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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来了,何不好好瞧瞧戏,有时,敌人太强大,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替敌人制造出一个敌人,对于封敏惠来说,张韵会是最合适那个敌人吗?
“弟妹,我可来了。”平时女人味十足,今日却大大落落,一屁股坐下,张韵自己拿起桌上的茶盏喝起来,毫不客气的样子。
“见过母亲。”沈文微不敢学张韵,老实行礼,封敏惠示意她坐下,她才坐。
封敏惠端坐着,冷眼扫过张韵。
“呵呵,弟妹,你好心给姐姐送来燕窝,我哪儿敢不来谢谢你,多少年不见这好东西咯。”热脸朝着,张韵戏份十足。
一见到雪莹送去燕窝,张韵自知定无好事,吩咐雪莹亲眼见她喝下那盏燕窝,她怎么可能真乖乖听话喝下,吵着闹着,她就是不喝,反而要亲自来见见封敏惠,雪莹有什么办法,只有一起回来。
“母亲让我当了家管这中馈,你是觉得我有苛扣你的用度?”
“家,比不得从前,你的处境姐姐我懂。”避开不答,张韵表现得深明大义,虽说封敏惠管家,其实,沈府里每人一言一行不都在沈老夫人眼里装着,今日来,她便就是要将计就计。
眼眸含笑,张韵有意看看封敏惠,无意看看低头发呆的沈文微,笑意更深,一石二鸟,岂不甚好?
“所以呀,这燕窝我更不能喝下去咯,今日恰好遇见四丫头,来来来,尝尝这味道。”张韵揭开盅盏陶盖,推到她面前。
沈文微不想吃,屋子里却异常安静,封敏惠不知是不是气到傻愣住了,不动声色,尴尬坐在椅上,她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良久,她只有拿起勺来。
打翻盅盏,太假。
她唯剩祈祷,封敏惠不会傻到往这燕窝里下毒吧?
想着,她几口咽下,不知,张韵笑得更加灿烂,而封敏惠也勾了勾嘴角。
“哎哟喂,我的肚子……好疼啊!”沈文微还没用完燕窝,张韵已经扔了茶盏,抱着肚子缩到地上去了,汗水大颗大颗往外冒,叫喊声比杀猪还厉害。“好疼,我要死了呀!”
一时之间,屋子一静,任由她唱着独角戏。
雪莹望向封敏惠,眼里带着不解,而后者略微摇头,来不及开口,接下来的一幕,倒让屋子里的人都乱了。
似乎有人抓着一把细雨尖针,猛然插入她的胃部,针尖刺痛传进身体,放射开来,激烈的疼瞬间淹没她的所有神经,如果说张韵是痛得直冒汗珠,那么同样倒在地上的沈文微就是汗如雨下,缺乏安全感般蜷缩成一团,一会儿又伸开四肢,打起滚来,不受控制,她发疯般到处乱撞,尽管她不吭一声,可沈文微撞倒了封敏惠屋里一对双耳芙蓉花幽瓷花瓶,撞翻了海棠式香几……当她停下来,所有人愣住,沈文微嘴里吐着白色泡沫。
明显,中毒!
“还不传大夫!”头一次,封敏惠感觉失控。
本来,她打算利用张韵的手收拾沈文微,顺便栽赃到她的头上,送去的燕窝不过给张韵一个借口来她的院子,她肯定是不会喝下去,端回来的燕窝就在桌上,张韵让沈文微喝了,正合她意——燕窝经过她的手,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谁会料到,燕窝本就没毒,只是那沈文微用的勺染了一点东西,而那东西不过最多使她上吐下泻好几日,过几日的事情,她就用不着出现;对张韵来说,就等着接受沈老夫人的惩罚,老夫人已说过,她再犯事,就把她送到庙上去,清除一只不安分的鸟儿,封敏惠最近觉得极其有必要。
她的一石二鸟,落在张韵眼里,亦如此。
张韵最聪明的地方在于,灵活多变,来的路上她已想好,她喝的那盏茶必定得有毒,而燕窝经过她的手,同样多了毒,事情总是具有两面性,关键看,她站在哪一面。
在封敏惠院子里,张韵中了毒,最大嫌疑只有一个人,恰巧,沈文微也中了毒,落在他人眼中,此局虽有漏洞,却无论去啊牵扯不到她这个受害者身上。
唯一的变数,谁也不知,燕窝里的毒加上勺子染的东西,迅速反应,形成了一种新的毒素。
…………
“混账东西!”茶盏摔倒地上的刺耳声从上房传出,沈老夫人气得粗气大喘。
“老夫人哟,悠着点,快坐下,顺顺气。”钱妈妈扶着她坐下,又递上一杯新茶。
“顺气?怎么顺?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做!”最近发生的事,传得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都等着看他们沈府的笑话,今儿又搞出新戏来!
“沈府嫡母残害庶女?一碗燕窝要了人命?”沈老夫人清楚封敏惠和张韵那点破事,自动忽略,现在沈文微的生死才是大事!“封敏惠,怎能如此不长心?!”
先前,因贾家公子的事儿,朝内说来,他们可以赖在沈文微自己身上,称其不守贞洁,朝外来讲,可一点儿风声都没敢走漏,不光对贾家不利,而且对沈府来说简直是耻辱,沈文微死了反而一干二净;这次,沈文微中毒之事难以掩盖,张韵吵得厉害,大夫也来了,下人瞧见的也多,她若救活了还好说,她若死了,笑话就将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五月,皇帝生辰,沈文馨的第一次亮相可不能背负着闲言闲语。
毕竟,封敏惠是她的亲生母亲。
生母如此歹毒,别人会如何讨论起他们沈府小姐?
“钱妈妈,麻溜地取牌子请御医!”几经考虑,沈老夫人道。
…………
…………
相较于猝死得莫名其妙,中毒之感,实在是令沈文微印象深刻,起码,这辈子若想忘记怕是太难。
毒素,并不稳定。
生不如死,一会儿针刺刀搅般疼痛,一会儿忽冷忽热般难熬,她仿佛一瞬经历了四个季节,肚腹里的五脏六腑统统挣扎着抗议着。
此时此刻,沈文微才算真正领略到后宅斗争的可怕,一刻不留意,便成了他人的牺牲品。
来这世上,没几日,实话说来,她尚未完全投入至自己的角色中、沈府的生活中去,其一,从未真实经历过这些暗涌之下的明争,她拿不出一个具体的报复、反抗策略,其二,就算她调查出真相,知道沈府哪些人害了她,她最后要如何去做?因此,她念着,尽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差不多教训一番那些害过她的人就成,穆王那边看情况再制定逃跑计划。
毕竟,沈文微不是一个阴狠狡诈、眦睚必报的人。
孤单、落寞、贫穷、饥饿、嘲笑、排挤……曾都一一将她圈套住,尽管如此,可她相信生活给予她的将会是更美好的东西,坚持不懈,永不放弃,永存希望,她做到了,鲜花、掌声、美食、财富、名誉、崇拜……亦一一围绕在她的身边。
命运告诉她,不可能。
她告诉命运,一切皆有可能。
莫不是吃了一碗燕窝,她暂且不知随时随刻都将成为炮灰,教训太大,代价太高。
“我不想死……”躺在床榻上,意识清醒,可一面却迷迷糊糊,如突破重围,她突然抓住一个人的衣袖,奋力道。
“不想死,也能自己折腾死,有病!”被扯住的人嘀咕一句,摆出冷脸,大袖一挥,抽出衣袖。
“都给老夫出去!出去出去出去!”挂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满脸皱纹,一说话,顿时五官模糊。
“御医大人,我们四小姐究竟如何?”钱妈妈急得团团转,跟在大夫身边晃悠。
“活不了了!”大夫猛然瞪她一眼,再抬眼往四周一扫,把几人神情装在眼中,出了这样的事,守在她身边的人只有几个奴仆。
“大人呐!您可一定得救救四丫头,沈府定不会亏待您呀!”不知从哪儿,张韵冒了出来,一个小丫鬟扶着她,她万般虚弱,心里带着心虚、诧异,哭起来。“四丫头可怜呐,冤——”
“还不赶紧扶二嫂去休息。”封敏惠及时打断她的话,让身后侍卫直接把她拖走。
“我不需要休息,我要见母亲!”张韵被架走,声音越来越小。
“咳咳。”封敏惠尴尬咳嗽一声,见大夫一脸嫌弃,擦了沈文微嘴边又吐出的白泡沫,喂了一颗褐色药丸,她退后一步,轻问。“大人,她?”
“出去出去出去!还要老夫说多少次,你们都待在这里,她必死无疑,要我救她,都出去!”
“行。”从小到大还没人吼过她,封敏惠把气咽进肚子里,心道,她这狐媚子待在沈家,一家老小才都得让她克死!
人退出,合上门。
只剩沈文微和大夫,他卷起袖子,直到露出手肘,若有人再瞧,便会惊叹这全脸皱纹的大夫拥有一双年轻人的手,一点儿都不苍老。
回身,在门口和窗户处布下简单阵法,男子走向床榻,坐在榻檐边,一手捏住她的唇,一手掏出怀里的小葫芦瓶,咬开木塞,往她嘴里倒了两滴,额头写满‘心疼’二字——心疼他起死回生包治百病的神药!
待她安稳些许,他放下半透明白色床帘,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他习惯性解开她的襦衫,褪尽,剩一粉红小肚兜。
“唉,完全没有看头。”叹息着,此时的他完全想象不出几年后的干扁瘦丫头竟会变成另一副样子,宛如新生他人。
他一手用力翻过她,同时取出一块金丝镶边儿的黑绸布卷,撑开,密密麻麻,插着银针,瞄也不瞄,他往她身上扎针去了。
手起,针落。
“喂,醒醒。”约莫两刻,他故意弄醒她。“我数十,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把你送回阴间,听说你跟那边挺熟嘛!十,九,八,三,二——”
“你的五六七呢?”第一时间睁开眼,她努力朝他笑,包含着感激之意。
眼前的山羊胡子老头,岂不正是十三。
“我就知道你在装!喏,是不是准备看看我会不会非礼你?”
“除非你有恋童癖。”费劲儿支起身子,她笑着道。
“懒得理你!”十三收拾好自己,卷回床帘。“我跟你说,要不是看在越风的面上,你死十次都与我无关!记住,臭丫头,你欠我一命!”
“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若不嫌弃,不如让我以身相许?”
“有病!”不禁拉紧衣领,十三转身就走。
盯着他的背影,她倒下去,闭上眼,先是崔妈妈,后是越风,现是十三,天呐……她的债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还欠人一条命,不对,她皱起眉,她的命已经卖给穆王爷了?!
…………
沈文微‘昏睡’中,另一边,上房院子。
“给我跪下!”摔了茶盏,沈老夫人指着张韵严厉呵斥一声,像老虎吃不到人的愤怒。
瘪嘴,张韵在丫鬟搀扶下,跪了。
“呜呜……我不也可怜四丫头,否则,我跑去那儿做何。”她哭得不过,楚楚动人,欲比花娇。“再说,弟妹不让我去,哪儿能发生这种事儿,但我认为弟妹也不是有意而为之,定然是那些没长心的下人们,偷懒,燕窝坏了也不知,呜呜……才让四丫头中了毒,险些……”
沈老夫人俯视张韵,眼里一股子恨意,再暼过封敏惠,后者抵不过,跪下了。
“母亲,媳妇有错。”计算一场,倒把自己套进去,封敏惠唯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又把气吞了下肚。“万幸,托您的福,四丫头,没事了。”
“过两日,便是二丫头和三丫头的诞辰。”顿了顿,她不看封敏惠,对着张韵道。“你可得好好准备一番,老三媳妇,把四丫头照顾好。”
看似打压封敏惠,沈老夫人实则提醒着她。
五月份眼瞅着就到了,可千万别出乱子,安安心心守住‘有事没事总惹事’的沈文微,她家沈文馨自然就能顺当等到五月进宫之日。
眼下看来,沈文馨为他们沈府唯一的法宝。
“是,母亲。”封敏惠讨厌张韵,亦不喜封敏惠,但有时候,为了大局,她不得不忍气吞声,低了头。
低头,非因张韵那个贱人,而是为了她的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