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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风已是越來越凉了,转眼之间,竟又快要入冬。
宇文邕站在殿外很久,看着窗口尚且还亮着的一盏灯,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周身被夜露浸湿都全无察觉,生生地透出一抹寒凉之意。
“皇上,这更深露重的,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小心地将一件斗篷给宇文邕披上,阿常并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在急着赶來长乐宫之后却又迟迟站在门口不进去,他担心的只是主子的身体,至于其他的,实在不是他应该关心的范围。
挥了挥手,宇文邕阻止了他即将开始的进一步劝说。向着那昏黄灯光所在的方向走近几步,他几乎都能够想象出她此时的模样。
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一身白色寝衣的女子独倚榻上,玉手托腮,以一种近乎安逸的姿态就着不亮的光线看书。那样的她,应该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吧?可是为何,他竟然只敢站在这里想象,却再也无法迈出那最为关键的一步呢?
“阿常,你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会儿。”低低地叹了口气,宇文邕沒有回头,只轻声吩咐着。每每他來这里,就会把长乐宫周边的护卫和宫人都遣退出去,而此时此刻,他也只想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她独处,就算身后只跟着一个人也是多余。
“这……”欲言又止,阿常显然对这个命令很有异议。然而奴才的身份摆在那儿,主子的心思不容揣摩,犹豫了半晌,他终是点头应下,躬身一礼便退了出去。
于是,现在,这偌大的长乐宫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隔着一扇窗,暧昧,却又疏离着。
宇文邕试图在一地静默中理出一个头绪來,这些天,因着她的存在,他压根就沒办法静下心來处理任何事情。看奏折的时候想着她,间或的闲暇里念着她,就连那少得可怜的梦境里都满满的全是她的身影。如果思念是一种病,那他肯定已经病入膏肓,如果相思是一粒树种,那他必然已经拥有一片森林。以前隔着千山万水的时候,他对她的渴望尚且还不那么强烈,但而今,明知心上的人儿近在咫尺,从骨髓里流露出來的疯狂便逼得他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再靠近。
再度迟疑了一会儿,宇文邕不由暗嘲自己此刻居然像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努力抑制住狂跳的心,他轻轻地推门而入,一点,一点地接近她的世界。
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清颜依旧还是沒有半点睡意。握着一卷书倚在床榻上,她只是呆呆地出着神,想着那可能在班师回朝路上的某人,想着他可能会有的神情与思绪,想着那原本应该属于彼此的时间,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漫上酸涩。
一种分外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想念齐国那方给予了她无数纷杂记忆的土地。思乡之情,在前世,像她这种居无定所之人可是绝对不会拥有的。因为一个人,她竟然就真的开始有了归属感了么?
烛影摇红,火光因着风的进入而曳动不已。光影闪烁间,清颜忽而回神,却发现一袭月白色常服的宇文邕不知何时已入了内室,正站在她身前不远处,以一种晦暗不明的灼热眼神紧紧地盯着她,令人无端地想要退缩。
下意识地站起身來,她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仍然保持着一贯的云淡风轻,恍若她和她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过往,恍若他们,从头至尾便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自然而又随意:“皇上日理万机,今儿个怎么想起來探望我了?”
“你……”俊朗的眉头微微皱起,宇文邕想象过无数她可能会质问自己的画面,沒成想到头來却是这般的出人意料。眼底的暗芒稍稍收敛,他慢慢走近,清冷的轮廓在这一刻居然也意外地变得柔和起來:“你在宫中,住得还习惯么?”
浅浅一笑,对于他的问候,清颜倒是有些不以为意:“在哪儿住不都一样么,随遇而安就好。”能让她不习惯的,只有他。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再好不过。”两个人都刻意回避了那天争吵的内容,只你來我往地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題:“听说,你和皇后相处得不错?”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坐下,宇文邕似是不经意地问起。
阿史那灵可以自由出入长乐宫当然是他默许了的。尽管不明白为何这两个人会这么投缘,但出于对自己皇后的信任、同时也并不想真的把她囚禁起來的心理,宇文邕并不介意她们互相作伴。或者说,如果阿史那灵能够说服清颜收了对高长恭的心,安安稳稳地待在这周国皇宫之内,他想他会很乐见其成。
“纯粹是闲聊着打发时间罢了。”嘴角的弧度不变,清颜避开他的眼神,复又垂首坐下:“皇后娘娘是个很不错的交谈对象,我很珍惜。”
眼前之人早已不是当年和她在黄河岸边倾心相交的隐忍少年了,如今的宇文邕,只是那么简单地坐着,就足以让清颜感觉到危险,特别是在她还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攻击能力之时。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激怒或者挑衅于他,不然,她不确定这个被她伤了那么多次的骄傲男人会干出些什么事情來。
“清颜,你在怕我。”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宇文邕语出惊人,暗黑深沉的眼底就像是有流星划过的夜空,在刹那间亮的动人心魄:“不然,你为什么不敢和我对视。”
暗自惊叹于他的敏锐程度,清颜却也只能缓缓地抬眸望向他:“今时不同往日,你贵为天子,我自然是要敬而远之。”
这确是实话,她在提醒着他彼此的身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那之间的鸿沟,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就被跨过。
“敬而远之?”一双漂亮的眸子虚眯而起,宇文邕咄咄逼人:“清颜,我可从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出这么敷衍的辞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