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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叔没理我这茬,而是两眼看着“人群”里那个“我”,目光很有深意。
“你不是唐果丫头。”伊叔非常肯定地说出这句话。
我真是百口莫辩,我身上没有身份证学生证一类的证物,这下子可说不清了。我当然是唐果,我现在只是失了忆换了个名字罢了。他说我不是我就不是了么?笑话!
“活人是不会来听戏的,我只给死人唱戏。”
我莫名的火大,不由骂道:“呸,你才是死人,你全家都是死人!我还要问那个‘我’是谁呢!还有,辛姨和司空绝对是活人,你到底是谁?!”
“我确实全家都是死人。”伊叔没否认,口气里透着哀伤。我忽然意识到我说的有点过了,触到了伤心处,却见他继续道:“因为你们便是我的家人之一啊……”
我心头一紧,他这话什么意思?嘴里依旧逞强:“胡说!我唐家家谱里没你这个人!”说完心里有些发虚,家谱我看过一两眼,但里面信息量太多,我不可能每个人都记住,这句话不过是诓他的。
“那是因为唐家家谱里面的人大多数都不是活人了。唐家家谱,现在是一大群鬼的名字。”伊叔不紧不慢道。这个人倒是十分滑头,我的话都没把他激怒,平常人听了这些大概早被愤怒冲没理智了,他却一句一句听在耳朵里不痛不痒,还能给我驳回来。
“屁!你把辛姨她们怎么了?还有和我一起到这里的人呢?”我心里浮现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他可能是个连环杀手或者变态,他喜欢把人做成台下这些“人”的样子,听他唱戏。
现在我心里的推测,便是这样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唱戏这东西越来越不受欢迎,被世人冷落了。伊叔以前可能是个唱戏的天才,像那些少爷逆袭小说中的天才,什么几岁几岁就能出台,几岁就打败某个有名戏子,几岁就傲视群雄……于是养成了一种性格。但后来因为唱戏这行当的衰落,伊叔屡屡受挫,慢慢变成这样。他躲在这里装神弄鬼,把那些进来探险的人都抓来,用某种药物把他们变成这副模样好来听他的戏……倒是蛮符合恐怖故事的普遍套路的。
“没怎么样,他们早就死了,现在只是来听我的戏。”伊叔自然没猜到我心里对他的猜测。
“屁……”我刚想要说什么,眼睛的余光却又瞥见“人群”里的一个女孩。
那是一个红衣女孩……
“啊!”我知道我脸上的五官在那一瞬间全部都扭曲了。她怎么也在?我看到的不是幻象?还是说她被伊叔做成了这样然后来吓我?
“你大概不知道你是谁,可惜我也不知道。”伊叔指着“我”说,“你也看到了,唐果丫头已经死了,你根本不是唐果丫头。”
“骗人!我当然是,你说你是唐家的人,有本事明天去医院做个鉴定!”我不服,这个人肯定是个疯子,口口声声说我不是我,这个世界又不是主观世界。
“不信便跟我来吧,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伊叔说完话,便卸了妆,进另一个屋子换了套中山服,出来时手里已经提了个老得看不出年代的黄灯笼。
“你想知道真相么?跟我走。”
我心中凛然,走就走,估计小封建和小猪仔他们也快醒了,司空他们不久也会找过来,十对一我就不信他能跑。到现在我还对自己的世界观持坚信不移的态度。
伊叔打着灯笼,很快便走出巷子,到了大街上。有了外面的灯光,他却不把灯笼吹灭。他这样子本是要引得大街上人人侧目的,逛街的人们会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指指点点,猜测他是有什么特殊爱好还是脑子有病。确实,大热天的穿一身中山服,大街上灯火通明他却提着灯笼,任再不好事的人都会停下脚步来看看。
可大街上竟没人注意到他。就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我跟着伊叔一路走出城区,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蠢的不要不要的。现在我是一个人,连个武器都没有,他把我带到外面,要是要把我变成像那群“人”一样,我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我。
蠢就蠢吧,体育成绩从来不及格的我还能耐他如何?我不肯跟来,他也照样能办了我。
脚踩上青草,周围渐渐的有大大小小的坟包。墓地?这是打算把我活埋?都怪修理草的工人,修那么低矮干嘛呢?这块地方周围很少有树木一类的高大植物,偶尔散落着几棵,哪里都不好藏身。
伊叔带着我在墓地里走了一段路,一直没说话,忽然停下脚步。
“到了,自己看吧。”
他身前是一个坟墓,轻轻拂去墓碑上面的灰尘,我终于看见了墓碑上的名字。
辛姨。
“你再看旁边这个。”他又指向旁边另一个坟墓。
司空?
天!
“这……”我哑口无言,倒不是因为我和他的争辩输了,而是……
辛姨,司空,她们明明是活着的,怎么会死了?她们怎么能死了呢?那我呢?我又是谁?现在我看到的活着的辛姨和司空又是谁?
“不对!我的坟墓呢?”我并没有看见写有“唐果”的墓碑。天知道这墓里面埋的是谁,墓碑写是司空和辛姨就真的是司空和辛姨了吗?说不定他还有同伙,在刚才换衣服的当儿通知了同伙在这里弄了两个坟墓,时间不够所以没弄我的。
但是伊叔真的会犯这种错误吗?
“但,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第一次说的话……”这是一个疑点,伊叔一开始就把我当成唐果,但如果他知道我、辛姨、司空已经死掉了的话,是不会向我说那些话的,他应该把我直接弄死或者弄成台下那些“人”的模样。
“回去再慢慢解释。”伊叔提了灯笼,小心翼翼的擦干净墓碑上的灰尘,又鞠了一躬才起身走开。一系列动作做得虔诚,好像他真的很怀念这两个人。
不多时,四方桌上茶香袅袅。
“你说你失忆了,对吧。”
“对。”
“有没有什么关于过去的证明?”
“有,我有身份证,有户口,我在读的大学里还有我的资料。甚至现在去警察局里查一查,都能查到。”
“你有没有怀疑过你只是一个和唐果长得像的人?虽然性格都一样。”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怀疑自己不是自己?那肯定是疯了。
“好。”伊叔抿一口茶,我却始终不敢碰我面前的茶杯。会不会喝下去就会变成那样子?
“你难道没奇怪过,除了司空贯之外其他朋友都没联系过你,除了辛姨之外你没见过其他亲人?”
“这很奇怪吗?我性格就这样,没几个朋友,以前的同学大概都忘了我了。至于亲人,辛姨说我们家家道中落,很多亲戚都去了很远的地方,联系不上。”我的性格就这样,不擅长交流。而且我有轻度脸盲症,高中只有两个学期的记忆,班里面的人都认不齐,而那些所谓的亲戚我更是听都没听辛姨提起过,没人联系也很正常。
“你确定?”伊叔眯起了眼睛,我又心虚了。我确实怀疑过的,但……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什么东西。
“你刚才看到安常在了吧。你还记得她么?”伊叔接着问。
“安常在?”那个红衣女孩?“我不知道……她是谁?”我很奇怪,似乎她认识我。以前结下的仇家?也难为她如此穷追不舍了。
伊叔很轻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往外面看了一眼,长凳上的“人群”已经散去。“她也是你朋友。如果你真的是唐果丫头,你会在以前的东西里找到她存在的痕迹。”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们的关系比谁都好。”
我太阳,他不会接着说我是个同性恋者之类的话吧。我不反对,只是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有点……等等,那个安常在每次一出现不是掐我就是打我,哪里像是好朋友了?难道她是个虐待狂?看样子很有可能啊。
伊叔没看出我的小心思,他的手往外一占,一个人影随着他的动作闪了进来。
“常在丫头,你看她。”伊叔面对着我,话却是对那个人影说的。
常在丫头?安常在?我看向进来的“人”,确实是我这几天看见的女孩。这次我终于看见她的脸,不算漂亮却很清秀干净,但此刻面无表情的,而且脸色极白,那双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不免让人看着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