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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斩马刀在诸多刀种之中,已经算是很吃力道的了,但面对开山大斧这般完完全全的重型武器,仅仅两个回合,夏侯霸就已经感觉到虎口发酸,有些难以紧握。
更不要说,关键的差距,还在于实力上的鸿沟!
自己的实力,和于禁相差仿佛,若不是仗着兵器更加厚重,像于禁般使用朴刀,此刻只怕也已经跪地难起了吧……
武者争斗之重,不在臂,而在腕。
手腕比之手臂,更加灵活,却也更加脆弱。些许的内伤和震动,其实都不足以让战场上的大将产生动摇——虽然战后的修养,可能需要多些时间。
真正让于禁无法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重要因素,恐怕,是方才强行阻止对方主将,硬扛大斧的力道,伤了腕力,这才难以为继。
否则,这个说了要赴死的男人,怎么会让自己一个人去赴死呢?
又是一斧劈下,夏侯霸横刀为盾,以整个左肩和左臂为支撑,还带了上后退泄劲的步伐,这才堪堪挡下。只是半边身子,却都已然有些微麻了。
还真的是一不留神,就会送命的死局呢……
没来得及喘息一口气,对面那高句丽的主将便毫不留情的继续逼上。
与此同时,又是一句高句丽语怒吼而出,后面原本还有些惶惶的兵卒,立刻也开始了对城门处的冲击。
李诚麾下,皆是步卒,无法做到城门旦开,便让骑士驱马,用血肉生命去强行占住城门。
但由于昌黎城本身也没有什么大型的守城器械,李家军的列阵距离,也就是离城一箭之地。两条腿再怎么慢,也慢不了太多。
故而三板斧刚过,纵然占尽优势,却发现没能斩杀敌将,这位高句丽主将根本不考虑什么面子问题,毫不犹豫的就下达了全军压上,尽速关闭城门的命令。
夏侯霸自然也对其中关节再明了不过,急切之心刚起,身后暴裂的喝声却已是在这门洞中嗡嗡炸响:
“其余不管!有我!”
能让一向深沉毅重的于文则,都如此不顾仪态,公子……你可得快些点!
夏侯霸沉下心神,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从两边直接越过的高句丽兵卒,眼中唯有的,便是那高句丽主将。
大将之间的对决,还是这种重兵器对决,向来是少有兵卒敢参与的;一个不小心,兵器横扫过去,哪里认得你是谁家子弟?
面对这一斧,硬吃下来,显然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但是与方才于禁的困境一般,这个时候,可不能任由自己不断后退泄劲——昌黎城小,所谓城门洞,说穿了也就那么点纵深,多退几步,便要被逼出城外!
电光火石之下,夏侯霸眼神快速向旁边瞟上一眼,猛然横刀侧身。
只听“铛”的一声刀斧相交,夏侯霸一声闷哼,顺着侧身的方向,直直撞向洞墙。
一个倒霉的高句丽士卒根本没有留意这边情景,竟是直接做了夏侯霸的肉垫,狠狠被挤压在墙上,一声惨叫。
而夏侯霸虽然也因此胸口一闷,却毫不犹豫的将斩马刀贴着身后一拉,将那名高句丽士卒的性命顺手取了。
让开正面,实在是一时权宜的无奈之举;但如此取巧的可能,也不会再有第二次——若是没有这个肉垫隔着,直接撞上城砖的滋味,可不会那么好受。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将斩马刀的刀尖对着城砖顶住,猛的一用力,借着这反作用力,夏侯霸转眼又欺身上前。
人可暂退,城门不可失!
若是再有第二次退让,这城门归属,可就难说了。
迎着高句丽主将轻蔑冷然的眼神,夏侯霸已将斩马刀在右肋处蓄力完毕,准备硬拼,突然耳尖下意识的一动,在嘈杂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中,一丝不和谐、却极有规律的杂音,被他瞬间捕捉,不由自主的便停下了身形。
那高句丽主将,脸上轻蔑之色更浓,却也没有丝毫停滞,趁着夏侯霸似是发愣的这个片刻,开山大斧直接横劈而去。
仓促之下,横刀格挡,这一次,夏侯霸是确实的生生被这强悍的力道整个震到了洞墙上。背部的直接疼痛且不去说,这脏腑几乎移位的闷痛感,差点就要让他失去战力!
然而就在这高句丽主将准备跨前一步,一斧了结了夏侯霸的性命时,那微小的声响,只这片刻,便陡然清晰,引得他也不由的转头望去——
城门的拱形结构,很容易将其中所产生的声响来回鼓荡,以至于难以捕捉其外的声响。更不要说近乎疯狂疾驰的马匹,那转瞬及至的速度,上一秒还在城外难以听闻,下一面冲进城门,这才骤闻其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略显稚嫩,却声嘶力竭般的怒吼:“动手!”
从那疯狂冲刺的马背,一道身影狼狈不堪的滚落下来;而马股之上,一柄匕首,只剩下一小截暴露在外,反射着淡红的亮光。
高句丽的军械工艺,本就不可与中原同日而语。而这些留守的军士,自然也不可能持有最优质的器械。
就算加上城墙的高度加成,高句丽军普通弓箭的有效射程,往最大了来算,一百五十步便是顶天,因而李家军城外列阵,就是以此为距。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大致上可以看作现在的两百米略多一些。持兵甲器械,又非精锐,全步卒建制的李家军即便全力奔跑,也需要近一分钟的时间。
即便没有西方式的准确秒钟概念,但这样的基本心里预估,对于双方而言都不难。
然而对于马匹而言,哪怕不是什么良骏之马,在完全不计后果的刺股吃痛下,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只需要大约步卒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能到达!
双方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匹马,会以这般的姿态,冲入城门的战场中。
如此的疯狂,却又……如此的聪明!
要知道一匹成年马匹,自重便在六百斤以上;再加上全力冲刺的动能,纵是以郡士之勇,也断然没有办法做到硬撼而不怯。
而在这门洞之中,最中心的区域,本就是让给了争斗中的双方主将。而夏侯霸却又恰巧的在此刻,被震至墙边,等于是整个通道中,狂奔之马就如同一个活体炮弹,直直轰向那高句丽主将!
没有时间去思考李诚为何会如此不顾自身安危的出现,也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何他敢于、并真就牢牢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那一声“动手”的话音刚落,凄厉的嘶鸣声随即响起。
迸射而出的鲜红,瞬时溅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竟是那高句丽主将一仓促斧之下,直接将那马匹劈了开去!
但这巨大的撞击力,却还是将他冲倒在地。而那劈砍瞬间炸开一般的马血,更是扑面便将他的整张脸孔都泼洒遮盖,难以睁眼。
不顾身体和手臂上疼痛欲麻的无力和痛苦,夏侯霸咬牙上前,双手握住刀柄,朝着高句丽主将的面门便狠狠捅下!
尚且半跪于地,喘着粗气的李诚,忍不住一个偏头,不去看那令人作呕的画面。
从极致高速的马背上翻身而下,能不被摔个七晕八素,都是马术极好的了。此刻脚踝膝盖以及手掌上的一些酸痛,也不算什么大碍。
“公子,何以行险?”
瞥了眼城门之外,那些不知是因为眼前血腥,还是因为主将之死,已然失去了继续冲击的勇气的高句丽士卒,于禁踉跄退后两步,倚在墙上,轻声喘气问道。
李诚摇头苦笑:“城头士卒被步步逼退,城门却突然大开,怎么会想不到是你们二人的犯险之策?若不是我的马快,也不知你们能撑到几时,真是胡闹……”
李诚说着,缓缓撑地起身,摆手道:“文则,你也不用老是担心我,不管怎么说,我也是除了你们两人以外,唯一的县士。哪怕没有别的帮助,再不济,多我一个,也能多挡一阵。”
于禁一时默然,却又很快开口:“若是仲权与敌将正在争斗,公子有何应对?”
“哪有什么应对。”
李诚无奈却又坦然的一笑。
“无非是猛扯缰绳,避开两人,再下马厮杀罢了。连你们二人都赌了性命的争斗,我又如何能自己避开了去?说到底,你们的赌命,还不是为了我……”
顿了顿,李诚的脸色转而讪讪:“当然,妙才将军和魏王的事,旦有能力,我不会食言的。”
于禁怔怔盯着李诚片刻,缓缓摇头,提刀直身,朝着夏侯霸走去。唯有平淡却坚定的声音,在这城门洞中清晰回响:
“纵然只是为了公子,也是值得的……不过,还请公子放心,无论如何艰险,我与仲权,都不会轻易把这条命,赌输了去。也请公子日后,能相信我等,莫要再行如此险,这是为将者之责,而非人主该临之危。”
李诚有些呆愣的看着于禁走上前去,和夏侯霸并肩。明明只有两个疲惫不堪的人,却如同钢铁城墙一般,让所有的敌军都兴不起任何敢于逾越的心思。
其之所以为大将者,非唯其勇武,亦不止于军略,乃是……骄傲也。
一向喜好文史的李诚,莫名的在脑海里,轻念出这么一段话来。
那是一种即便被压制了实力,转换了时空,历经了坎坷,也伴随始终的为将者的自信……对自身武力的自信,对自身谋略的自信,还有对自己那电光火石间,难以言喻的感觉和判断的自信。
以此自信为基,也无怪乎有如此骄傲,深入其骨其髓!
或许真如于禁所言,纵是没有自己,他们也足够支撑到援军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