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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淑妃娘娘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借住在景家的胡家姑娘,胡莞尔。
三年前,她跟随父亲一同入京。当今圣上听闻胡大人在入京述职途中的悲惨遭遇,为显示皇恩浩荡,宣他们父女两一同觐见,以示慰藉。
胡莞尔本就长得很美,当时又正是豆蔻年华。彼时她初初丧母,眉目间的那淡淡的一抹愁绪,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柔荑,在皇上看见她的第一眼,便牢牢抓住了他的心。
在她入京的第二年,便宣她进宫,封为贤嫔,转年便升为淑妃,宠冠六宫。
便如今日这恩荣宴,是皇上宴请新科进士们的盛宴,便是皇后娘娘都不能参加,现下胡莞尔这样出现,皇上不但没有责备她,反而牵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着问道:“你刚说朕说错了,朕错哪儿了?”
“皇上,请先饶恕臣妾不请自来之罪。”胡莞尔被皇帝拉着刚刚坐下,便又赶紧起身道:“刚刚臣妾来御花园赏花,才知晓皇上在此宴请新科进士,臣妾一时好奇,便忍不住过来了。”
她仰着小脸,带着些许的仰慕之情,目不转睛地看着皇上。
少女的纯真和女人的妩媚,恰到好处地在她白嫩的小脸上糅合,那略微痴迷的目光,让皇帝通体舒畅。
“无妨,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没说,朕错在哪儿了?”皇帝伸手,又把她拉起来。
“人生四喜呀!”胡莞尔便趁机牵着皇帝的手,坐回到他身边。
说完胡莞尔看了景亦文一眼,转身对皇帝俏然笑道:“臣妾说的,便是现下坐在首位,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他在九岁稚龄便已知何为小登科——‘洞房花烛夜’,如今才年方十四,便又‘金榜题名’,说起来,真真是少年得志,双喜临门啊!”
“哦?竟有此事?”
听见她这样说,在座的男人,都来了兴趣,皇上更是道:“景卿果真九岁便已娶妻?你快细细说与朕听。”
冲喜一说,在大宏朝民间时有发生,但流传却不甚广,在这深宫内院更是鲜有耳闻,皇上也只在地方志上看过几眼,现在有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他自然兴趣高涨。
“皇上,”胡莞尔娇笑着又看了景亦文一眼,道:“探花郎就在眼前,何不让他亲自说与皇上听?”
景亦文抬眸飞快地扫过胡莞尔。
她现在是皇帝的女人,他视线自然不能在她身上久留。
便是这样匆匆一瞥,也只能见她端庄地坐着,看不出丝毫端倪。
他又稍稍环顾了下四周,列位朝廷重臣皆是一副兴致昂扬的样子,状元与榜眼更是满脸得意的笑容,很是期待见到他如此局促的样子。
想必是下午跨马游街时,被群众忽略的失落感,现在找补回来了。
景亦文微微叹了口气。这本是臣子的私事,自己拿出来说实在是不妥。可是皇上想听,再说现在不是在朝堂之上,气氛环境很是轻松,若真是说出来,也仅仅算是朋友间的说笑,景亦文实在是没有理由拒绝。
他站起身,恭敬地朝皇上作揖道:“回皇上,学生幼时身体羸弱,家中长辈担忧学生难以成人,便信奉民间说法,为学生娶了一房妻室冲喜。”
景亦文说完,便再不开口。
短短两句话,原本诸位大人期待听到的民间艳~事,被景亦文如此干脆地说出来,再佐以他现下有些破损,略带暗哑的嗓音,更是半分旖旎全无。
众人支着身子等了半天,确定景亦文是不会再说下去了,顿时有些泄气。
“看来民间说法也不可不信,”唯有皇上依旧兴致颇高,上下打量景亦文,“景卿如今身高体健,颇有芝兰玉树之风,看来冲喜功不可没呀!”
“是,学生之前妻,体贴细致,学生的身体,多亏她悉心照顾!”
“前妻?”胡莞尔轻轻地重复,语带疑惑。
“何以是前妻?”皇上也注意到他的措词。
“学生去年已与她和离。”
“为何?”皇上问完之后,似是对景亦文问一句才答一句很是不满,又强调道:“详细说来!”
“……”
景亦文真不知皇上怎么对这事如此大的兴趣,他略微斟酌后,开口道:“学生之前妻比学生年长近五岁,现下正是青春好年华,而学生尚且年少,不敢耽误她,便与她和离,望她能另觅良婿。”
“哈哈……探花郎小小年纪,还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坐在右首第三位的礼部侍郎陈书礼突然笑道:“一个女人,娶了不欢喜,放着便是,能费多少口粮,难为探花郎还想着放她自由。”
礼部侍郎年约三旬,政绩上无功无过,但胜在做事兢兢业业,对皇上忠心耿耿。
陈书礼此人性格十分开朗豁达,好似这天下没有烦恼事一般。是以每次皇上愁绪难解时,便会宣召陈书礼觐见,与他畅谈之后,心情也立刻转好,因此他很得皇上喜欢。
可他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多情!
他对每个看入眼的女子,都呵护备至,可惜他的感情犹如天际流星,划过了无痕迹。他的后院之中,现有的那些莺莺燕燕,怕是与皇上的后宫有得一拼。
皇上欣赏他,对他的这些风流韵事,也是一笑置之。现在听见他如此说,也笑了起来,“是,爱卿所言极是,探花郎年纪小小,处事稳重,细致周到,朕极其欣慰。赐封,翰林院编修。”
皇上话音落下,边上的太监即刻弯腰在他身边细细询问,半晌之后,他直起身子,拉长声音高声唱喏:“新科状元王从息,赐封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新科榜眼林明知,赐封翰林院编修,正七品;新科探花景亦文,赐封翰林院编修,正七品,钦此!”
景亦文觉得自己汗都要下来了,这皇上怎么说着说着就赐封了。
此时也顾不得想其他事,立即起身,与状元榜眼一起,走到皇上案几前,一撩长袍,直直跪下,弯腰磕头道:“谢皇上隆恩!”
“都起来吧!”
“谢皇上!”
景亦文与王从息,林明知一道起身,又坐回到位置上。
胡莞尔的视线从景亦文跪在自己面前起,便没有离开过他,笑得有些意味不明:景亦文,你终于,也有跪在我面前的一天!!!
“莞尔,”皇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猛然回过神来,幸好皇帝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她听见皇帝问:“我刚听你说起景卿的事情,似是颇为熟悉,你们是旧识?”
“是,臣妾的母亲和景大人的母亲,是表姐妹,自幼一起长大。”
“是了,”皇上轻轻一拍案几,说道:“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景卿的家乡也在扬州。”
“正是。”
“阳春三月,扬州正是好时节呀!”
“是。”景亦文恭敬地点头道。
“有多久没回去了?”
“微臣体弱,家中长辈担心长途奔波吃不消,是以微臣自大宏四年入京之后,便再没有回去过。”
“我朝一向以孝道为尊,这么久不回去,实在不妥。朕便赐你二个月假期,你回扬州看看,也顺便替莞尔,回去探探亲。”
“谢皇上恩典!”景亦文又赶紧起身下跪磕头。
恩荣宴后,景亦文又在景府呆了两日,待接到正式赐封的圣旨,这才返回扬州。
回到扬州后,景如天虽早已得到消息,待看见景亦文,以及他手中的圣旨时,还是激动不已。
他带着景亦文,开祠堂,祭祖,把圣旨供在香案上,以告慰先祖之灵——我们景家,多少年了,终于也出了一位探花郎!
祭祖之后,又是接待亲戚朋友的到访,景亦文回到家的日子,便是整日忙碌在人情往来之中。
好容易到今日才得闲,景亦文本想多睡一会儿,一大早便被到访的景亦涵吵醒了。无奈之下,只得让小厮领他到书房。
景亦涵进来后,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久,直到景亦文不耐烦,“大哥,你这一大早的来,便是与我闲聊的吗?”
听见他这样说,景亦涵犹豫了半晌,最后才小声问:“你这些年在京城,有没有……有没有……见到她?”
她?
景亦文条件反射地想问她是谁?
后来看见景亦涵那焦急中又略带羞涩的表情,突然想起来她是谁,“见到了,回来之前见到的。”
“她过的如何?”乍然听见有她的消息,景亦涵有些激动,“可曾嫁人?”
“嫁人了,她过的很好,”景亦文想起胡莞尔在皇帝面前,巧笑嫣然的样子,又补上一句,“不能再好了!”
“她的夫家是做什么的?”
“当今圣上。”景亦文见景亦涵不能理解的样子,便耐心补充道:“胡莞尔现在是宫中的淑妃娘娘。”
“淑……淑妃……娘娘?”景亦涵好似还不能消化这爆炸性的消息,他喃喃道:“胡大人不是说过,她不会给人做小的吗?”
景亦文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给皇帝做小与寻常人家的妾室,那能一样么!!!
景亦文见景亦涵还在发呆,便让他一人静一静,自己到旁边的书桌上坐下,开始每日的练字。
景亦涵回过神来,抬头便看见景亦文气定神闲地坐着,左手牵着袖子,右手笔走游龙,写得正酣。
“你也是个狠心的人呐,容歆绿那么好的姑娘,你说休便把人家给休了。”
啪嗒……
听见容歆绿的名字,景亦文手下一滞,顿时一滴墨汁滴到他刚写好的字上。
他看着那个黑点,端详了一会,便又下笔若无其事道:“我给了她一笔银子,现在她已经买了宅子铺子,生活无忧!”
“生活无忧?买了宅子铺子?”景亦涵奇怪道:“怎么和我听到的不同?我听说容家村的流言蜚语已经要把她淹没了,她无奈之下,只得远走他乡。”
“流言蜚语?”景亦文彻底停了笔,“什么流言蜚语?”
“嗤……”景亦涵嗤笑道:“你觉得呢?你不会以为姑娘家被休回去,村里人都夹道欢迎吧?”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景亦涵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景亦涵说的怎么与祖父信中所说完全不同?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错?
景亦文皱眉思索半晌,旋即扔了笔,疾步走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