经得了。
至于后面因着物资而生出的银钱之利,蔺君淙想要,拿去就是。
“槿儿惹上了这样的官司,本也不该我们再管了。只是不知皇上要让谁来接手此事?我们也好尽快行事,将事务交接给对方。”
“原本这样重要的事情应该交给太子去办。不过天诚近日来在寻他府上那重要谋士,无暇分.身。不如就交给天谌来做吧。”
蔺天谌,正是皇上第三子。
蔺君泓了然的笑笑。
果然是三皇子从中得到好处。
皇上倒是对这个儿子真心疼爱得很。
竟是不惜拿太子来做掩护。
也难怪太子之前在摇椅中藏着武器,打算一搏了。
想必他已经发现了皇上的意图,知道皇上属意的并不是他了。
——任谁当了那么久的继承人后突然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虚幻,肯定都无法接受。
蔺君泓语气十分诚恳地说道:“那晚一些让天谌到我那里一趟。我把事务交给他就是。”
蔺君淙显然对此相当满意。
他重新坐直了身子,回头对蔺君泓说道:“你既是诚心来帮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往后不管端王妃的案子如何进展,人我终究是会给你留下来的。”
蔺君泓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朝他行了个礼,转身出屋。
蔺君泓带着笑容离去。
但是一出行宫,眼前再无旁人时,他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收敛,神色顿时转为冷肃。
当初他为了尽快娶到元槿,特意求了懿旨。
正是因为他这样心急、求娶心切,让皇帝发现了元槿在他心中的分量。
即便没有这次的事情,即便没有地动,想必他们也会寻了旁的法子来对付她。
女孩儿的一颦一笑仿佛就在自己眼前……
蔺君泓重重叹息着,扬声唤了一声。
繁兴策马行至他的身侧。
蔺君泓轻声说道:“你找时间去寻沐臣,和他说一声,东西、路线,是时候换一换了。”
蔺君泓的人,在京和在外任职的都有。
方沐臣本是在外地做官,今年调任的时候,蔺君泓把他留在了吏部。
因着前些年在外的关系,方沐臣和蔺君泓手下的其他人联系颇多。因此这次出了事后,联系物资之时,蔺君泓一方面明着找了一些人,做些场面的事情。
另一方面,让方沐臣暗中联系着,调了另外一批好的东西过来。
虽然明面上蔺君泓收到的东西都是很寻常的,但是分发到百姓手里的,确实是实打实的好物。
所以蔺君泓十分肯定,元槿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栽赃污蔑。
蔺君泓这话放下去,就是告诉自己人,那些好东西暂且留着,不必外送了。
——三皇子蔺天谌和太子蔺天诚的喜好不同。
蔺天诚喜欢美人。但是政事上,倒是没有太大的错。
可是蔺天谌重利。
三皇子接手此事后,就算他拿到的是最好的东西,以他的性子,也舍不得送给百姓。想必要自己想了法子以次充好,从中多谋取些利益。
既是如此,那就没必要将好东西砸他手里了。
繁兴领命而去。
蔺君泓又回头看了眼美丽的新行宫,这才一抖缰绳,策马疾驰而去。
杨可晴看到顾青言也来了,惊喜地连连拍手。
顾家藏书甚多,顾青言从小到大看的书是又多又杂。
他一迈进屋子就被杨可晴拽到一旁坐下。
小姑娘不住地催促他道:“今天有新故事吗?你准备讲什么?”
说完,还自顾自搬了个小凳子到他旁边坐着。
——上一次元槿和蔺君泓过来的时候,只一张椅子在屋中。
如今再来,却是有四张椅子和四个凳子了。
顾青言本是来看看元槿的。见小郡主缠得紧,他无奈地朝元槿望了过去。
元槿笑着和他摇头示意不打紧,他便好生想了想,择了个好玩的故事讲与杨可晴听。
许林广则是对贺重凌这里的案卷书册更感兴趣,一进屋问候完元槿,知晓她没甚大碍后,就问贺重凌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贺重凌翻了一本他可以看的寻常处理案子的卷宗,许林广就自顾自到窗边看着了。
元槿心中一暖。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她知道,他们是怕她有事,特意过来陪着的。
葛雨明如今伤势未愈,在葛家待着。莫书涵授予了官职。女孩儿们则是跟着去做衣裳了,脱不开身。
唯二有空的顾青言和许林广就过来了。
至于邹元钧和邹元钦……
元槿不清楚哥哥们现在身在何处帮忙。但哥哥们怕是还不知晓此事。不然的话,也会赶过来的。
她立在窗边,静静地看了会儿外面的景象。发现无论从那个方向看,入眼的都是站姿笔挺的大理寺衙役,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往屋子里行去。
只是往里瞅了一眼后,便发现了让她更加震惊的事情。
贺重凌居然在和蔺松华在……玩翻绳。
元槿看了半天,见那长长的绳子在贺重凌修长的指尖翻转,顿感不可思议。
贺重凌淡淡一笑,只字未提。
不过,蔺松华却甚是自豪地向她炫耀。
“刚才我去制衣的那里寻姐姐们玩。姐姐们叫了我这个。表姑姑学的还没我快呢!小奶奶你看我怎么样?有没有比贺大人厉害?”
元槿明明看出了贺重凌十分擅长此道,搭眼看个两下就能从蔺松华手中接过绳子翻出新的花样。
但是,为了满足小家伙的自豪心,她还是违心地赞道:“当然是你厉害。贺大人怎么比得上你呢。”
说完后她有些心虚地去看贺重凌。
说实话,贺重凌的翻法,她都没见过。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知道这些新花样的。
“无妨。”贺重凌看出了她的歉意,视线在她身上掠了一下,甚是平静地说道:“我第一次玩这东西,自然是不如他的。”
元槿听了后,十分地窘窘有神。
所以说,天分这个东西,是没法比的。
人第一次玩都比她这个学了好久的人要强很多,她还能说什么呢?
人比人气死人,就是这样来的。
顾青言的故事是讲给杨可晴听的,大人听了自然没甚趣味。
许林广独自待着,不好过去打扰。
元槿左右无事可干,只好继续看贺重凌和蔺松华玩翻绳。
看着看着,她瞧出了一点门道。
贺重凌这个平时很少说话的人,此刻竟是与蔺松华说个没完。
而且,看似平常的对话,时不时地就冒出很关键的几点问题来。
比如贺重凌会在蔺松华说起家里最近的客人多时,提起一句,有没有没有第一次见的客人。
再比如,蔺松华抱怨太子不太陪他、太子妃也不太陪他的时候,问一句,太子不陪他,那么去陪谁了。
字字句句都十分平静,看似问的没甚要紧,不过是寻常时候的聊天对话而已。
却将蔺松华的话给套了个七七八八。
“如果没有那个姓萧的女人就更好了。”蔺松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没有她的话,爹爹就能和我玩捉迷藏了。”
听到“姓萧”再听闻是“女人”,元槿心里没来由地突地一跳,侧首去看贺重凌。
贺重凌翻了下绳子,淡淡问道:“什么姓萧的?我记得太子府里没人姓萧才是。”
“就这两天才去的。我也不认识。偷偷摸摸的,还当我不知道。”蔺松华撇了撇嘴,“她去见我爹爹,还说什么……啊对,还说认识小奶奶你的什么姐姐?”
元槿默了默。
如果没猜错的话,不是什么姐姐。是堂姐。而且,还是大堂姐。
她挤出个算是诚恳的笑来,问道:“是吗?许是很久没见到姐姐们了,我竟是没听说。”
“难怪呢。”蔺松华点点头,看着翻绳,边苦思冥想,边说道:“她说是这几天认识了你姐姐,关系很好。所以你那个姐姐会告诉她一些事情。”
“这里不对。绳子会散的。”贺重凌点了点小家伙指尖的绳子,顺势问道:“她说的是哪些事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蔺松华随口说道:“我当时想和爹爹躲猫猫吓他一吓。没想到他屋子里有人。他不让我在他会客的时候打扰他,所以我只听了一小会儿就走掉啦!不过哦——”
蔺松华四顾看看,见周围只有元槿一个,放心了不少。
他凑到贺重凌跟前,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和别人说。这些都是我偷听到的,可不能让爹爹知道。”
“什么秘密。”贺重凌说着,催促道:“快些说罢。耽误了翻绳,可是麻烦。”
“爹爹说那个姓萧的是第一才女!”蔺松华十分不屑地唾弃着说道:“可我觉得,她比许姑娘差远了!爹爹什么眼神啊!”
贺重凌淡淡地看了元槿一眼。
元槿会意,微微颔首后,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萧以霜。
那第二个证人,居然是萧以霜。
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蔺君泓赶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用旁人传禀了,直接掀了帘子入屋。
结果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高高的书架旁,元槿正和蔺松华一起玩着翻绳。
小家伙不住地欢喜叫着,说自己快要赢了。
元槿只能苦笑。
——蔺松华刚刚学这个,就被贺重凌“调.教”了这么久。贺重凌的翻法花样百出,如今蔺松华的水平可比她高多了。她也没辙。
贺重凌在旁看着元槿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叹气,抬指指点着她该怎么变换花样。
元槿恍然大悟。
蔺松华急了,拍着桌子说元槿耍赖。
元槿完全无视小家伙的怒吼,笑眯眯地按着贺重凌的说法将绳子给翻好了。
蔺松华气得跳脚,蹦下了椅子。
小家伙叉着腰正准备讨伐元槿呢,搭眼一看,瞧见了迈步进屋的人。
他赶忙跑了过去,拽着蔺君泓的袖子就把他往书架旁边拉。
“小爷爷小爷爷!你看!小奶奶欺负人!明明不会还要赢我!”
元槿看到蔺君泓神色紧绷,顿时脸上一红。
她是觉得,玩游戏嘛,吵吵嚷嚷的才有意思。
像是那样一板一眼的,哪有趣味?
所以逗着蔺松华,任由他跳脚,依然不改耍赖本色。
可是没料到被蔺君泓给看到了。
蔺君泓再怎么说也是蔺松华的长辈,而且还是高了两个辈分的长辈。
想想自己刚才欺负孙子辈的行径……
元槿轻咳了声,耳根也泛了红,小心翼翼地磨磨蹭蹭地挪到了蔺君泓的身边。
看他还是绷着个脸面无表情,元槿愈发心虚了。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很小声地说道:“其实,我也没太欺负他。就这么几次而已。”
“几次?才几次?”
蔺松华吸吸鼻子,委屈地控诉:“起码有十几二十次了!”
元槿尴尬地笑了笑,垂头不语。
蔺君泓发现,自家小娘子正悄悄地在袖子下面去握他的手,显然是在寻求他的帮助。
她的指尖一触到他的指尖,端王爷的心顿时就软得一塌糊涂了。
刚才心里头那百感交集泛着酸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
蔺君泓反手一捞,把元槿的手整个地包裹在了掌心,又用力握了握。这才转向蔺松华,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奶奶欺负人!她耍赖!”
“这样啊。”
端王爷十分诚恳地对小家伙点了点头。
“你也说了,她是你小奶奶。身为晚辈,本就该让着长辈。那她欺负你也是应当的。错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