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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郁北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那轿中人是谁,对面南木宸又是何等精明,他自知道,遂道,“绿妖儿走路累了,今日突然想坐轿,自然随她。”
“哦。”宗子舒轻轻点头,不置可否,她也在刚才想到,齐王身边这个丫鬟似乎就是昨日宫中与齐王一同进宫,后遇刺客,受惊的那位。此事,她也是后来听得皇后身边嬷嬷提及方才知晓。
“灵精,若无事,你便退下吧。”南郁北趁此机会对着冷丫鬟开口。
冷丫鬟垂着眉,低着头,轻轻一应,便要离去。
她也确实烦扰,听这宗子舒在这儿百般试探的,还有对面那如探照灯视的眼神,当真不爽。
冷言诺一直下了凉亭梯阶,都未有人阻止,心下不仅未松,反倒谨慎三分,如果刚才未有那星魂罗移局,她倒是笃定这南木宸未怀疑她,可是,既有了试探,以她对南木宸的了解,又怎么可能不要个结果。
冷言诺慢慢走着,眼看就要转道,消失于大家的视野。
南木宸突然起身,身姿随形一动,转眼便到了冷言诺面前,突如其来的男子气息拔然而下,衣袖花案在眼前掠过,冷言诺下意识就要足尖轻点后退,又生生的忍住,面上挤出几丝怕死又惊怕之态,颇为可怜的抬起头,却正看到南木宸欲落于她脸上的手,那手那般直接而毫不躲避的落下来,冷言诺甚至于看到其眸中那虽然幽深却微带灼热的目光,那目光让她想要逃避,又想要一掌挥出去,可是眼下情形,无论哪一种,都会暴露她的身份。
“啊。”冷丫鬟突然尖叫一声,向后栽去,无计可施,只能拼着与大地亲密接触来让对方释疑了。
凉亭内,被这突然一幕给愣了半瞬的南郁北飞身而起,就要过来接住冷言诺,冷言诺身后是青石小路,当初他为了承前人野志上说,凹凸小石可以促经活血疏脉,所以特别让人建这一院凹凸小石铺就的小路。
冷言诺虽然会武功,有内力护身,可是摆明不想让南木宸识破她身份,定然不会使用内力,这要是倒下去…。
可是南郁北刚飞身而起,却被同样飞升而起的倪月一挡,身子就慢了那么半步。
就这半拍,一直远远隐在暗处的蓝枫刚要有所行动,似有人在耳边低语什么,俊逸的面部神情一怔,又一顿,随即只能看着冷言诺那般向地上倒去。
“砰。”身体与地面交撞的声音,冷言诺疼得呲牙裂嘴,却只能生生再一扭大腿,硬是给逼得眸子里水汽盈盈再添许多无辜因子可怜巴巴的看着面前居高临下,仿若刚才那一幕非他一手挑起的般。
而因冷言诺突然放力倒地,南木宸的手未落于其脸上,而是平空微微一移,似在空气中轻拈住了什么。
“太子…。”冷言诺只得这般说,那“奴婢”两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整得一幅泫然欲泣状,当真是我见犹怜。
南木宸看着毫无还手之力亦无任何内力护体,就那般倒下去,欲哭又不敢哭的女子,眉宇间添几分淡淡的诧异与复杂。同时极力抑制住想要上前摸一摸那张脸到底是真是假的想法。
宗子舒也看着这一幕,这一幕太突然,又太意外,她身为女子,自然知道,如此这般突然后背着地,落于那青石路面是何…。光想想,就觉得后背渗人。
她并非寻常的女子,南木宸从来不做无的放矢的事情,她也知道齐王一直暗中听命于皇后,可是最近关系微微生僵,而她听皇后的语气也颇有除之而快的意思,南木宸虽然与皇后关系不太好,甚至于不像母子,可是断然不会让人害皇后,所以,这女子…想必太子是想试探些什么吧。
南郁北因为倪月那一阻,没能及时扶着冷言诺,但是好在,阻住了冷言诺的头与那细小的凸石相撞。
“太子这是何意?”南郁北原本笑意微生如晚风过境的面上怒气可见一般,只是,这种怒气拿捏得很好,既不会让人觉得南郁北是太过重视这丫鬟,又不会觉得南郁北是看见自己府上的丫鬟被太子如此对待,碍于对方身份,为了讨好对方,就顾此失彼而心生凉薄。
冷言诺看着南郁北,她的痛可不是装出来的,尼娘的南木宸,老子上辈子和你有仇?这般对待我,冷言诺想过可能南木宸会在其身后放冷箭什么的,可是也没想过,这人竟然就报着这般让她坠地来试探。
狠,够狠。
南木宸看着南郁北不悦的神色,看也不看直的冷丫鬟,倒很是歉意的伸出手,“只是刚才看见了这个,觉得有趣,不曾想…。”
众人此时看向南木宸手中,竟赫然是一条极小的虫子。
虫子,老子讨厌虫子,冷言诺心里愤声千百遍,这虫子定然是南木宸不知何时准备好的。
可是,虫子一出,南郁北也不好说些什么,更不好对冷丫鬟太过重视,伸手去扶,直接面色一缓,“劳太子挂心”,一句话倒也说不上是真客气还是什么。
然后,南木宸这才看了眼地上的冷丫鬟一眼,径自向凉亭走去。
南郁北对冷言诺挥了挥手,也朝凉亭而去。
“我近日竟然在皇宫遇到一位熟人。”冷言诺扶着腰,脚步刚抬,便闻听南木宸一句话。
可是就这般一句话,冷言诺本来吃痛的表情却微一僵,熟人?难道是…。沈男?
那晚自从无意闯入南国皇宫,看到沈男竟做太监,她心里久不能静,本想去找沈男说个清楚。
可是又怕打草惊蛇,反而误了沈男的安全。
那晚她就想过,她虽然不知道深男是否因为父母突然之死受打击过重,抑或是别的什么到了南国,可是南木宸见过沈男,定然能查到其与她关系不简单,却仍旧留他在皇宫,定然是时刻观察监视的又或者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她可不不会自恋的以为这南木宸留下沈男是为了她。
如今,此时此刻,南木宸竟还不死心,还在疑心她的身份,竟然要搬出沈男吗。
“熟人?”南郁北搁下茶杯,微带好奇,而话出口的同时,他心中同样一凛,难道他还是发现那丫鬟就是冷言诺。
“倪月。”南木宸突然一唤,倪月微一点头,退了下去,在冷丫鬟就要退下去时,倪月很快又回来了,而且身后跟着一个太监打扮之人。
太监低着头,很是谦顺,一幅任君采撷,任君虐待之态。
冷言诺却倏然停下脚步,想回头,又不能回头,刚才那一瞬,她只是见着一抹淡青色,那是独属于宫中五等太监的着装,而此时此刻能出现在此的人,除了沈男,还能是谁。
“拜见太子,见过王爷。”太监上前一步对着南木宸与南郁北一礼。
说一出口,冷言诺自然意外又不意外的闭了闭眸,她此时背对着南木宸与南郁北,因为后背受伤,又不好让人出来扶,走得也极为缓慢。
南郁北似乎不知南木宸是何用意,目光在太监身上紧盯半响,似乎要找出些什么特别,虽然他不知道这太监是谁,但是无风不起浪,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太子的来意,已经有些明朗,于是下意识就觉得,这太监八成是与冷言诺有关系。
“你认识她吗?”南木宸牵引着太监的目光指向已经慢慢抬起步子继续扶着腰前行的冷丫鬟。
一个人再怎么伪装,在与她自小相伴,长年累月的熟悉之人眼里,背影,是永远无法更改的轮廓。尤其是,这个背影已经刻入某人的心里,血里,骨髓里,生生不忘,那就更可见一般。
冷言诺背对着凉亭,并没有因南木宸的话语而停下脚步,原本因为与青石的亲密接触而吃痛咬牙也淡淡散去,似乎关注背后太监的回答,又似乎没有,表情突然很淡。
那是一种在陌生环境里独留的一抹光束突然即将远去,即将如这万化穹苍般,天地万物,都因循他本来的规律而转动,冷言诺亦并不紧张,不管如何,无非就是麻烦一些而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生死不过在那太监的一言之间。
太监缓缓的抬起头,曾经纯然憨厚的眸光里早已镀上一层受过打磨的璀璨,他看着那丫鬟离去的背影,紧盯半响,似要将那背影再度与记忆中的身形融合。
南郁北看着这一幕,本想开口说什么,却在抬头间触到南木宸眸底那一注深不可测的幽暗时,内心轻叹一口气。
太子变了,情深陷海,便是一世颠覆。
风中隐隐吹来花香,只是这花香里似乎还含着一种极淡的铁铜味。
齐王府邸外暗处,围满的黑衣精卫大气不喘,只是观察着齐王府,似乎只要太监一个字,便会蜂拥而上。
隐在暗昨的蓝枫同样手放腰间剑销,同样只等这一刻,倾身相护,愿舍命而救,却无关情爱,光风霁月只因为自那自闭世界里所感知的不同。
绿妖原本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此时也预感到事情的异常,隐在一旁微微心惊。
越是这般情势紧张,冷言诺却越是舒下心来,脚步未有半丝停顿。
“回太子,有些熟悉,很像…。”声音很轻,却极度清晰,太监微皱了皱眉,似在沉思,而后又道,“很像奴才曾经在天慕遇见的一位贵人…。”言未终,众人惊,南木宸原本端茶的动作也微顿。
南郁北自然知道齐王府外面暗处此时危机四伏,可是也只得淡定,人家冷丫鬟都是如此淡定,难道他还比不过一名女子。
“什么贵人?”南木宸开口的声音比之之前微微低了几分,如果仔细听,那语气竟似有些矛盾的压抑,似初夏里交织的热与深秋里低迷的凉,让人既期待又可怕这种热与凉来得比预计中的疯狂而让人难以承受,这种纠结错杂的情绪都似蔓延到了南木宸的指尖,让那杯中本来温热的茶水都稍微冰凉几分。
不过,此时无人去关注那杯茶,南木宸举杯,一杯饮尽,凉亭外原本还花影抚疏,倒影画影的情韵一下子消弥不在,四周沉闷而一触即发。
那太监似乎思考了许久,当真在记忆里寻找相识之人,在倪月看过来一眼时,方才摇摇头道,“不过,不可能的,我那位贵人,我对她极为相熟,不会在此,而且…。”太监转过身来对着南木宸道,“而且她也不可能在此。”
一句话落,周围的气氛空气瞬间松然,而冷丫鬟的背影正好消失于花径处。
倪月脚步一动,却被南木宸状似拂袖的动作微微一拂,生生又退了回去,站在原处。
“呵呵,本来还念你效力于皇后,体恤你来自天慕,孤身异乡,若有个同伴也不错,没曾想,不过是相似,许是,形似,而已。”最后一句话似有些自言自语。
南郁北此时方才微挂一抹笑,“原来如此,我还在想这丫鬟还能认识这位公公呢。”
公公二字,落在早已走远的冷言诺耳中,心莫名的一凉,暗然想至曾经那憨厚仆实的脸,那双澄然不经世事浸染的眼,心若万腾狂奔千里,又如万里滔浪,月色杀伐,却全部止于心灵朝歌。
凉亭里交谈声依旧不断……。
冷言诺一离开南木宸所能感知的视野,寒霜便蹿了出来,扶着冷言诺进了房,蓝枫原本也蹿出来想上前,可是脚步动了动,还是隐去了暗处。
“小姐…”寒霜语声焦忧,那可是真真实实的倒下去,现在后背肯定满是淤青红点,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经脉…。
“寒霜。”冷言诺突然抓住寒霜的手,打趣一笑,“你先下去吧,我运运功,没事,一会儿叫你。”
“小姐…。”寒霜不愿,甚至有些固执的不肯挪动脚步,却终是在冷言诺依旧笑盈盈,却眸底露厉之下退了下去。
冷言诺摸了摸后背,眸底平添加一抹幽光,寒霜虽与她亲近,可是她也并未在她面前当真裸身以对,有些东西,她还是不想让她看到。
“王妃。”空气中突然落下一道身影。
冷言诺看着跪在地上的暗一,微微蹙眉,“有事?”话一出口竟觉里面有些赌气的成分。
暗一自觉王妃话里语气不对,头更低,“王爷…。”
“行了,你家王爷最忙,你先下去吧。”冷言诺微微有些不耐烦的冲暗一摆摆手,暗一怔愣半响,似在犹豫什么,终是一咬呀,开口,“王妃,你不能误会王爷,王爷,他…。”暗一突然一向正经八百没有笑意的脸上此时也隐隐现复杂与焦忧,“王爷其实比谁都苦,王爷最重视王妃,已经重视到了了失去自我,王爷那般的人,从来都是云淡风清,即使身中寒毒,都日日苦熬过来,没有半丝情绪。”
冷言诺难得听到暗一说这般多话,神情微微一正,“哎,你这是做什么,一个大男人,哭丧着个脸,我又没红杏出墙,你在这儿替他解释个屁。”冷言诺嘴上这般说着,可是不得不承认,心里有那么一丝冰雪化开般的柔软。
暗一明显感觉到屋内那股冷然气氛淡淡游移消失,又看了看冷言诺,又道,“属下自小跟着王爷,王爷虽有人人所艳羡的身份与地位,可是,这世上,他所吃的苦却万万比过生于最困苦的贫民百姓,如王爷那般万事不在于心的人,一望而不可及,可是却也只为王妃折腰,所以,请王妃千万不要对王爷…王爷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他的心里是最在乎你的,你受了伤,王爷若是知道,定然比你还要痛苦万倍,王爷其实一早…。”
冷言诺听了大半天,似乎才听到这两个关键字,忙急声追问,“一早什么?”
“一早…。”暗一刚要开口,突然暗觉自己失言,忙住了口,暗二那些没良心的,难怪不来,竟然唆使他这个老实人,真是上了他们的当了,于是回过神来的暗一立马抬起头,很是正然道,“属下什么也没说。”言罢,不待冷言诺吩咐,便跃出了院子。
一早,一早什么,一早就爱上她了,一早就为她安排好了,还是他那般神通,一早就知道她是灵魂穿越而来的同名同姓之人,还是…。冷言诺摇摇头,真是魔怔了,凭毛听到一丝半点儿关于他的言语就这般激动,连后背的痛都忘了,这一摇头许是牵到了后背某处筋脉,顿时痛得冷抽一口气。
“请问灵精姑娘是否在。”院子里想起一道男子声音。
冷言诺凝眉,是南木宸身边的倪月,心里对南木宸小人打了数亿次,却也只得悻悻然的起身,却迎倪月大人的大架。
她是倒了什么霉,招惹了这南木宸一座大神,不就是个天机之言,南木宸想必也知道这天机之言有问题了,为何还要纠缠于她,今日沈男之言,说不上害她帮她,可是南木宸也顶多对她还是心存疑惑而已。
“灵精姐姐刚刚受了伤,在屋里哭鼻子呢,请问…。”冷言诺思转千绪间,便听得一女子在院子外拦住了倪月。
女子自然不是寒霜,此时寒霜若是露面自然更让人怀疑。
这女子正是那晚他与寒霜从安王手中所救的女子,叶湘平,自从她来到齐王府便恍称这是寒霜远房表妹,南郁北肯定是不信的,可是也不得不信。
倪月看了眼面前女子,女子相貌平常,说不上有多美,好在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倪月将手中小瓶递给女子,“我家太子赏的给灵精姑娘。”言罢,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叶湘平拿着手中玉瓶紧盯半响,方才走向冷言诺的屋子。
“什么东西。”门却突然开了,冷言诺语声如风般扑来,叶湘平手不觉的一颤,将刚才倪月给小玉瓶递给冷言诺。
冷言诺不接,反而看着叶湘平,“何必吓成这般,我又不是安王,更不是苗宗之人。”那晚她离开房间,将场面交给叶湘平与寒霜,寒霜与叶湘平一直在屋子里谈到许久,具体谈了什么,她亦没问。
这毕竟牵涉到了苗宗内部事宜,只要寒霜无豫,她也不好干涉。
叶湘平稳心思,露出一张笑脸,顿时显得有些水嫩动人,“无事,只是吓了跳,还以为你躺在床上呢,想着给你拿进去。”
“嗯。”冷言诺接过小玉瓶,细盯半响,“细容膏,听说是去淤良药,这南太子倒不是个心肠坏的,湘平,你说是吧。”
叶湘平瞪大个眼,眸光色彩分明,道,“我与太子没有照过面,倒是不知。”
冷言诺笑笑,拍拍叶湘平的肩膀,“没事,你先下去休息吧,如今身在齐王府,万事小心些。”
“好。”叶湘平应声看着冷言诺。
站在她面前的也不过是名女子,甚至对她笑意微暖,可是无论她多么努力窥看,却硬是看不透她心里,那双明若星子,堪比日月的双眸,似乎总盖着层层深雪,晶莹剔透,终是让人止步。
不知道这样一双眼睛,会不会流泪…。
“湘平。”冷言诺一声轻唤,拉回叶湘平的思绪,叶湘平微带歉意一笑,方才转身离开了院子。
冷言诺看着叶湘平离去的身姿,那是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行走之姿,她曾经见过特敬严顺,便是如此,即使再落魄终难掩其内心的骄傲,即使无论何处低苦,内心也要,不染尘埃。
冷言诺看着消失在院外的叶湘平,眸光微微轻移向那一院娇花碧叶,再看向那深静凝然,微风拂过,微起涟漪的小池,微一闭眸,关了门。
门刚合上,便被人从外面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