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弦上丝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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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的教授,可能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样子。

    ——他走这一路,凭的是努力,凭的是坚持,天分当然也很重要,但如果他自己不拼命的话,就算景博再聪明,也不会是所谓的“物理界天才”。

    没有任何人可以否认这一点。

    可所有人也必须要承认,景博一路走到今天,这一次,或许是他遭遇过的最大挫折。

    其实做研究做实验,每一个,每一次,都是挑战,都是超越。景博手中捧着的任何一座奖杯,都是他不断战胜困难的结果。

    但这次不一样。

    他面对的,是人情世故上的第一次背叛,这不同于他在学术上面临的障碍,而是更加令人心寒齿冷,令人措手不及的打击。

    而且这次打击,还同时施加在他最引以为豪的物理上……

    你不能说这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毕竟教授还身体健康,家世优渥,事业虽然面临危机但也还留有转机……

    可这又确实是教授从未感受过的烦闷与焦虑。

    偏偏他还不打算向任何人倾诉。

    教授不是会随意向别人发泄坏脾气的人,有些情绪,就算他已经隐忍到临界点,也不愿意以他人作为自己的倾泻出口。

    比如现在。

    “很好吃。”

    他坐在她对面,吃着她临时赶工做出来的车仔面——连材料都是直接借用了人家茶摊的,她再用心,也肯定没有平时自己在家做的精细。

    可他吃得很认真。

    没有故意摆出什么所谓的享受表情,只是静静地先吃了一口,看起来是仔细品尝过味道了,才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一句“很好吃”。

    然后给她一个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的微笑。

    卢大小姐:“……”= =

    其实教授的神情很正常,虽然疲惫,却不是她见过的他最疲惫的样子。

    ——她在医院醒过来的那一次,看见那个静默微笑的教授,而那个人眼角眉梢间一闪而过的沉重,疲倦得让她一直忘不掉。

    那是仿佛连心脏都快要无法跳动的倦意。

    而现在,他将自己的疲惫掩饰得很好,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将一切负面情绪都尽力收敛了。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虽然沉默,虽然疲惫,却还是可以温和微笑的景博。

    只是,他好像连眼神里的光彩也收敛了,找不出以前那种明亮光芒。

    这其实更是一种无言拒绝。

    ——他拒绝坦露自己的真实心情,会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安慰,并表示感谢,却不会因此而真的获得安慰。

    这种时候,就算开口问他“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也一定会得到与“没关系”意义等同的各种答案。

    ……

    卢大小姐突然挑了挑眉。

    这一顿饭吃得实在沉默。

    教授知道天晴其实有多敏锐,所以他并不敢多说什么,担心自己会说多错多。

    ——他并不是太擅长演戏,这一点,连教授自己都心里有数。

    而天晴今晚也有点奇怪。

    明明是最擅长挑起话题暖场的人,现在却一言不发,很专注地看着她手边的桌角,很专注地……嗯,很专注地发呆吗?

    教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终于,在他不知不觉甚至莫名其妙就悄然加快的速度下,一碗车仔面终于吃完。

    “好了?”

    大小姐不和教授对视,眼帘低垂地这么问。

    教授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嗯,已经吃饱了。谢……”

    “那就走吧。”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卢大小姐直接站起来,干脆利落地用上了一个俯视视角。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变身女王了而且强势气场MAX……

    “……哎?”

    教授满目茫然。

    事实证明,对卢大小姐而言,世界上最容易做到的一件事,莫过于拐带景博教授。

    ——传说中智商超高,未来必定能捧走一座诺贝尔奖杯,教学间隙里还可以帮重案组侦破众多大案的天才科学家,连一句话也没问(卢大小姐一路走在前面,摆明了也是不给他问……),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就安静跟在她身后。

    半步距离。

    天晴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这一反常态的样子,就算情商再拙计也该知道不对了。教授就没有走得太近,担心她现在并不愿意他靠近,也没有落后太远,担心她错以为他不愿意陪她。

    于是维持着微妙错落的半步距离,不近不远,就这么跟在她身后。

    ——景博也没有提醒她,他给自己原本预定的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就要结束了。

    教授看着眼前这个背影。

    即使是以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也好看得像是一幅油画作品,明明只是普通职业装,甚至还是裤装,可她一穿起来,却和穿着礼服没什么差别,同样是明艳色彩,精细勾勒。

    很奇怪。

    明明觉得她可能正在生气,可能是要和他闹别扭,甚至可能是准备和他吵一架,可是就这么看着她的话,心还是很快就安定下来。

    ——不是不在乎,也不是不紧张,更不是不怕她生气,而是因为有她在身边,所以就算不自觉,就算疲惫,也会安心。

    ……

    这种状态,如果换成是他家老友在这里,说不定堂堂卢大督查都会泪奔高呼:“去准备彩礼啊泥煤的!快点结婚吧结婚!二哥我祝你们以后一辈子星湖啊魂淡QAQ!!”

    像这样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在这里的人,是景博。

    所以教授的感想,其实只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了。

    ——甘之如饴。

    心所情愿,因此甘之如饴。

    ……

    果然还是早点结婚吧结婚了吧。。。。。

    天注定要结婚(……)的两个人最后走到了游泳池。

    ——对,没错,就是这所一流大学的豪·华·游·泳·池,每逢高温都是消暑圣地的游·泳·池,虽然是标准跳水池但是会有很多女·学·生穿着比·基·尼走来走去的游·泳·池·啊!!

    据说当初的捐资修建人非常热爱观看跳水项目……

    低情商教授完全不明所以。

    ——现在已经是期末了,所有学生都在抱着书准备大考,而且这么晚了,也没有谁会那么好兴致,这个时候还跑出来游泳。

    除了之前打招呼时还很奇怪地看着他们的管理员,现在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

    教授等着天晴给他一个解释。

    ——虽然会比较随性,但她不是会故意让别人担心的性格,天晴做事,一定会给对方一个交代。

    景博这么确信。

    然后他等待的交代就来了……

    ——天晴她……把外套脱了→ →。。。。

    教授:“!!!”

    然后是鞋。

    “……等!”教授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回说话的方法,结果一开口,声音紧张得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等等!Shirley,等一下!!”

    等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等一下】,但是脑海里突然就空白一片,唯一仅剩的词汇,除了她的名字,只有这三个字可用。

    ——等一下,这里……这里可是大学的游泳池啊!!!

    教授赶紧把头偏向一边,整张脸包括脖子都红透了,心跳声大得几乎要击穿耳膜。

    整个世界在他耳中都彻底安静下来。

    他只能听见自己胸口清晰的“噗通”声,一下一下,又重又快,飞跳得简直要无法计数。

    直到一个比心跳还能鼓动他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天晴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居然显得有点距离,可每一个音节都被他捕捉到最清楚。

    她在说:“Kingsley,抬头看。”

    那个瞬间,教授的呼吸简直都要停止!

    他整个人僵硬得像是雕刻,别说抬头,甚至连手指都不敢乱动一下。

    然后他就听见天晴长长叹了一口气:

    ——“……Kingsley,你别傻了= =”

    ……

    …………

    ………………

    犯傻的教授,这次终于傻傻地抬头去看。

    卢大小姐不在泳池边,也不在他身边,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穿戴齐全的大小姐,她……站在半空中。

    ——离地7.5米。

    当初捐助人特别强调修建,却几乎没有人去挑战过的7.5米跳台。

    据说本来是希望可以修建一个10米的,最后校方出于安全考虑,改成7.5米。就连平时也有管理员严格看管,几乎不被允许使用。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

    “Shirley!”

    景博看着她的眼神很焦急,简直都有点慌乱,似乎很怕她一个不小心踩空,然后就这么摔下来。

    “没关系。”

    大小姐摆了摆手,不过在他紧张至极的目光里,倒是真没有乱走,“虽然没法完成什么高难度动作,我还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摔下去。”

    教授却没有放松,他完全是在不敢眨眼地盯着她的动作,同时大步跑过去:“Shirley,别开玩笑了,快点下来!”

    他的声调高了。

    卢大小姐一呆。

    ——这还是第一次,他对她说话的语气近乎强势。

    啊,所以教授这算是被她吓着了吗?

    卢大小姐目光来了个小漂移。

    ——她突然很想告诉他,其实这就是个站位,她没打算真跳下去,真的!这大晚上的,她穿着白衬衫跳水,然后还没衣服换,绝对露那啥曲线什么的,大小姐脑子是有毛病吗?→ →

    不过这话现在还不能说。

    “我小时候溺过水。”大小姐说话的声调很平稳,有意安抚教授的情绪,可语速却非常快,“第一次知道彻底窒息是什么感觉,从来也没有那么害怕过,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怕水怕得要死,甚至只敢用花洒,不敢用浴缸。”

    “之后我用了三年去重新学习游泳。”

    “一开始只要水没过膝盖,我都会发抖,然后慢慢到腰,到胸口,到脖子,然后是浅水区,深水区,一米跳板,三米跳板,七米跳台……”

    “然后我现在站在这里。”

    “Kingsley。”

    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教授已经跑上了好几级台阶。

    “不看看我吗?”她的声音很平静,一点也不紧张,“我记得自己溺过水,也窒息过,特别恐惧过,可是我现在站在这里,觉得自己站得还是挺稳的。”

    ——“毕竟按照我的经验,有些情绪,只要发泄过了,就会觉得轻松很多。”

    教授的步伐突然停顿。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卢大小姐面无表情,默默为自己越来越拙计的情商点了根蜡。

    ——外套脱了,鞋也脱了,杂七杂八扯了一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什么的,教授男盆友你要是还听不进去,她果断立刻踩空落水淹死自己……

    卢大小姐跳水其实跳得还不错。

    ——那种翻腾转体几周半的专业动作,她是真·不会做,可如果老老实实不折腾地跳下来,她也真·不会出什么事故。

    至少这点自信她还有。

    可教授显然没打算看她表演。

    ——中间是被她一句话给忽悠住了没错,不过就教授那智商,真要动起脑筋了,一般二般的人……啧,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他难得强势了一次,直接上去握住大小姐的手,一步一步,稳稳带着她离开7.5米高台。

    直到重新站在水池边上了,他才缓缓松了口气,然后立刻再深呼吸。

    “Shirley……”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生气的,不,即使没生气也要装出一个生气的样子,这样才好告诫她:劝人不是这么劝的,爬高上低什么的,美女讲师您这是小学还没毕业吗?

    结果他这边才开了个头,那边,她突然就反手握住他的手,眨了眨眼,用鼻音哼出一个浅浅的轻轻的代表疑问的“嗯”。

    “怎么啦?”

    她歪着头问他。

    教授:“……”

    不,没怎么。

    基本上一和她对视了,教授就觉得,自己刚才那些预备好的说教……嗯,他刚刚有准备说什么吗?为什么他自己不知道?请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智商再高的聪明人,遇见喜欢的人了,那他也就是个傻子……

    智商?

    那是什么东西?卖出去能换钱给女喷油买礼物吗?→ →

    “……下次至少也要注意一点啊。”

    于是他叹息着替她拾起外套,再叹息着替她披上,最后叹息着弯下腰,示意她扶住自己的肩膀保持平衡:“站稳了。”

    ——所谓的一句话式“说教”,最后以教授替大小姐穿上刚才甩脱的鞋告终。

    卢大小姐歪歪头。

    ——艾玛,还以为至少要费点力气才能逃过呢,结果教授这边士气出乎意料的弱,只是这么板着脸卖个萌,连笑都不用笑一下,这就直接举手投降了真的好吗?

    话说回来,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代表她用的美人计……呸!激将法!!……算了不管是什么计策吧,到底是奏效了还是失败了?

    大小姐她连这么死蠢死蠢的事都做了,教授你难道就没受到什么启发,不想想该怎么释放自己的压力吗?

    卢大小姐苦恼地想抓抓脸。

    然后下一秒脸颊上果然就多出了什么触感。

    温柔的,轻微的,却让她如遭雷击(……),整个人立刻都傻了。

    卢大小姐:Σ(っ °Д °;)っ

    ——艾玛……艾玛!!等、等一下!艾玛等一下啊思密达!!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抓紧完结,抓紧完结,好想开新坑啊思密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