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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可话音方落,赫连恪就皱着眉头到了,女眷们连忙起身,努蒙却是欢喜地扑进父亲的怀抱。
应小檀没想到,赫连恪竟是个严父,他伸手一拎把儿子摆在了呼延青玉的身后,板着脸教训了一顿。转过头,再面对女眷,竟也没有缓下神色,“察可刚才说什么?不愿意看戏么?没人逼你的事,何必在这里多嘴。”
他是当真不待见察可,说出话来都没有好语气。
应小檀不敢搭腔,低眉顺目地垂着眼,只用余光打量局势。
娜里依勾唇一笑,头一个落了座,“王爷这回误会了,还真是侧妃逼她呢……非要察可妹子陪应氏看戏,察可也委屈着呢。”
赫连恪摆手叫大家集体坐下,仍然眉峰紧蹙,很是不豫,“好好的日子,你们又闹什么有的没的!”
呼延青玉不甘让娜里依占了上风,从旁解释:“小檀妹妹刚才夸戏好,我就想着,叫府上的女旦给她唱个乐儿……不曾想,良娣觉得小檀住的地方不好,怕回头吵着您,我就说,可以让小檀与察可妹妹搭个伴儿,到她那里听戏去。”
她说话温温和和,此时此刻,确实比娜里依的说辞,更叫赫连恪心里舒坦些。
偏偏娜里依毫无自觉,当下就回了嘴,“王爷,这事儿我可是占着理呢,旁的也就罢了,单说那多宝阁,也不值当给应氏住啊,她什么身份?几时有体面能自己单住了?”
三两句的话就扯到了应小檀的身上,赫连恪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
颇有些小傲骨的少女,今日倒是妥当,一身藕荷色花鸟袍,虽为萨奚衣冠,却是她惯常的雅致。旁人嫌素淡的色彩,在她身上就显得合宜,与身后青水绿莲相衬,自成一副画卷。
赫连恪一笑,没搭理娜里依,只是问:“小檀,你想听戏了?”
这个节骨眼上,怎么答都是得罪人,应小檀低着眉,回话甚是中庸,“王爷要是不嫌吵闹,倒可以和奴婢一起听听,怡情的玩意儿,也不是非它不可。”
“那改日就一道听吧。”赫连恪一锤定音,堵得娜里依半句话也不敢多嘴。
呼延青玉么,自然而然就露出了欣慰的笑。
宝,没押错。
解决了女人间的明争暗斗,赫连恪示意人开始呈膳。应小檀素来胃口就好,饶是坐在下首,也绝不错过每一道看中了眼的美食。
于是,原本还暗潮汹涌的宴席,气氛渐渐被应小檀带得跑了,大家都发现,伺候应小檀进膳的婢子最是辛苦,围着整张圆桌布菜,最后,甚至直走到了赫连恪的身后,犹豫不决地不知该不该替应小檀夹那一道菜。
赫连恪一抬头,正对上应小檀在那里挤眉弄眼。
她相中了赫连恪面前一道葱爆羊肉,偏偏离赫连恪太近,花末儿不敢下手。
应小檀见“食”眼开,忖度着家宴而已,赫连恪应当也不会计较。当下一个劲儿转眼珠,直往那盘羊肉上睃。
赫连恪“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也不管众人讶异的目光,他索性直接站起身,将面前那盘菜端了起来,往身后花末儿手里一递,“去给你们姑娘送过去吧,看她馋的!快赶上猴儿了!”
等大家回过神儿去看应小檀的时候,她早装得人五人六,毫无异色地起身道谢。
娜里依见状,免不得冷哼了一声,“没个意趣的人物儿,真不知王爷您瞧上她那点儿了……还赐她多宝阁住,宝?她也配?”
“哎唷!”娜里依话音方落,从她身后经过的花末儿,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手里端着的菜,自然也洒了一地。
应小檀三分可惜,七分心疼花末儿,见她摔着,当即就站起身来,“怎么摔着了?快起来,茉尔珠,你去扶她一下,看看烫着没有!”
娜里依冷笑,“一样的贱骨头,不过是个奴婢,能站到这儿来伺候就了不起了,摔个跟头又怎样?我要是乐意,叫她摔死都不为过……”
“咳。”赫连恪突然出声,“娜里依,你来跟本王说说,小檀怎么就不配住多宝阁了?”
一张阴沉的脸上,生生挤出笑意,叫人浑身都不自在。
娜里依也是被唬得一愣,却因素来得宠,一时不以为然,哼笑着接话,“王爷还问我么?她一个汉人不说,连正经名分还没有呢,遑论多宝阁了,照我看,侧妃当初赐她个偏厢,已经是天大的抬举!”
她话说得狷狂恣意,冷不防,赫连恪猛地一拍筷子,呵斥道:“没有正经名分?没有正经名分就由得你作践她?既这么,本王明日就上奏本,给应氏请封昭训!”
一席话出,宴上众人频频变色。
娜里依不可置信地盯着赫连恪,怔怔地反问:“您要给应氏请封?她一个汉人……区区一个汉人……”
应小檀屡屡受辱,总算忍无可忍,“汉人怎么了?难道良娣说得就不是汉话吗?”
呼延青玉也从旁附和,“我倒听说,如今朝上也有汉官了不是?皇上都任用汉儒学子,王爷就不能宠爱个本本分分的汉家女人吗?”
呼延青玉把“本分”咬得格外重,一下就提醒了赫连恪前几日,关于娜里依指使内侍一事。他阴恻恻一笑,淡道:“侧妃说得是,现在换咱们坐江山,也该讲究讲究汉人的本分了……本王明日正好进宫,也顺道带上应氏,去见见母妃好了。”
不容置疑地眼神围着圆桌绕了一圈,最后格外缱绻温情地停在应小檀脸上,“小檀,一会儿叫青玉给你找一身入宫的衣裳,请封之事,母妃自会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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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心院,寅时初至,天边还是渗着墨似的漆黑,呼延青玉叫人点了火折子,燃起满屋的烛灯,映亮了正房。
入宫是大事,连呼延青玉等闲都没有入宫的机会,更何况自小出在平民家庭的应小檀。呼延青玉临时给她“补课”说了些宫中规矩,又讲了赫连恪的生母贤妃娘娘的喜恶。
因聊到晚了,两人索性在一处睡了,翌日一早,便又起来更衣上妆。
衣裳还是家常袍子,腰间的佩带却换成了一条绛紫暗地金线绣祥云纹的,看起来贵重非常。
应小檀窄腰束紧,乌发绾髻,黛笔扫过淡眉,若说她昨日的妆容是光彩,那今天便可称精致了。
赫连恪见到她的时候,脱口便是一声赞叹,出于对美人的欣赏,他难得没骑马,转身跟在应小檀身后上了马车,“青玉替你打扮的?”
应小檀抱着箭袖掩嘴打了个呵欠,“寅时就起来梳头……一直弄到刚才,连水都不叫多喝。”
绛唇微张,赫连恪心念一动,凑上前就吻住了,“真是辛苦我们小檀了,等到了母妃那儿,再叫人给你斟茶喝,嗯?”
舌尖儿舔过柔软的上颚,应小檀倚着赫连恪的臂弯,情不自禁地发颤。赫连恪低笑,少女敏感的地方几乎全叫他摸索出来了,再长大几岁,更是个妙不可言的宝儿。
拢着眯眯噔噔打盹的小檀到怀里来,赫连恪低着头问她:“爷要给你请封了,高兴吗?”
应小檀非常直率坦白地点头,“当然高兴了!没个正经名分,哪儿算王爷的人?这就好比有人在奴婢身上贴了个纸笺儿似的,上面就写着——三王爷属。”
赫连恪被她的描述逗得乐不可支,隔着车壁,外面都能听到一阵畅快的笑声。
“小檀真是会说话,这请封的奏本,本王没白替你拟!”
等赫连恪的马车绕过这道巷口,两个并辔而行的锦袍男子缓缓跟了上去,“二哥,那是不是三哥府上的马车?”
“好像是,老三今儿怎么没骑马?”
“听这一连串的笑,三哥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得了,甭猜了,进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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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宫里,贤妃像是特别不耐热的人,七月的天,本就清凉的殿中,仍是镇了一大盆冰,本就发暗的暖阁里,愈发显得阴森森的。
一个小宫娥跪在铜盆跟前儿,持着纨扇,一下一下儿扇着,将凉气吹散开来,直往贤妃所坐的罗汉床跟前儿送去。
应小檀从进了暖阁里,就一直跪着,贤妃没叫她起身,她自然也没有余地表态。好在金砖地案上铺了毯子,这是萨奚人的惯俗,倒叫应小檀占了几分便宜。
寒暄过几句,贤妃始终不曾露出笑脸,略显富态的容颜上,透着谨慎与疏离。“应氏是吧?我们萨奚建朝以来,还从没有王族给汉人女子请封的事情……皇室子弟如是,宫里亦如是,九嫔里尚无汉人,你们王爷怎么就要给你请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