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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灯似乎亮了很长时间,最后才一下子暗下来。
医生最先走出来,乔漾心里一沉,从座位上起身的时候腿都是发颤的。
那医生对乔漾有印象,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他还带着手术时的口罩,整个人在头顶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越发的冷酷偿。
“乔小姐,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瞧,多么官方正式的说辞。
就这么判定了一个病人的生死。
那医生眼里全是看破生死的淡然,只是也会有瞬间的不忍浮现在眼底,刹那即逝。
乔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然后才艰难地把视线移开来。
手里的纸杯被捏的皱巴巴的,里面的水早就凉透,有些顺着边缘流出来,湿了她十指的指缝。
她后退小半步,很艰难地才发出声音来:“我能进去看看吗......”
那人话也不多,沉默半晌还是点了下头。
乔漾的指尖都沾着凉意,一直延伸到全身的每个细胞。
乔云燝和宋慧雪刚好从家里赶过来,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情况不好。
乔云燝倒还好说,宋慧雪的眼皮翻了一下,已经露出一大片的眼白。
乔正南生病以后,宋慧雪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也跟着每况愈下,尤其是到了现在,手腕细的乔漾单手握着还能空出许多来。
乔家之前生活条件好,宋慧雪好不容易养得丰腴了一点,结果这几个月又一下子瘦了回去。
本来乔漾想进去看看乔正南的,结果宋慧雪一来,她自然而然就后退了一步。
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心疼乔云燝,也心疼宋慧雪。
宋慧雪有些颤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纤瘦弱小。
她吞咽口口水,嗓子有些发堵,视线仿佛定在了前方合上的门上,怎么收不回来。
“姐......你先去休息几分钟吧......”
乔云燝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说让她去睡觉,只在末尾加了几分钟。
她的脸色实在很差,很苍白又有些灰白,比身后被刷的雪白的墙好不到哪儿去。
乔漾背靠在墙上,微低着头的时候,颈后凸起的一块骨头正好和冰凉坚硬的墙接触到。
她垂着眼不说话,也不知道又在走廊里站了几分钟,直到手里那个被捏的不成样子的纸杯被人拿走。
伴随着旁边的垃圾桶“哐当”一声,那个纸杯已经被扔进了里面。
乔漾还低着头站着,身上所有的力气全部用来支在墙上,甚至连眼皮都不想掀。
指缝的水迹已经干了小半,只有流到掌心的水该湿哒哒的。
混着手心里出的细细密密的汗,黏黏的,很不舒服。
但是这些她都不在乎。
这个世界,终于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有眼泪直直地落下来,有的滴在手背上,有的就直接滴到了地上。
手突然被人拉起来,紧接着就有温软的纸巾细细的擦遍了她的每一根手指。
乔漾再没心思放在这上面,也知道跟前这人不可能是乔云燝。
乔云燝对她虽然好,但是也绝不是这么细致入微的性子。
何况他们两个不是亲姐弟,该注意的乔云燝平常也都会注意。
乔漾眨了几下眼,一下子就有好几滴豆大的眼泪滴落下来。
哭过之后,视野似乎清晰了一点。
但是也仅仅是一点,紧接着又被水汽分割地模糊。
连眼前的人都被映得极不清晰,重影叠叠。
乔漾狠狠眨了几下眼,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双眼突然被他给遮住。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只是一只手就把她的双眼遮地完完全全。
下一秒,她的双手被一拉,人已经顺势靠在了男人怀里。
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一下子从鼻息间呼入,乔漾呼了口气,鼻间也湿湿地一片。
“我以后就没有爸爸了......”
乔漾的声音很低很轻,瓮声瓮气的,带着很重的鼻音,倒是像不想让别人听见。
走廊里这会儿不见一个人影,几盏白炽灯投下来,明明暗暗地照出几个光圈。
乔漾闭着眼睛,眼眶干涩又涨疼,脑袋一下昏昏沉沉的。
“我还没见过我妈妈,每次去城南那边的墓地,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如果没有我,她现在是不是还好好的......”
乔漾的声音已经有些哑,说出的话也没有什么逻辑。
她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傅迟寒身上,双手却直直地垂下来,想攥起来都没有力气。
她自顾自地说着,一句一句地说,断断续续地带了哭腔。
“上次我姐说,都是一个母亲的孩子,怎么我们两个就差那么多......”
乔漾头轻蹭一下,“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就差那么多呢?”
为什么她从小什么都有,季雨霏却在孤儿院生活了那么长时间?
上次季雨霏说为什么要对乔家愧疚,抛弃她的人是安榕,那种生活条件里长大的孩子,心里走怎么可能会过得去?
乔漾紧咬住下唇,直到浓浓的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开,她才松了一下,紧接着又轻轻牙齿重新覆上那个牙印。
“傅迟寒,你说是不是所有人都要离开我呢......我妈,我爸,然后是你......什么时候云燝和慧姨也会怪我吧......”
傅迟寒的眉头轻皱了下,嘴角紧紧地绷起来。
隔了几秒,他才淡声回了句:“不会的。”
他说的模糊,不知道回的具体是哪句话。
说话的时候,他的胸腔也跟着微微起伏,他抬手在乔漾的背上轻抚几下。
“你的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最爱的人就是你,哪里会舍得怪你。”
要是舍得怪她,安榕当初也不可能用她自己的命换她的安稳。
医院里的走廊长长的,他们两个就站在最重要的位置,被灯光拖出很长很长的影子。
到了尽头,两道身影又交错的重合在一起。
乔漾说了这么多,紧绷了这么长时间的神经才放松了一些。
不想抬头,不想睁眼,不想清醒过来面对这一切。
乔漾紧皱着眉头,她已经流不出眼泪来,眼眶干巴巴的,头疼欲裂,很难受。
垂下虚握着的手慢慢松开,乔漾的意识似乎也像抽丝剥茧一般褪的干干净净。
傅迟寒低声说了什么,她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一声“嗯”还没出口,就又淹没在嗓子眼里。
......
乔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杂七杂八的人都走了一遍,醒来之后居然记不清一个完整的事情。
醒来时出了满满的一身汗,乔漾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来。
四下无人。
她认出这是在医院,手背上还扎着一根针管,清透的液体从输液管里进入血管。
乔漾抬头,盯着输液瓶看了几秒。
里面的药液一滴滴地减少,直到只剩下一小半,病房的门被人给推开。
一个小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显然是怕打扰到她休息。
乔漾的视线转了转,正好那人对上。
“乔小姐,您醒了啊......”
那护士话音一落,一改之前鬼鬼祟祟的动作,直起腰迈开步子往这边走来。
她是过来拔针的,幸亏还来得及。
小护士抬眼看了眼输液瓶里的药,见还有几分钟才输完就坐到了旁边的陪床上。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药瓶,乔漾的眼睛就直直地盯着她。
那个小护士先受不住,只能短暂地把视线移下来几秒:“乔小姐......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