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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的情况,比洛河想象中复杂。
村中三个长老,一个元婴修为,两个金丹修为。一个无名小村,能有这配置简直不敢想象。三长老都是阵法高手,更精通丹术。这样的能力在修界三大宗都吃得开,何必屈居乡野?原因只有一个,这三人乃是安定门通缉的要犯,在修界根本不敢冒头,只能隐居。
村子下面有一条暗道,通往附近的一座山。山内被掏出穴室,村中抓住的人都运往那处关押,最终也在那里被炼化。
洛河按叶子给的地图,从那座山外的通风口潜入。
叶子说今夜有大人物要来,但他并不知道那个大人物是何身份。每次这人一来,被抓来的人都会以最快的速度炼化,关人的地方几乎被清空。这使得洛河不能再拖延时间,迟些恐怕他师父都得被炼了。
山上通风口很多,大型通风口一般有人看守。洛河趁看守者换班的时候溜进去,一路有惊无险。
路上多半是石墙土壁。偶然一拐弯,眼前突然空旷。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间,入目密密麻麻,是嵌在墙中的囚牢,还有挂在半空的铁笼。
大笼子里,关着昏迷不醒的男修;小笼子里,关着瘦弱的婴孩——他们大多双眼紧闭,不知死活;少部分低低哭喊,却是有气无力。
还有壁上囚牢,现在看着已经空了不少。几个住着人的,里面的修士都是双目无神,浑浑噩噩的样子。有一个大吵大闹的,或许才被抓进来不久,困兽一般,狂暴怒吼却无济于事。
有些大的囚牢,住着一到三个女人。有的大着肚子即将临盆,有的形容枯槁昏睡不醒。还有几间囚牢挂着帘子,内里传来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低吟。离洛河较近的那间,呻、吟喘息不久听见男人低吼一声后安静下来。不多时帘子掀开,两个男人一起走了出来。
“听说最近娃儿质量下降了,长老有意禁止凝神期以下的人玩女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先一步出来的男人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说。看他穿着,跟各大通风口看守的人差不多。一身褐衣,头发也用褐色布带扎着。
“啧啧,那可不好,要真这样规定,咱哥俩以后上哪儿找乐子去?”
“哎……外边儿查拐卖的越来越严,前几个月被截了好几批,我心里慌啊,万一不够用,像咱这样修为低下的,肯定最先遭殃。”
“今朝有酒今朝醉呗……”
“反正我是宁愿自杀,也不要被送进炼化阵里……你是没见过那场面,那次我都吓尿了都……”
洛河藏在暗处,看着那两人离开。
想不到修界有这样残忍肮脏的存在。难怪村子没有女人和小孩,竟都被关在这里,像牲畜一样养着。
小心翼翼地绕过几个依旧挂着帘子的囚牢,洛河寻找着自家师父的位置。
刚才大吼大叫的人发现洛河的存在,瞪大眼睛伸出手,“救我!救我!”
洛河心里一惊,身体微顿。侧耳听了听动静,转身看向那人,手指放到唇边,“嘘……”
那人见着洛河,愣了一下。想起现在处境,若是引了村中的人过来,谁也逃不了,于是乖乖不再喊叫。
洛河在这处巨大的穴室寻了一圈,没见到自家师父的身影。于是按着叶子给的地图,继续深入。越是深入,看守的人也越多,守备也越发森严。
路上洛河碰到有人押着一群蓬头垢面的青年修士往炼化场那边走。便胡乱抹黑自己的脸,弄乱自己的头发,趁他们经过暗处之时,低身混了进去。
这些人全都被喂了抑制灵力,使人身体无力的药。长时间的身体与精神折磨,使他们丧失斗志,彻底绝望。便是走路,都极为困难。
有几人腿下发软,摔了下去,惹得押解者大骂。手里的皮鞭、榔头或者其他武器一股脑地往他们身上招呼,将他们打一顿,再拖起来,赶猪一样吆着走。
其中有极度虚弱,再站不起来的,只能被手上的锁链拖着。
为首的看见了,怒骂那几个动手的人,“王八蛋!打死了人你们自己补上去吗?”
伴着押解者骂骂咧咧的声音,走了十多分钟,又是一处巨大的穴室。此处相比关人的地方略小,向下挖空数米。最醒目的便是中央一个六角台,凸出地面一米左右。六角台台底是掏空的,内里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发出淡淡的红光。台上有沟槽,沟槽贯通构成一个复杂的图形。若是没猜错,这便是活炼生人的炼台了。
从上往下望去,洛河一眼就看见被架上炼台的江琴子。
相比其他人,江琴子看起来可光鲜得多。一身白衣虽沾染了些灰尘,却不损他的风度。还是人前高冷的样子,眼底冰凉一片。
没想到自家师父是第一个上炼台的,要怎么救?难不成叫洛鹰硬闯?
洛河暗暗计算着洛鹰对三长老对上的胜算。若是平常,只对付三长老的话,应该不成问题。这巨大的炼化场里,却不止三长老需要对付,还有长老身边的护卫。不仅如此,听那叶子交待,这炼化场还有许多未知的机关阵。
思量间,又有十八人被押上炼台。六角台每一角锁了三人,而江琴子居中间位置。
三长老此刻站在炼台三个方向,皆是束发戴冠,一身星月长袍。三人身后皆跟着至少六个正襟危立的护卫。叶子说过这些护卫都有接近金丹期的修为,而且用了激发身体潜能的烈药,死而不僵,虽死犹战,战而不歇,除非被人割去脑袋。
“起炼台!”
一长老高声道,双手微微抬起。
话音落下,另外两个长老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嘴里低声念着复杂的咒语。
便见炼台红光大盛,震动着缓缓上升。炼台底下的红色物质仿佛活了,丝丝连连,飘飘荡荡,缓缓向炼台上的人爬去。
“竟是六极血虫,看来这次抓的人,修为很高。”
方才使鞭子抽人的,低声对他旁边的人说道。
“三长老一起出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
一旁的人回道。
洛河皱眉看着,怎能袖手旁观?如今首要的便是打断炼化进程,没时间给洛河去想一个万全的法子。
于是悄悄向后退去,使了荆棘缠悄无声息地解决身后看守之人。趁着大多数人关注炼台的时候,退回刚才来的那条路上。
洛鹰此刻正倒挂在暗处,见洛河出来,圆睁的大眼睛眨了眨,询问洛河接下来要做什么。
“下去扰乱那三个修为最高的人,能杀就杀。”
洛河对洛鹰道。
洛鹰闻言兴奋地尖啸一声,扑着翅膀就飞了过去。而他的尖啸也成功引起炼化场里的人的注意,十多看守护卫以极快的速度涌入通道。
然而这十多人,连洛鹰一秒钟都没挡住。被他的翅膀一扇,全部翻滚在地。
洛鹰直直地俯冲下去,第一个目标便是拥有元婴修为的那个长老。几支羽箭发出,长老的侍卫便死光了。可惜冲向长老的羽箭被躲开了。
洛鹰的羽箭自然不是那么好躲的。羽箭速度极快,而且常常会有后招。躲得开第一箭,第二箭第三箭却是防不胜防。
例如被长老躲开的羽箭,几乎在肉眼难辨的速度下,反向射出第二箭。这时躲是绝对躲不开了,只能靠人挡。
那长老便是拉了方才已经中箭的护卫给自己当肉盾,才躲过一劫。
而中箭的侍卫,也确实如叶子所说,虽死犹战。手里的刀或者剑或者矛,都挥舞着妄图与洛鹰一战。洛鹰会飞,六侍卫中,只有一个轻功了得,攀着岩壁和洛鹰对上了一招,却被洛鹰生生啄下了眼睛。
具体战况,洛河未细看。他趁乱下到炼台,找到了江琴子。
“师父,快跟我走!”
洛河低身爬到他身边,免得被误伤。
江琴子却不知在做什么,头也没回地说,“再等等,再等等……”
洛河凑上前去,才发现江琴子咬破了手指,在炼台中心上画符。
“好了吗?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快了,我得把这个炼台毁掉,免得它继续害人。”
江琴子忙着手下工作,急急回答道。
洛河注意着周围情况,只见三长老身边的侍卫都已杀红了眼,却依旧奈何不得洛鹰。而三长老也凭着“死”士的保护,一次次躲过洛鹰的攻击。为首的长老更是寻了机会,开启了机关阵。岩壁上无数的箭射向洛鹰,又有触、手样的东西在箭雨之后对洛鹰展开攻击。
洛鹰被缠得异常烦躁,尖啸一声,一次次向三长老俯冲,却一次次被死人挡住攻势。
正是战况胶着之时,山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长老将手触及地面,金色的光芒闪过,化为金蛇蔓延开去,又漫游回来。
长老抬头,眼中射出的金光渐敛,大喊道,“暴露了!撤!”
那个长老喊出此话时,洛河已经跟江琴子离开炼台,躲在一个角落。
“师父!咱还是快走吧,待会他们的人全来了就走不了了!”
洛河劝道。
江琴子却扒在土墙后面,盯着那炼台死活不肯移动。
“一定要亲眼看见那炼台毁掉,为师才安心啊。这炼台是能移动的,要是被他们弄到别处继续害人怎么办?”
说话间,三长老果然试图以空间法术移动炼台。谁知那炼台震荡着,纹丝不动。
这时三人才发现炼台被动了手脚,为首者竟气得双眼赤红,“谁!谁动了我的炼台?”
余下二人也是满脸肉痛,却知道此刻逃命要紧,拉着为首的往一处刚刚打开的暗道移去。而在三人进入暗道的时候,炼台也终于在爆出一声巨响后,炸裂开来。
洛河见那为首的长老从暗道扑出来,脸上竟流下了两行泪来。可见这炼台,怕是费了他不少心血。
江琴子终于如愿,随洛河往外走去。洛河喊了洛鹰一声,洛鹰却跟墙上的触、手杠上了,一条一条啄烂了弄坏了才甘心。
路上有从村子暗道过来支援的,不少修为在筑基期以上。洛河并不与他们正面对抗。他们人多,看见洛河这么个清醒又有灵力的,肯定第一个围攻洛河。
走到关人的穴室,洛河停了下来,一个一个放人。他可没什么开锁技能,只用灵力对锁进行破坏。
而后带着一群人,拖拖拉拉走了山里的出口。走村子的暗道肯定不行,会遇到村子的人。山体内带的出口则安全一些。出口守卫是第一批进入炼化场支援的,被洛鹰灭了大半。剩下的,洛河勉强能够对付。
好不容易将所有人带出来的时候,洛河灵力已经告罄。
众人站在半山出口处,天色已经大黑。他们相互扶持着,女人抱着还活着的孩子,男人拥着行动不便的伤者。死里逃生,并没有狂喜欢呼,只有疲惫。
洛河远远看见村子的灯火,若隐若现,透着煞气。
有一道剑光闪过,吵杂的呼喊传来。风轻轻吹过,带来淡淡的血腥味。
“师父,你带他们下山,我去看看情况。”
洛河突然对江琴子道,未待江琴子反应,便转身返回山中穴室。
令洛河意外的是,这一路异常安静。初时只看见几具看守者的尸体孤零零躺着,越往暗道那边去,尸体越多。
沿着暗道前行,路上不见一个活口。是什么,短短时间结束所有人的生命?
洛河捂着口鼻,那尸体不能细看。细看令人心寒,恐惧,会让人止步不前。
走了不知多久,脚下湿软的土地,全是鲜血铺就的。
终于在某处洞口停下脚步,看见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活人。
那人背对着洛河,一身黑衣被血浸透,衣摆处还有血滴下坠。手中垂下的剑,剑锋冷光也带着血色,静静的,犹如蛰伏的嗜血的兽。
那个孤独的背影,透着陌生的寂寥。恍如尽情绽放后,等待时光摘取的花朵。等待着枯萎,等待着结束,也等待着下一场,死亡的盛宴。
突然,剑尖微颤。由静及动,快得眨眼即逝。那剑犹如厉鬼,上一秒还是沉静的,下一秒就尖叫着要人性命,要撕碎一个破坏了宁静的漏网之鱼。
洛河看的不是剑,是持剑的人。
易休不是剑修,却显然很喜欢拿剑做武器。他的面具没有表情,他的眼睛也不带任何感情。甚至在与洛河目光对上的时候,杀意依旧不减。
洛河的眼睛眨了一下,垂眼看见那来势汹汹的利器。剑势丝毫未减,决绝地向他刺来。却在触及他胸膛的瞬间,破碎成尘埃,犹如烟火绽出刹那光华之后,飞散、消失。
“洛……洛河……”
易休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喊洛河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嗯?”
洛河轻声回应,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淡漠得不像话。
“你怎么不躲?”
易休上前一步,有些慌了。
“……”
洛河半晌没有回答。
这令易休更加慌乱,手足无措,连再进一步靠近洛河都做不到了。
洛河终于抬眼看向易休,有些无奈地叹气,“我躲不开。”
事实便是如此,易休那剑,他躲不开。若非最后关头灵剑被主人震碎,洛河此刻怕是已经成了尸体一具。
“对不起……”
易休嗓子干涩,低声道歉。
“没关系。”
洛河声音平平地回道,视线扫过地面,又迅速移开——还是太恐怖了。
这个地方不适合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