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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媚一张明艳的脸蛋儿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沈氏见了心中甭提有多畅快了。这庶出的秦明媚平日里没少给她添堵。秦明媚和她生母柳姨娘一样,明里一套,暗里又是另外一套!当年,如若不是……沈氏心中叹了一声。
沈氏语气甚重地对秦明媚说道:“媚儿,母亲念在你不仅救下月丫头一命,且尽心尽力照顾月丫头三日的份上,对于方才你说的这些话,可以当做都没有听到。不过,今日只要你跨出这道门槛,绝对不允许有闲言碎语流传出去。”
沈氏说完这句话,凌厉的目光在秦明媚姣好的面上停留片刻,又在屋中众人脸上转了一圈。众人触碰到沈氏威严的目光,纷纷低下头,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望向地面。众人明白,沈氏说的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秦明媚听的,更是说给他们等听的。
秦家嫡长女就算真发生这种事儿,也要当做没有发生过。如若不然,秦家嫡长女败坏门风的行径被传了出去,不仅秦明月无法抬头做人,更是连带着秦家遭人诟病,秦家教女不当的事儿就会以讹传讹地散布出去,无论对秦家还是对沈家的名声都是不利的。
秦明媚应声“是”,不敢对上沈氏严厉的目光,低垂下了头,心中对秦明月的恨又多增了一分。她好恨好后悔!当初这么好的时机白白送上门来了,却硬是给她那“心慈手软”的表哥给浪费了。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懊恼,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一旁,正巧重重地踩在了焦俊磊的脚上。焦俊磊一阵吃痛,两道浓眉略略拧紧,却不敢侧头责备她。
沈氏和言语色地对坐在身侧柔柔弱弱的女儿说道:“月儿,从今日起,你搬到清莲园和娘亲同住,娘亲亲自督促大夫给你看病。不让一切闲杂人等来打扰。赵妈妈,你去张罗张罗,给大小姐整出一间亮堂的屋子,晌午前就让小姐搬去清莲园吧。”赵妈妈应声忙碌去了。
待一切嘱咐完毕后,沈氏这才抬头望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桑椹和垂首低头侍立一旁的于妈妈,一脸肃然。“于妈妈和桑椹照顾大小姐不当,当以家法伺候,杖打三十大板。”于妈妈闻言,全身一颤,跪将下去。
秦明月听到沈氏说要责罚下一心一意照顾她,甚至不惜以折寿换取她平安的于妈妈和桑椹。她怎能不管不顾呢?如果少了她们二人忠心地守在她身边,无异于折了她的羽翼。她定要护了她们周全。
秦明月扯了扯沈氏的袖子,快速写下一行字,“母亲,此事不干于妈妈和桑椹的事,是女儿不懂事,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承受责罚!”
沈氏看到这一行字,心中颇觉愕然,又甚是释然,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女儿自小被她宠溺惯了,凡事多只考虑她自己。如今,竟然会为做错事的婆子丫鬟担当了!可是,家法难违呀!如若不按家法惩治仆妇丫头,那日后秦家岂不是要乱套了吗?
她正要开口说话,只见一直跪在地上的桑椹,朝沈氏和秦明月不住地磕头,声音哽咽,“多谢太太和小姐的宽宏大量。太太,您千万不要责罚小姐,小姐大病未愈,身子骨弱呀。如今能平平安安醒来,已是观世音菩萨的大慈大悲了。太太,太太,恕奴婢斗胆直言,大小姐应是遭人陷害的呀!”
沈氏闻言,心中猛然一惊。她的确思虑过明月是否遭人陷害。按照秦明月的性子,尽管清高孤傲、时常一意孤行,可在重大事儿上,她绝不会犯糊涂。顶多是耍耍性子,演演苦肉戏,万不会真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桑椹可是发现了什么?若有什么线索,倒可以戴罪立功,减免惩罚。”沈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盯着跪在地上的桑椹问道。
桑椹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缓缓道来,“太太,小姐当日嘱咐奴婢熬一小碗夏枯草,并让奴婢寻了一个农药罐子。奴婢生怕装过农药的罐子会对小姐身体不利,奴婢嘱咐人千万把罐子刷干净。然后才亲自将那小碗夏枯草的药汤倒入罐子。可是,可是,小姐,刚喝了两口,就倒地不起,呕吐不止。太太,奴婢给小姐准备的真的只是夏枯草。那个小碗还一直保留在奴婢身边。”
话毕,桑椹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瓷小碗。众人瞥见小碗里果然还残留有淡褐色的药汁。秦伯堂从桑椹手中接过来青瓷小碗,递给了沈氏。沈氏对药理略通一二,眼睛仔细地查看碗里的残留药汁后,将青瓷小碗凑到鼻尖下闻着,伸出一只手指,撇了一点放入口中,这味道果真是夏枯草。
沈氏将青瓷小碗轻轻放在八仙桌上,盯着跪在地上的桑椹,心中反复思考桑椹的话语,过了半响,这才又问道:“那刷洗药罐子之事,可是你自己亲自做的?”
桑椹仿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惊得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颤声道:“太太,那日奴婢和于妈妈生怕小姐会做傻事,于妈妈时时刻刻都守在小姐身边。奴婢亲自熬夏枯草。那农药罐子是让伙房的春水去准备的。”
“春水是?”显然沈氏记不得有这么一个丫头,她侧脸问桑榆。
桑榆是沈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一直协助赵妈妈管理秦家的仆妇丫鬟。她听到沈氏问话,立即回答道:“回禀太太,春水是年前刚买来的小丫头,一直在伙房里做粗活。”
“哦?叫那春水拿当日的农药罐子过来跟我瞧瞧。”沈氏嘱咐。桑榆亲自应声而去。
过了一会,桑榆领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来到沈氏跟前。二人手上并无一物。春水一脸惶恐,重重地跪在了沈氏跟前,说话结巴,“夫…人,夫…人,那农药罐子没有…没有找着。”
沈氏心中“咯噔”一声。难道真是有人要陷害月丫头?她面不改色,只缓缓启口,“听桑椹说,当日她是嘱咐你刷洗了药罐子,可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春水低垂着头跪着,诚惶诚恐地应答着“是。”
“三日前,大小姐喝了你拿来的药罐子中的药,差点儿没了命。如今,这药罐子你说找不着了。”沈氏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桌上的茶盏碎裂在地上,随即厉声道:“说!是不是你这小丫头受人指使,暗中做了手脚,要陷害大小姐!”
茶盏碎裂的瞬间,滚烫的茶水溅得春水满身都是。春水一个十二三岁的粗活丫头,自来到秦家,一直在伙房里做活儿,哪里见过此等架势。她还未张嘴,眼泪鼻涕就哗啦啦地流了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太,太…太,奴婢,奴婢真的不知呀。奴婢,奴婢,真的是按桑椹姐姐的嘱咐,里里外外地把罐子刷了不下十遍的!”
沈氏见春水的反应如此,那惊惧的面色,那满面泪水鼻涕,并不似有假。她狐疑地抬起头,扫视众人,见屋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地低着头。她抬头望向秦伯堂。
秦伯堂方才一直沉默地看着。他在善于言辞的沈氏跟前往往保持沉默。他看到伙房的春水被带来,心中微微一颤。然而,当春水被沈氏问得说不出话了,他这才稳了稳心神。此时,他见沈氏用询问的目光朝他看来,他亦朝沈氏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春水。
秦伯堂望着春水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精锐。或许众人没有看到,最靠近他的时时留意屋中各人表情的秦明月,却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锐与捕捉个正着。秦明月心中非常不解!做过数年人力资源工作的她,第六感提示她秦明月她爹绝非如表面的清雅淡然。
秦伯堂面上和颜悦色,缓声地问春水:“春水,你要洗脱嫌疑的话,你回想一下那几日伙房里可有谁去过?可有谁动过那个罐子或那把刷子?”
春水此时头脑一片混乱,她只一味儿地哭泣着,不断地磕头,无法答话。
秦伯堂自知如此询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心中一阵微微的放松。他朝沈氏递了个眼色,沈氏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桑榆,接下来先让春水到清莲园的小厨房来做事。倘若春水想起什么来了,就速速禀报于我。”
春水听到沈氏如此之说,并没有这责罚于她,自是不断地磕头,把那额头都磕得血迹斑斑。沈氏见此,于心不忍,挥手让桑榆带她下去了。
春水低着头从一行人之间走过去,不知何故,她经过秦伯堂和秦明媚身旁时,身形稍稍顿了一顿后,才又疾步离开了。
秦明月的余光一直跟随着春水的离去,那一顿的身形让她心中多了一丝疑惑。她用余光瞥向秦伯堂和秦明媚。前者脸上淡然如水,后者面上波澜不惊。
沈氏好似也从春水那一顿的身形中,看出了端倪,目光掠过秦伯堂,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秦明媚。
秦明媚心中万分惊惧!那日,她去伙房前,特意乔装打扮成一个丫鬟,且让贴身丫鬟桑叶借故引开了春水。她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的,竟然没有想到被春水这小丫头撞到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春水今天没有供出她来,估摸着她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指认她。
但是,春水在她跟前停顿了一下,势必已经引起屋子里明眼人的注意了。她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不敢露出一丝恐慌来,两只手的掌心却一直冒着汗,脊梁骨凉飕飕的,心中一阵虚弱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