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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传来的时候,蔺君泓和元槿正在花园里散步。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炽热。到了晚间,便不如之前那几天天气寒冷了。漫步于庭院之中,呼吸着周遭的清冽空气,倒是有种悠闲的惬意。
蔺君泓见月色不错,晚膳后便拉了元槿一同走走。
自打蔺君泓回家开始,元槿便在悄悄看他神色。见他好似恢复如常,虽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但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故而对他极其地小心周到。
蔺君泓察觉后,先是有些不解,而后稍一思量,顿悟,笑问道:“你这是在担心我?”
元槿知道或许瞒不过他,却没料到还没到歇下呢,就被他给看了出来。她尴尬地笑了笑,“很明显?”
“不太明显。”蔺君泓莞尔,“换成旁人,或许就瞧不出了。”
他斟酌了下,说道:“其实那件事对我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大影响。左右如今还不知晓,就权当没有发生过了。”
今日回到宗人府后,蔺君泓曾经遣了人去查探陆老太太当年帮助徐太妃的那件事情。可是年代久远,而且京城已经在地动中覆没,如今的冀都已经并非当年的京城了。
因此,即便有心查探,手底下的那些人也和他直言,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
既是没有那么容易,而且对他也没甚影响,蔺君泓索性不再纠结此事。
——说实话,他甚至不敢肯定“陆老太太帮助过徐太妃”是不是徐太妃为了让他出手相帮而特意编造出来的。
毕竟徐太妃会为了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而不择手段。
一个能够暗算自己的儿子、让儿子差点陷入穷途末路的母亲,让他如何去信任?
现今朝中局势紧张,一触即发。等待着他去处理的大事不知凡几。
他又怎能为了个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事情而烦忧?
故而蔺君泓是真的将这事儿彻彻底底地抛诸脑后了。
元槿没想到蔺君泓这般想得开。
不过,这事本就是他的事情,他既是不愿多去管,元槿就也不再纠结此事。
晚膳过后,两人都不想在旁人的事情上多费心思。眼见天色不错,便笑说着一同朝外行去。
谁知走了没多久,就有仆从来禀,说是宫里出事了。
宫里出事,而且还是能让人大晚上的来通知端王爷的事情……
蔺君泓当即心中一凛,知晓肯定此时绝不简单。忙让来人将事情大致说了。
原来这一晚,皇上蔺君淙叫了太子蔺天诚进宫陪他用晚膳。
自从皇帝醉心于丹药之后,已经很少去管朝中的事情,更遑论和孩子们联络情感了。太子已经许久没有和蔺君淙一起共同用膳,因此,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喜悦。
朝中前些日子揭露出来的那桩贪墨案牵连甚广。太子许下承诺,势必要将此事彻查,来给百姓和百官一个交代。为此,他十分忙碌。这两日还亲自出了冀都一趟来查探,并不在冀都之中。
他刚一收到蔺君淙遣了人送去的消息后,很是喜悦。连太子府都没有回,就即刻往宫里赶去了。
半途的时候,蔺天诚路遇太子府的仆从。
那仆从是跟了蔺天诚多年的,很得太子的信任。
看到此人后,蔺天诚特意停了马,细问他半路截车所为何事。
那人眼神闪烁半晌,初时并不直言,只和蔺天诚说,等下殿下进了皇宫见到皇上后,千万不要激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以大局为重,万万不可冲动误事。
这个仆从跟了蔺天诚那么久,蔺天诚怎会不知道他的性子?一向是个干练爽利的,说话做事素来大方洒脱,断然不是扭捏的性子。
如今他说个话这般的支支吾吾,想必是有许多事情隐瞒了下来,未曾仔细言表。
蔺天诚这便有些起疑,细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却不敢直接答话,只说一会儿殿下进宫去就知道了。
如此反复几次后,蔺天诚彻底恼了,马鞭一甩就往这仆从身上抽去。
仆从被打的连连告饶,口中一个不严实,就把事情的关键之处讲了出来。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陆姑娘,陆姑娘,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虽然只有断断续续不连贯的几句话,但,足以让蔺天诚心里一凉,继而开始愤恨和担忧。
蔺天诚翻身下马,将马鞭丢掷一旁,揪住仆从的衣襟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孩子保不住了?陆姑娘出了什么事!”
仆从刚才被抽得身上皮肉绽开,鲜血淋漓。被他这样一揪衣领,顿时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之前答应下来的那些话,他已经尽数跑去了。他如今只想着和蔺天诚赶紧把事情说了,好让太子殿下松开手,让他没有那么痛苦。
“今日太后让陆姑娘进了宫。陆姑娘见过了皇上和太后,孩子、孩子就……”
他本来想说孩子就没能保住,可是看到蔺天诚眼里的嗜血杀意后,舌头打了个转,没有将实话讲出来,而是模棱两可地道:“孩子就不太好了!”
“孩子不太好了……”
蔺天诚将这话仔仔细细地琢磨了几遍后,骤然大怒,一脚把仆从踢开,吼道:“你莫要胡说!危言耸听!我才离开了多少时候,人怎么就出了事?”
仆从唉唉地喊着,说道:“今儿的事情。具体的小的也不知道。陆姑娘还在宫里没有出来。”
皇后怕太子听闻后和皇帝起争执,特意让人在这里等蔺天诚。又叮嘱仆从,先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情。不然的话,怕是会有麻烦。
这仆从一想到皇后稍晚些将要到来的雷霆震怒,就吓得浑身发抖,半个字儿也没法多讲出来了。
他越是不肯讲,蔺天诚的怒意就越盛,只当他是有所隐瞒,伸手捞起马鞭就继续抽了上去。
眼看着仆从在地上哀嚎着打滚,蔺天诚忽地醒悟,一脚将他踢开,翻身上马,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路上被冷风一吹,他激动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些许。将刚才仆从说的话想了一遍,蔺天诚越想越不对劲。
太子妃陆婉婷刚刚病逝,一切事情都还没有处理妥当,为什么就会让他这个妻子新亡的人出了冀都往别处去处理大案。
这便罢了。
之前陆若婷明明是太后中意的人,为什么这几天他向太后提起来陆若婷进门的事情,太后都模棱两可,未曾仔细表态。
之前他是想着可能太后顾虑颇多,因此没有多说什么。如今想来,会不会太后的不表态便是不同意?
想到陆若婷的清新可人,蔺天诚急得额头上青筋直爆,扬鞭策马,朝着宫中飞驰而去。
一进宫门,蔺天诚就脚步不停,往皇帝那边去了。
皇帝还在和张真人炼丹,没有出来。之前叫蔺天诚进宫用膳,是他中午午膳时候派了人去说的。之后一下午直到晚上都在炼丹室中,直到此刻也没有出屋。
蔺天诚直到蔺君淙段时间内怕是不会出现,细问了周围的宫人几句,就往皇后的殿里去了。谁知到了那里,却被告知,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谁来也不见。
才刚过了晚膳时候,皇后居然就歇下了?
蔺天诚心里的惶恐不安在扩大,忙拉住一个宫人问道:“陆姑娘呢?你可曾见过陆姑娘?”
宫人面上一片茫然,“什么陆姑娘?今儿皇后娘娘这里没有陆姑娘来过啊。”
蔺天诚的心里这才稍稍安慰了些。暗道陆若婷好歹是陆大学士嫡亲的孙女儿,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脚下一转,去了太后那里。
太后正和徐太妃在说话。
看到蔺天诚来了,太后显然十分高兴,拉着他细细问了这几日的行程安排。
蔺天诚心里担忧着陆若婷,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话。半晌后,终究是按捺不住了。眼看着太后不只是细问了他这两日的衣食住行,甚至连他每天换急身衣裳都提到了,蔺天诚忙出言打断了太后的“关切问候”,迫不及待地说道:“听闻若婷来了祖母这里。不知道祖母可曾见过她?”
此时他已经知道,他和陆若婷的事情太后必然是知晓的清清楚楚了,索性也不再瞒着,继而说道:“孙儿今日回来未曾见过她。又遣了人去陆府打探,听闻她不在府里,这才寻了祖母来。”
其实,陆府那边他没让人去打听。
不过因为之前那仆从说的话语让他有种感觉,陆若婷的状况很不好。他想,以陆若婷现今的状态,如果送回了大学士的府上,定然陆家不会如此安静。这才将之前那句“她不在府里”给讲了出来。
蔺天诚用十分诚恳的眼神望着太后,企图从太后的眼中分辨出她的情绪变化。
可是,没有用。
太后的眼神和神色依然平静如平日那般,根本不带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蔺天诚这便有些气馁了,心说或许自己是猜错了。
可是,就在他的心里有了一丝丝松动、差一点就要弃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和打算的时候,太后在他的凝视下缓缓开了口。
太后点点头,说道:“没错。陆若婷此刻就在哀家的宫里。不过,不在我这个殿里,而是在旁边的那几间屋子里。”
说着话的功夫,太后朝着某个方向指了一指。
蔺天诚顺势看过去,顿时心中暗惊。
那几间屋子,并非是正经宫殿,而是附属于旁边偏殿的几间搁置杂物的屋子。
平日里,那些屋子都是闲置在那里,根本不能住人。
为何今日偏偏让陆若婷住了进去?
或者……根本不是住……而是……
思及此,蔺天诚浑身打了个冷战,脸色瞬间惨白,而后嘴唇开始发抖。
就在他思量着怎么开口问出那个让他基本上无法承受的答案时,太后淡淡开了口。
“陆若婷没事。”
听闻这一句,蔺天诚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陆若婷没事,或许,孩子就也没事了。不然的话,孩子都没了,母亲还么还能安然无恙呢?
就在他存了一丝侥幸心理,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太后接着说道:“那孩子,不能留。所以我做主让他去了。”
蔺天诚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
“祖母!”蔺天诚喃喃地说着,似是在和自己说,又似是想要告诉距离不太远的太后,“那可是我的孩儿啊,您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那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留下何用!”
说到这个,太后也来了气,腾地下站了起来,神色倨傲地看着脊背开始佝偻的太子。
“你身边姬妾成群,平日里最是喜好美色,我就不多说你什么了。左右你府里也不是养不起这些人,平日里当个玩物就好,无需当真。偏偏你有了那些女人还不够,非要在陆若婷还没进门就碰了她。你可真是糊涂!”
说到这里,太后也是气愤不已。
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
蔺天诚身为太子,虽然有诸多的特权和权利,但是,有些规矩不能不遵守。
比如大婚。
太子大婚,新娘子之前是势必要经受重重考验和考核的。大婚前的验身,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陆若婷年轻不懂事就也罢了。
蔺天诚可是成亲过一次的,怎么也这般任性,居然丝毫都不顾忌那一环扣着一环的大婚事宜!
难不成他是不想做这个太子了么!
这个念头乍一冒出来,太后也是被自己吓了一跳。
莫不是太子和三皇子如今一同处理政事后,太子有了旁的什么想法?
看着蔺天诚这痛苦的模样,似是真的很喜欢那陆若婷。
既然喜欢她,又不顾忌大婚前的种种事宜,非要碰了她,而且,还留了种……
莫不是蔺天诚早已不将那些条条框框放在眼里了?
可是,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毫无顾忌地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思及此,太后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
即便蔺天诚是她的孙子,可是,皇位上的那一个,可是她的儿子!
太后缓缓踱步,看着神色开始有些扭曲的蔺天诚,淡淡问道:“我倒是想问问,你这般糊涂,到底是存了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蔺天诚惨然一笑,垂下的眼帘很好地掩去了他眸中的狠戾和恨色,“不过是情之所至,所以情难自禁罢了。”
听了他这话,太后的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旁的不说,太子的这番话,她是不信的。
且不说先皇口口声声说着中意她,一转眼就和后宫其他女子恩恩爱爱的习性;也不说今上惯爱美人的秉性;单说太子他自己,就根本不像他口中说的那么痴心。
他镇日里钟情于搜集美人,看上了谁家的女孩儿,就会想方设法弄进太子府里。
最近倒也罢了,低调了许多。可是,地动发生之前的那个新年前,太子和那杨驸马不就因了喜好美人的性子而出了事?
思及此,太后看着太子那低垂着的头,就有些不太在意了。
“你若是真喜欢她,就去看看她吧。”太后无可无不可地说道:“孩子虽然没了。不过,她和你到底是有些情意在的。这事儿我与她说好了,先不告诉陆府,只说她在我这里玩几天,待到她身子休养好点了,再让她回家去。不然的话,陆府的人若是知晓了她这般无耻的行径,怕是根本不会再认她了。”
蔺天诚听了太后这话,只觉得讽刺而又刺耳。
陆若婷还能商议什么?
孩子都没了,太后又是个专断的性子。即便她不同意太后的话,她一个娇弱女孩儿又能做什么?
至于不告诉陆府……
或许太后不是怕陆府怪责陆若婷,而是不想陆府因此而恨上太后她自己罢!
蔺天诚想通之后,心里的恨意更浓。死死压抑着心里的万般感觉,这才强行没有即刻爆发出来,而是硬生生地和太后行礼,然后道别,然后去到那几间小屋子旁边。
小屋子,他并没进去。
不过,他能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呻.吟声。
那是痛到极点后,即便在睡梦里,也会发出的痛苦呼喊。
蔺天诚仿佛闻到了血腥气从小屋子里飘出来。
那是他的孩子逝去后留下的血气。
蔺天诚深吸口气。胸中满溢着万千的怒意和火气无处发泄,只恨不得不顾一切地将眼前的所有虚伪假意都撕碎了。
什么为了他好?什么为了这蔺家天下?
全都是可笑的借口。
蔺天诚差一点就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在这个时候有位嬷嬷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提醒他道:“殿下,陛下马上就要出关了。殿下不如先过去等等吧。”
自打喜欢上炼丹后,皇帝蔺君淙就将平日里管用的一些词句改了用法。
比如他从炼丹室中出来,是短短不能说“出来”的,而是要说“出关”。这样子听上去,就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缥缈味道。
蔺天诚缓缓回了神,轻轻说了句“好”,这便再不多看那屋子一眼,转身离开朝着蔺君淙那边行去。
随行的宫人看他并不坚持非要去探望陆若婷,齐齐松了口气。其中几人赶忙回了殿中,将这个消息尽快禀与太后知晓。
蔺天诚一路往蔺君淙的宫殿行去。
他本想着,和父皇说一声,给陆若婷一个好一些的住处,将她好生安置,让她能够专心地养好身体。
旁的不说,养好了身子,往后还能再有孩子。
蔺天诚思量已毕,决定不去搭理太后那边了,转而在父皇这边寻求帮助。
谁知他刚到了蔺君淙的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大笑。
那大笑很是愉快,也很是爽朗,透露出说话人的心情很是不错。
“今日总算是有了大进步。”
蔺君淙的声音从屋子里飘出来,“张真人果然神机妙算。前些日子就说,这丹应是要有大进展了,果不其然,今天就有了显著的变化。”
蔺天诚想到今日没能看到的那个已经流掉的孩儿,想到小屋子里躺着的那个他的妻,心里一阵阵发酸。
不过,因为有求于蔺君淙,蔺天诚到底是摆出了高兴的模样,进屋行礼后,细问蔺君淙今日的状况。
“儿臣看父皇今日心情颇佳,不知是何缘故?”蔺天诚的心里闪过了愤懑,却被脸上的笑意很好的掩饰了过去,“想必父亲所求之事有了极大的进展吧?”
他是刚才没有进屋的时候无意间偷听到了那几句话,故而猜得了蔺君淙的心思。
但蔺君淙并不知晓蔺天诚已经听到了自己之前说的那番话。
蔺君淙笑着说道:“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有大进展。”语毕,蔺君淙将今日的喜事与蔺天诚细细说了,而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张真人说,我这丹想要结成,只需要再过上一段时日就好。今日这大进展,着实是百年难遇一次的奇迹。”
蔺君淙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但是,蔺天诚却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几次三番地试图提起陆若婷之事,不过,都被蔺君淙一一打断。
到最后,蔺天诚还在锲而不舍,反倒是蔺君淙先开始不耐烦起来。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有什么值得伤心的?”蔺君淙满不在乎地道:“你如果喜欢美人,改天我让你送你十个八个的。只是,这个女人不能要。”
他这笃定的语气彻底激怒了蔺天诚。
蔺天诚无法忍受,当即喊道:“她又没有做错事情,为何不能要!”
蔺君淙还沉浸在之前自己的思绪中,被自己炼丹有成的喜悦而环绕着,并未留意到蔺天诚的神色变化。
蔺君淙十分理所当然地道:“她早已身子不洁,怎能成为东宫正妻?且,她未婚有孕,这可是天理难容的恶事。你莫要再和她继续纠缠下去了。”
蔺天诚再也无法忍受,“即便她做错了什么,但是,根源在我。若不是我强逼了她,她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了。”说到这个,蔺君淙终是发觉了蔺天诚的情绪不对,于是皱眉道:“你们的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她既是做出了这样的龌龊事情,必然要承担后果才是。”
此时宫人已经将晚膳尽数端了上来。
蔺天诚大怒之下,再顾不得其他。
他这些日子以来,很是喜欢陆若婷。
他不知道自己能喜欢她多久,但是,至少目前是很喜欢的。
中意的未婚之妻被人这样践踏、这样诋毁、这样蔑视,蔺天诚心中的怒火根本无法遮掩。
他大手一挥,将桌上的碗碟拂到了地上。
瓷器碎裂,哗啦啦成了一块块碎片。
蔺君淙没料到蔺天诚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当即大怒。
他想要站起来怒指蔺天诚然后斥责他一番。谁料动了动身子,却是没能站起来。
脚上没有痛感,就是没能站起来。
蔺君淙无暇顾及自己脚的变化,愤怒地指了蔺天诚,开口呵斥。
蔺天诚哪里还听得到他的斥责?
蔺天诚的心里眼里,满是蔺君淙和太后那无情的话语。
一想到自己没见面的孩子就被这些人给弑杀了,蔺天诚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瓷,朝着蔺君淙刺了下去……
蔺君泓和元槿也是听了手下的汇禀后,这才知道陆若婷的孩子已经被打没了。
他们两个虽然听说太后有此意向,却没料到如今太子人不在冀都就下了这个手。
或者说,正是挑准了太子不在冀都的这个时候来下手?
想到这一点,元槿的心里忍不住就有些犯冷。
她想象不到太子听闻此事后,究竟是愤怒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能够不顾一切地将皇帝刺伤。
脊背上泛着冷意,元槿想到一件事情,赶忙问道:“孩子到底是怎么没了的?”
来禀的手下并不知元槿所问之事的个中细节。还是唤了另外一个专司谍报的侍从来,这才将此事问了个明白。
“禀王妃,陆姑娘去了太后的宫里后,就没有出来过。听说,是挨了板子的。那血染湿了衣裳,被人丢到后面的乱土堆上给烧了。”
蔺君泓的眉间微蹙,问道:“是太后动的手?”
“并非如此。”侍从说道:“应当是陛下。当时陛下进了太后的宫殿。在陛下去之前,太后未曾让人动手。陛下走了后,孩子已经没了。”
“已经没了?”
“是。不只如此。听说,陛下还亲自动了手。一根杖棍都被陛下给打折了。孩子应该是陛下亲自打掉的。只不过这事儿太后让人封了口,等闲没人知晓。”
语毕,侍从想了想,又低声说道:“孩子的尸体,陛下也……没有放过。”
听到这个消息,不只是元槿,就连蔺君泓也有些错愕。
没想到,居然是蔺君淙将孩子活活给打掉的。
须知那可是他嫡亲的孙子。
他居然能下得了这个狠手。
元槿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陆若婷和蔺天诚自然是有错的。
不过,蔺君淙的狠戾才是真正让她最为心惊和胆寒。
蔺君泓揽了揽她的手臂,拧眉问侍从,“陛下当时怎么说?”
侍从斟酌了下,简短说道:“那孩子是见不得人的所在,他阻了陛下的长生升天路,陛下极其恨他。眼看着孩子掉下来了,他才住了手。至于尸体……他……”
他看了看元槿,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
蔺君泓一时沉默了。
原本依着他的打算,要让陆家尽快知道了陆若婷的消息,继而和蔺君淙闹起来才好。
可是对着这样的境况,他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让陆若婷面对这样的状况……
怀里轻微地颤动了下。
蔺君泓垂眸看了过去。
怀里的女孩儿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敢置信和惊惧。
很显然,她已经被这个事情吓到了。
而且,不止如此。
她咬着嘴唇,努力压制住自己情绪的巨大变化。
被她压制住的是什么?
蔺君泓稍微一看,便已经明白。
她已经被蔺君淙的狠戾而吓到了。
虽然侍从没有明说蔺君淙对那孩子的小小身体做了什么,但看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经让人明白了大半。
蔺君泓思量了下,终究是弃了让陆家得知陆若婷的消息继而和蔺君淙即刻对上的打算。
法子千千万,并不是只有这一个行得通。
对他来说,利用一个已经近乎在崩溃边缘的女人达到目的,绝非良策。他不想用,也不屑于用。
而且,他也不愿意成为自己小妻子眼中的狠戾之人。
若连她也怕了他,那他做这一切,又有何用?
安排这所有事情的初时的愿望,不过是要她不再受难为罢了。
听闻了这些消息后,两个人的散步算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蔺君泓揽着元槿的肩,与她相携着往明雅苑而去。
元槿看清了他要去的方向,抓住他的衣袖,轻声问蔺君泓:“你可是要去书房里?”
蔺君泓笑问道:“怎么这么说?”
“既是发生了事情,总要安排妥当才是。”
元槿说着,微微垂下了眼帘。
她并非驽钝之人。蔺君泓的动作,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至于为了什么,她有些想法,不过,不敢肯定。
他不说,她就不问。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也是为了保护好她,方才不敢告诉她。
如今宫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蔺君泓总得做些安排才行。
蔺君泓低下头,视线从她长长的睫上划过,在她湿润的红唇上停滞了下,而后落在了她的手上。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有多么的不舍,有多么的依恋。
她抓得那么紧,指尖都泛了白。
轻柔的衣料在她的手中,深深地起了皱。好似下一刻就会被她的手指所摧毁。
蔺君泓轻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怎么?害怕?”
元槿没料到他忽然说起这个。
不需多想,她便诚实的点了点头,“有些。”
她并没有见过能对自己的亲人下此狠手的人。以前也不过是从各种报道上看过罢了。
如今乍一听说自己身边就有这样狠心的,到底是有些难以接受。
然后,她就更加担心蔺君泓了。
与这样一个狠戾的人对抗上,也不知道蔺君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蔺君泓将她轻轻揽在怀里,说道:“我不急。我先送你回屋。比起这些事情来,你更重要。”
元槿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在她看来,是她耽搁了他的事情。若非她觉得害怕,他哪里需要耽搁时间来安慰她?
不过,蔺君泓却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若是不需要关心她、若是不需要照顾她,那他做再多的事情又有何用?
他所期盼的,仅仅是她的开心、她的笑容罢了。
能够照顾好她,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和蔺君泓相对抗,元槿从来没有赢过。
在端王爷的坚持下,她到底是顺从地由他陪着睡下了。
不过,元槿这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
她的睡梦里总是出现着让她惊惧的片段。
有前世里地震里的哭喊声,故去之人的尸体碎片。也有这一世地动时的惊惧景象。
不时地还会闪过蔺君淙令人惧怕的眼神。
蔺君泓一直抱着她,柔声和她说着话。直到两个时辰后,元槿的呼吸方才绵长,陷入沉睡之中。
蔺君泓悄悄起身,叫来了繁盛和繁兴。
他眉目冷冽,沉声吩咐道:“钟太医那边,可以行动了。”
繁盛应声而去。
繁兴疑道:“钟太医离开后,陛下病情骤然恶化,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质疑。不知该如何安排?”
蔺君泓淡淡一笑,道:“三皇子这些天在朝中动作颇多,还处置了不少我们的人。既然如此,终该让他吃些苦头才是。”
繁兴会意,领命而去。
第二日,发生了两件震惊京城的事件。
其一,皇上遇刺,太子被押入宗人府监牢。
其二,三皇子暗中阻挠钟太医为皇上看诊,致使钟太医受伤。皇上刺伤未愈的情形下,脚上病情忽然恶化,两相叠加下,性命岌岌可危。皇上大怒,病痛之中下了旨意,让人把三皇子押入了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