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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娘生日前后还显得有几分温和的天气终于在十月中冷了下来,裹挟着冰雪的寒风自北方边塞一路南下,几乎是眨眼间卷过大半山河。
这一日清晨,福娘还没睁开眼睛便感觉到了锦被之外似乎无孔不入的冷意,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哆嗦,缩着身子挪进了被子更深处,连脚趾都蜷了起来,免得触碰到哪一处不曾暖好的被褥。
她刚一动,一直守在床边做针线的樱桃和杨桃就听了出来,急忙屏息等大姑娘开口吩咐。
屋里侍立的小丫头们也机灵的很,一见这架势就有人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让粗使婆子们把大姑娘洗漱的水抬来。
谁知福娘榻上却又半晌没了动静。
樱桃和杨桃两个心里就有了数儿,对视一眼后还是由樱桃一脸无奈的抬手轻轻掀开帐幔,尽量温和的拍了拍不大的绣床上那个显眼无比的“肿包”。
“大姑娘,您该起啦。您听,江上都能听着船工们的号子声了。”
樱桃打三四岁上就在福娘外祖母、现清远侯老夫人身边捧扇打帘,后来因为脾性稳重良善得了嬷嬷们的青眼,一步步提了上来,后来更因为温柔周全被福娘外祖母看重,给了心尖子似的福娘。
与还想着回旧主陶家的丫头不同,樱桃自从跟了福娘的那一天起心里眼里就只剩下了福娘这一个主子,也是出身清远侯府的几大丫头里第一个惦记着与绿裳等出身靖平侯府的丫头们打消隔阂、一同好好当差的。
福娘若是有什么事儿不放心交给旁人去办,只管吩咐樱桃,保证办的妥妥帖帖,绝无水份。
所以在福娘自身越来越难以抵挡赖床的诱惑之时,叫她起床的重任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樱桃这个办事儿不打折扣的丫头身上。
福娘动第一下时意识就渐渐离了梦乡,等到樱桃开口唤她的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只是不愿意动。
与锦被内的温热相比,鼻尖嗅到的冷意足够福娘领教到外面饱含湿意的寒冷。
不论前世今生,福娘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习惯的是北方严酷却干燥的冬季,甚至还十分喜欢与家人围炉烧烤或者打火锅的日子。
哪怕穿越异世后多了许多的规矩、少了许多曾经以为必不可少的东西,有了侯府的支撑,福娘也没觉出之前的几个冬天有多么难熬。
这一回却不同。
由秋到冬,他们一行都在船上顺运河而下,福娘也是第一回体会到江南水乡的冬日有多么不好过,也终于明白了前世来自南方的同学们为何反而比冰天雪地里长起来的北方人还要耐寒。
江南的冷初时是绵软的,并不如北地凛冬那般呼啸威风,然而日子久了,它的厉害也就显露了出来。
不够锋锐的寒意狡猾的与无处不在的水汽黏连在一处,威力登时大了千倍,裹的人在一片潮湿中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入骨的阴冷。
他们又正身处大运河上,四面环水,即使点起火盆、灌满汤婆子,披上大毛衣裳捧着手炉,福娘她们也依旧冷的恨不能日日窝在床上,一日比一日起得晚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萧氏当然不会责怪她们,甚至还特意交代免了孙子辈早上的请安,早饭也送到各自舱房内用,等到中午日头高了再出门也不迟。
福娘赖了几回床后却觉得不能如此放任自己,再者她依稀记得早年读过的书上提过,回笼觉其实对健康不利,还容易引发偏头痛,便绷着小脸吩咐樱桃以后务必盯着她点,醒了就必须起。
当时福娘刚刚睡了第二觉起来,身上只穿了身软缎面儿的中衣,一头柔顺的长发愣是让她团出了个别具一格的造型,偏偏她还要板着脸装大人。
樱桃面上禁不住就带上了点笑影子,一面手脚麻利轻柔的拿早就熏暖了的狐狸毛斗篷将福娘裹了个严严实实,一面就郑重其事的答应了下来。
结果福娘就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挣扎。
心中悲叹自作孽不可活,福娘甚至都有些怀念起前世的闹钟。至少闹钟还可以闭着眼伸出手一巴掌拍停。
狠狠吸了口气,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跟着骤然进入胸腔的冷气颤了一下,福娘才猛地睁开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没什么精神的看向了神色温柔的樱桃,撒娇似的试探道:“好姐姐……”
她话音未落,正侧身从杨桃手上接过鹤麾的樱桃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动作温柔的在福娘枕头上方展开鹤麾,整个帐幔里瞬间就充溢着融融暖意。
“可是大姑娘吩咐过,无论如何都要奴婢劝着您,醒了就起呢。”
这两年樱桃的声音愈发温和宁静,一句话就将福娘说得红了脸。
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这个道理福娘还是懂得的。
百般无奈之下,福娘只得一咬牙,拿出破釜沉舟的气势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被眼疾手快的樱桃直接拿鹤麾捂了个严严实实,一面劝她慢着些,一面与杨桃一起给福娘穿鞋。
折腾了足有小一刻功夫,福娘才算是洗漱完毕,散着头发坐在妆台前由手最灵巧的绿裳为她通头梳发。
她用过的水也没有浪费,散给了今日不当值的小丫头们。毕竟是隆冬时节,她们又不是每日都靠岸补给,热水是不可能由着下人们用的。福娘心善,她房里的小丫头们日子也好过些。
因着前儿诚郡王府那边的船上就下了帖子,说是上回靠岸后买的小戏调教的差不多了,想趁着今日登岸补给的机会请萧氏带着姑娘小爷过去一道听戏吃茶,福娘今儿就没有再梳那种家常的大辫子,而是换成了南边今年新兴起来的蝴蝶髻。
这种发式她们统共就在上回停靠过的口岸上见一位登门拜访的官家千金梳过一回,福娘随口说了句倒是别致,没想到绿裳就记了下来,含笑问这回出门要不要就梳个一样的,福娘欣然应允。
蝴蝶髻原本就适合年轻女孩儿,并不用拿假发堆叠,绿裳手又极巧,福娘一盏冰糖燕窝还没用完便成了型,再点缀上两支粉珠小钗就大功告成。
福娘照镜瞧了瞧,亲自乐呵呵的探手给自个儿眉间点了个胭脂记才戴上风帽斗篷,由丫头们簇拥着到了萧氏房里。
这会儿萧氏正搭着条毯子歪在榻上同吴嬷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她虽然在各公门侯府的老封君里还算是身子骨健旺的,到底上了年纪,又经历过那样大的打击,精神头是远不如当年了,船上湿冷,她便也懒怠动。
门外过道上一传来连串的脚步声,萧氏原本有些木然的面容就泛起了神采,含笑指了指门口:“定是福娘那猴儿来了,除了她,再没人大清早扰人清净的,还不快把她叫进来,免得廊上透风,她小孩儿家经不住。”
晓得福娘是萧氏的眼珠子,不用她开口,丫头们就迎了出去,恭敬的将福娘迎了进来。
福娘一进门,先笑眯眯的在屋子当中给萧氏道了福,等到萧氏叫了起,便如平常一样坐在吴嬷嬷搬来的绣凳上偎着火炉暖身子。
“就知道祖母嫌弃孙女多余,不然哪会嫌弃我扰了清净。”
接过丫头上的姜茶,福娘便与萧氏撒起娇来,浑然不觉自己是吃人嘴软。
萧氏闻言一乐,看向福娘的眼神却是愈发慈爱。
三个嫡亲的孙女一同在她身边长了这么久,脾气秉性也基本上被萧氏摸的差不多。
虽然看起来福娘是个大大咧咧万事不过心的,实际上这孩子心里有数的很,该心细的地方无一处不周到,该一笑而过的地方也向来大方不计较,从来不记兄弟姊妹的仇。
福娘才多大点儿,教养嬷嬷们还没提醒,自己就知道萧氏年老畏寒,除非把一身寒气都烘热了,福娘是从来不近萧氏的身的。
想到这儿,萧氏对着吴嬷嬷一点头,等吴嬷嬷笑盈盈捧出了个匣子放到福娘手边上,才含笑开口:“既然我言语不当,便给咱们福娘一份赔礼可好?可巧儿有个铺子没人管,从今儿起,便交给你罢,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你吴嬷嬷,先时便是她管着。”
福娘一口茶好悬没喝岔了气儿,半天才有惊无险的艰难吞了下去,望着祖母萧氏的眼神满是讶异。
她们在山东境内的时候,萧氏确实说过谁的算学最好就给谁一间铺子管着的话。只是后来事情繁多,萧氏没提,福娘便也没问,毕竟她的年纪还是小了些。
没想到今日突然又把这事儿翻了出来,让福娘一时都有些怔住了。
难得见一回福娘憨头憨脑的模样,萧氏笑的更是开怀,又对着福娘招了招手:“还不过来?你身上也该暖过来啦,我又不是纸做的。”
福娘还有些回不过神,还是旁边的吴嬷嬷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一脸雀跃的扎到了萧氏怀里。
摸了摸福娘小小的脊背,萧氏心里真是五味陈杂。
小孩子起早有多难,萧氏是再清楚也没有了。福娘小小年纪就能严于律己,性格之坚韧毋庸置疑,十足十肖似老大。
只可惜,老大却是见不着了。
二姑娘曾芷、三姑娘曾兰姊妹,并二爷曾社还没起,他们一行便到了这一日预备休憩补给的口岸。
船刚一靠岸,就有府上在此地经营的管事求见,双手奉上了一沓厚厚的信笺。
代萧氏出面的吴嬷嬷见来人寒冬跑出了一身大汗,便额外代萧氏赏了他个双份子。
萧氏还没来得及看信,另一条船上的世子妃朱夫人也收到了郡王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