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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尼克斯用林平之找到的那些东西弄了点粥。他一边搅拌锅里粘稠的食物一边嘲笑林平之:“这个闻起来味道不错,不过小家伙,只有没长牙的小孩子才喜欢这些粘糊糊的汤汤水水。”
“做你的饭。”林平之懒得争辩那是他们的饮食习俗,他试图用磨碎的小麦粉和点水揉几个圆子进去,不过很快就放弃了,他对这些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
甘尼克斯耸耸肩开始处理一只鸡,然后他在母鸡肚子里发现了些好东西,得意洋洋地展示给林平之看:“小家伙,要来个鸡蛋吗?”
林平之看也不看那个跟鸟蛋差不多大沾着血丝水亮的黄色鸡蛋,“不要。”
“好吧,丢掉。”黄色圆球在空中划了道弧线不知落到了哪里,甘尼克斯看他跟小麦粉较劲,活像那些可怜的食物跟他有仇似的。甘尼克斯停下手里的活道:“我想你该歇会儿,你知道,你那里还没好利索。”
“甘尼克斯,这里每天都在死人,没人会为了一点小伤就大惊小怪的。”林平之抬眼对上甘尼克斯担忧的眼神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过分,他低声道,“我是说我没事。”
甘尼克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点点头,“那就好。”
景宣就在不远处和一群高卢人在一起。他融入得很快,这群惯于恃强凌弱的角斗士却从来没有刁难过他,尽管他连怎么拿刀都不会。
“我去借点木柴。”甘尼克斯拍拍手站起来,然后想起来提醒林平之,“记得别等它们糊了才熄火。”
甘尼克斯一走过去就察觉到妮维雅敌视的眼神,他们之间有些矛盾,艾力贡告诉了他埃提斯是被妮维雅杀死的事,他们为此而争论过,但妮维雅一口咬定埃提斯是死有余辜,他们俩连带和克雷斯的关系就此陷入了僵局。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妮维雅。”甘尼克斯的目光越过挡在身前的女人看向奴隶军中另一个赛里斯,“我找他。”
景宣站起来,他们找了个地方后对方甘尼克斯想了个开场白:“这里的生活还适应吗?”
“和我想象中差不多,不过时间不长的话也不算难熬。”景宣笑笑,“你特意找我不是专程为了叙旧吧?”
他还以为赛里斯人比较习惯拐着弯儿说话的方式,小家伙管那个叫寒暄。景宣有一双看上去很聪明的眼睛,甘尼克斯决定开门见山:“我想要一幅地图。”
“地图?”景宣诧异地反问,“所有的地图都在斯巴达克斯那儿……”
“到赛里斯国的地图,这里只有你才知道通往那里的道路。”甘尼克斯紧紧盯着他,“请你画出来,就当是对救了你一命的报答。”
景宣直视着他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我不能让罗马人得到这个,我不是指你会这么做,但即便万一有这个可能……你知道,我无法低估罗马人的野心。”景宣顿了顿,道:“我只能告诉你,然后把它记在心里。”
……
白天还没完全过去,皎洁的新月渐渐悬在半空。在甘尼克斯回来之前林平之寻了个僻静之处,盛了两碗粥和酒,削了两根细细的筷子放在碗侧,随即点燃找来的半截蜡烛,将这些物品一一置放在石台上,随后面月而跪,对着这些简陋的祭品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孩儿不孝,自手刃余沧海报林家灭门之仇后到今日才祭拜您们,连在二老坟前披麻戴孝都未曾做到。今夜海尔就在这儿,陪爹娘吃一顿团圆饭。”林平之低低地说着,想到唯独自己一人重生,却仍然无力回天,甚至无法为父母造墓刻碑悼念亡思,语调不由慢慢哽咽。
忽然一人呼吸声渐进,林平之警觉地绷直身子,问:“谁?!”
“抱歉,我觉得不应该打扰你所以没出声。”斯巴达克斯尴尬地走过来解释道。他已经呆了有一会儿,他看到对方瘦削的背脊跪得笔直,似乎红着眼圈,黑幽幽的眼仁像浸在水里。尽管他知道这么想不对,但思绪不听指挥地开始幻想,对方就是这么湿润着双眼被侵占着发出那样甜腻的哭泣喘息。
但那一切脆弱的情绪在发觉第二人的存在后迅速消失在恢复平静的表象下。林平之转身看着他,斯巴达克斯有点害怕对方会从自己眼神窥见自己那些不堪入目的想法。但他显然多想了,林平之只是松下了神经,淡淡道:“是你啊。”
斯巴达克斯感到羞愧,他非常明白自己不该这么做,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只要一有空就情不自禁地开始追逐寻找对方的身影随后不知不觉就跟到了这里,就是看在甘尼克斯的份上他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宴会要开始了,也许你该去和朋友道个别,巴尔卡或是艾力贡,还有你的那位赛里斯朋友,他们今晚就会离开了。”斯巴达克斯很快给自己找了个不怎么高明的话题,并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别像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林平之没有多想什么,他虽然多疑但对信任的朋友总会不自觉忽略一些事情,也或许是艾力贡的话让他下意识地没有追问,比如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谢谢,我得进去了。你知道,那大个子很招姑娘喜欢。”林平之就像在表明立场一样小小地抱怨,这么做有点卑鄙,但斯巴达克斯只是笑道:“相信我,自打遇见你甘尼克斯早就忘了亲别的姑娘是什么滋味,他爱你。”
“我知道。”林平之干巴巴地回答,让别人告诉他这个有点怪,他看向斯巴达克斯的脸,对方神色如常。林平之想那大概只是艾力贡的临别玩笑。
“对了,以后最好不要单独行动以免克拉苏的人偷袭。”斯巴达克斯看到对方点了点点头然后很快消失在树林里不由深呼了一口气,遂发觉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他摊开掌心,僵直的指节传来些微的痛楚,露出紧握在手心里那条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紫色缎带,仿佛看着他死去的妻子。
“苏拉。”他低低地开口,眼神含着极大的无奈和痛苦:“苏拉,我爱上了别人。”
……
林平之回到屋里的时候那里面比昨天晚上还要吵闹。他们热情高涨地大声吼着语焉不详的歌,一边用碗大力敲着桌面,酒水撒了一地,每个人都高兴地像在过节一样。
他绕过在大厅水池里交合的一对男女,在看到甘尼克斯的同时景宣出现在他面前:“林弟。”
林平之想起来之前答应他的事,内心挣扎了一番:“景兄当真要学?”
景宣颔首,林平之咬了咬唇,“跟我来。”
……
这个晚上所有人都变得多愁善感起来,长久相处的绀青超过了种族间的隔阂,不管日耳曼人还是高卢人,认不认识的人都开始称兄道弟,享受短暂的美好时光,对一部分人来说也许是最后的。这样伤感而壮烈的氛围促使所有人放纵自我,他们就是为了这一刻才战斗至今,也将为了这一刻的延续而继续挥洒热血。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打败罗马,才能得到彻底的永恒的自由。
甘尼克斯一个人喝酒玩,林平之整个下午到现在都不见踪影,没小家伙在他的乐趣似乎也跟着跑光了。
“你真该和我们一起大干一场,甘尼克斯。”克雷斯过来和他道别,“我敢打赌罗马人闻风丧胆的废物样你永远也看不腻。”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你可别来怂恿我,兄弟。”甘尼克斯扬起他惯常的笑,“而且顺带一说,比起战场我更爱在床上大干一场。”
克雷斯总是一脸严肃的表情此刻也变得和善起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伙计。顺带一说你得悠着点,他看上去可不怎么经得起你折腾。”
甘尼克斯努了努嘴,“如果你敢当面和说他你就会知道刚才错得有多离谱了。”
克雷斯低沉地笑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
“等你们的好消息。”甘尼克斯回答。
林平之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白,他额上蒙了层细汗,从甘尼克斯手里接过酒狠狠灌了一大碗。
“怎么了,发生没什么事了?”甘尼克斯紧张而纳闷地问,后者摇摇头,嘴巴紧紧抿着,好半天才深深皱眉道:“我好像犯了个错误。”林平之长长叹了口气,“希望他用不上吧……”
狂欢一直进行到深夜,林平之看到纳西尔和艾力贡在告别,那两人的眼中都蓄满泪水,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恋恋不舍。真庆幸他不用经历这个,他不想任何在乎的人离开他了。
妇人,老人和孩子已经陷入了睡梦,卢修斯在替林平之换过药后也打着哈欠休息去了。而有另外一半人已整装待发,他们以克雷斯和艾力贡为首,全部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景宣身在其中显得有点突兀。
林平之看着对方,该说的早在之前就说尽了,“望得偿所愿。”
景宣笑了笑,转身上马。
很多对情侣在分别,林平之听见纳西尔和艾力贡拥抱时的哽咽,搂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微微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