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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伟的北京城池,熙熙攘攘的广渠门外,定边军千骑止住了漫天的尘烟,一齐回头看向沈重。
沈重望着阔别将近三年的京城,回忆着万历四十七年率军出征,脑中闪现着一幕幕辽东风雨,不由唏嘘长叹,双眼朦胧。
吴天武、李晟近乡情切,毫无眼色地上前催促。
李晟对沈重拱手道:“大人,前面就是广渠门,我军行止如何,请大人决断。”
沈重被打断了回忆,极为不爽,对李晟冷然说道:“以朝圣为名,全军入城,阵列于承天门外,等天子检阅三军,立即全军发动。吴天武羁縻天子随我杀入皇城,你领兵封锁皇城于外,咱们逆天改命,登基称帝如何?”
吴天武马上一震,大汗淋漓,李晟东摇西晃,连连拱手求饶:“大人,别玩了,要出人命啊。末将只是请示大人,咱们别在城外晃荡,赶快进城面圣,完了去见家小,没别的意思啊。”
沈重冷哼道:“那你就进啊,装模作样请示个屁。”
吴天武、李晟心力交瘁,拔马就要离开,沈重叫住他们道:“全军阵列入城,要多嚣张就多嚣张,要多跋扈就多跋扈,除了天家皇室。不参内阁,不拜尚书,不甩太监,跟老子牛气冲天。横行都城。”
吴天武闻听,又一身白毛汗流下,对沈重哀怨道:“大人,您这是要玩哪一出啊?”
沈重嘿嘿冷笑道:“敲山震虎,授人以柄。满朝皆敌,舌战御前!”
李晟也是一哆嗦,心想被激怒的沈大人,简直就是个搅屎棍,不将朝堂弄个天翻地覆,那是绝不肯罢休的。
于是李晟苦口婆心劝道:“大人,威风倒是威风了,可不符咱定边军的套路,你倒是给弟兄们留条后路啊!”
沈重鄙夷道:“胡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挖坑设套,然后一举翻盘,怎么不是定边军套路。再说,咱们现在就算想给魏忠贤洗脚,给叶向高擦脸,给张鹤鸣喂饭,人家就能一笑了之不成?”
吴天武苦着脸喊道:“那倒不能,可后路呢,大人。后路啊!”
沈重无奈道:“尔等的智商啊,真让人着急。咱定边军的靠山是谁?”
二人毫不犹豫着答道:“天子!”
沈重牛掰一挥手,不耐烦道:“废话,当然是天子。后路当然也是是天子,你们傻了不成?只要天子高兴,咱们就算将天捅个窟窿,也是等闲事尔。听我军令,阵列入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沈重一声令下,逼的吴天武、李晟蛮性大发,悲凉的号角响起,定边军的大旗高举,千骑全副武装,提速纵横,向北京广渠门杀去。
定边军号角早已惊动了广渠门守将,那守将城头抬眼望去,只见一面大旗迎风招展,飒飒而近,“钦赐定边军”五个大字张牙舞爪,引领着其后上千铁骑,滚滚而来,瞬间即至百步外。
铁骑奔流之下,城门附近的百姓一哄而散,将几十个守门士卒孤零零扔在城门两旁,呆呆看着杀气腾腾而来的铁甲,不敢有半点拦阻。那守将急声高喝:“关门,列阵,阻敌!”
话音未落,强横的铁骑忽然加速,穿过守卒,穿过城门,一泄而入,前后有序,毫无阻滞地进了北京外城。瞬间将城门附近的男女老幼吓得鸡飞狗跳,随身的包袱、货品、衣服、手帕、车轿遍地都是,人影全无,狼藉一片,等广渠门守卒躲开弥漫的烟尘,定边军早已远去。
定边军一入外城,忽然减速,四骑一排,山呼海啸,徐徐而行,步入正阳门大街,向正阳门阵列而去。
烈马嘶鸣,火铳鸣响,铁甲光寒,马刀雪亮。滚滚长蛇,气势逼人,三军咆哮,声震云天。军旗前导,一往无前,强军出鞘,军威赫赫。
眼见危险全无,百姓一拥而上,夹道围观,追尾相随,指指点点,轰然叫好,兴致盎然,居然看起了热闹。而两旁的饭庄茶舍,青楼商铺,闻声门户齐开,探头探脑,盯着眼前这支傲气十足,嚣张跋扈的铁骑,不由一个个杂然相询,不敢置信。
只见迎风飘扬的军旗上,“钦赐定边军”五个大字赤红似血。军旗之后,铁流滚滚,四骑一排,如林而行,落地有声。骏马上的骑士,铁盔铁面,铁甲铁裙,左手持缰,右手马刀向前斜指,个个肃杀不语。战马右侧,横挂着一支三眼火铳,战马左侧,前方满满两桶箭矢,后方一个竹木圆筒。骑士腰间的锁子甲上,十颗黑乎乎的小铁柱,十分醒目。
定边军,原来是定边军。由于沈家班的四处宣扬,定边军百战百胜、血战辽东的故事,已是耳熟能详,人尽皆知。而此时,故事中的英雄人物,竟然活生生就在眼前,京城的百姓连忙收住了议论,顿时鸦雀无声。
战马披甲未尽处的皮肉伤痕累累,铁甲上的凹痕隐约可见,三眼火铳的一头已经微微变形,马刀光芒闪烁时显露的斑驳缎纹丝丝入目,骁勇无双、百战余生的勇士杀气凌冽,面具内的怒目精光四射,全军肃杀之气威压四方,烈烈凶悍之势嗜血待啮,携带着纵横千里的腥风血雨,夹带着万里烽烟的决绝傲骨,将京城父老压抑得憋闷难受,恨不得放声大叫,才能消解军威下的重重压迫,却是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大军之中,一白衣黑肤少年。剑眉朗目。沉静如水,目视前方,冷笑不语。清秀面容,清瘦身形。在铁骑的掩映下,在传说的烘托下,铁血名将的气度,竟是如此耀眼,不敢直视。不是沈重。又能是谁?
正阳门守卒,阵列拦阻,定边军铁骑,终于止住了前进的脚步,三军之气,直逼向前,将数百守卒,冲得惊慌失措,混乱不堪。
沈重不语,吴天武、李晟不言。千骑勒马怒视,万千百姓肃穆,正阳门守卒浑身湿冷,大汗淋漓。
沈重抽出马刀,忽然高举而喝:“定边军!进城!”
吴天武、李晟一反城外的懦弱,回身高呼:“骑兵营,随我冲阵!”
千骑轰然舞刀高喝:“死战!”
定边军军旗一展,铁骑重新启动,向正阳门守军如林而进。一往无前的气势,无情的冷冷杀气。当头罩下,滚滚战意,呼之欲出。正阳门守卒连连后退,当吴天武冷笑着举起马刀时。再也承受不住的守卒,便哗然而溃,逃入内城。吴天武哈哈大笑,马刀前指,三军振奋,护着沈重一涌而入。闯入内城。
城外百姓不敢跟随,回想着适才生死厮杀之际的恐怖,品味着定边军决绝冲阵的豪勇,还有此时远远传来整齐的“万胜”呼声,一个个已是汗流浃背,不由纷纷呼出了一口长气。
定边军一过大明门,左面便是锦衣卫和都督府,右侧就是礼部、鸿胪寺、吏部、兵部诸有司衙门,而前方正是承天门,还有大明历代天子的居所,紫禁城。
沈重高声喊道:“吴天武!”
吴天武回身应道:“末将在!”
沈重冷笑道:“告诉他们,咱定边军来了!”
吴天武哈哈一笑,持刀横马而呼:“定边军,为何而战?”
千骑马刀竖立,山呼海啸、整齐而呼。
“国之危难兮守四方!”
“民之罹难兮愿赴死!”
“沙场九死兮尤未悔!”
“华夏万载兮传千古!”
“英魂归来兮辞父母!”
“英雄长恨兮功未成!”
“天子之怒兮定边军!”
“匹夫之怒兮肯轻生!”
“惟愿天子国家兮威四海!”
“勿使黎庶百姓兮泪满襟!”
“孰可扶危救难兮,定边军!”
呼声汇成气浪,越过长街,冲入有司,钻入人耳,直震肺腑,一个个京城官员闻之,不由起身而立,骇然相视,侧耳聆听,然后又惊讶而语:“定边军!竟是沈重回来了么?”
消息被飞快传递,入六部九卿,入报内阁重臣,入东厂锦衣卫,入皇城司礼监,入奏天子朱由校。
兵部张鹤鸣急急会同都督府勋贵,领兵包围阵列于皇城外的定边军铁骑。
魏忠贤冷笑转身而入,通知早有准备的厂卫护住皇城,自己去请朱由校,要让天子亲自看看嚣张跋扈的沈重,还有沈家私军定边军。
叶向高闻报,淡然一笑,对诸位大学士说道:“沈重这是鸣不平来了。可惜飞扬跋扈于京城,耀武扬威于皇城,天子震怒,阉宦敌视,朝臣不容,你我便去看看,顺便做做好人,替即将不容于天下有功之人沈东海送送行。”
张鹤鸣眼见大军团团围住定边军,东厂锦衣卫将皇城守护得严严实实,便下轿步行,领着兵将走向定边军铁骑阵前,傲然勒马而立的沈重。
张鹤鸣指着沈重高声骂道:“奸佞,猖狂若此,领兵直入皇城,尔意欲何为,想谋逆不成?”
沈重冷然一笑,也不下马,高声答道:“无它,清君侧尔。”
张鹤鸣闻听,眼前一暗,气得浑身哆嗦,却指着沈重说不出话来。瞧着定边军悍勇无双,岿然不动,就要嗜血而攻,亦不敢血染皇城之外,只得恨恨而回,将定边军包围得更加严实。
朱由校在魏忠贤的服侍下,汇合了内阁诸臣,君臣相合,携手上了皇城城头,肃然向下看去。只见定边军铁骑五排阵列,勒马而待,无视周围数千大军的围困,骁勇肃杀之气,浓烈无比。
魏忠贤指着城下的沈重高声喝道:“沈东海,你要谋逆篡位吗?”
朱由校平静地看着城下的定边军,看着将近三年不见的伴读,看着成为百战名帅的沈东海,看着沈重从当年的白净少年,变成现在的黑脸名帅,眼中无怒无喜,默默出神。
沈重仰头看见朱由校,立即翻身下马,昂然上前,在厂卫刀锋三尺外轰然跪倒,高声喊道:“臣,登莱水师监军,沈重,奉吾皇之命,率千骑入京,试探京城防御虚实已毕,特来交令!”
“啊?嗯?嘶!这?呵!哦?”
从魏忠贤麾下厂卫,还有叶向高等内阁大学士,以及张鹤鸣等六部重臣和朝堂文武,一齐目瞪口呆。
不时看着明君气派的朱由校,还有忠义千古的沈东海,以及忽然从乱军变成演习京城防御的定边军铁骑,纷纷左顾右盼,不能置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