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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茜的心机到底有多强,瑞娅在三百年前就有所领教。
隐藏所有遇到的伤痛将自己变成世人认识的那个有些娇蛮却不失分寸的贵族淑女,对一个明明早就憎恨不已的丈夫她可以在婚礼当天表现出让人看不出破绽的甜蜜热爱,在疼爱自己的亲哥哥明确拒绝她以后可以立刻派刺客痛下杀手,更是利用自己的信任躲在暗处将一切操纵在手中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事后一剑捅上她的心脏将一切泼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瞬间摘干净自己,不待夜长梦多当机立断夺位称帝。
这桩桩件件细数起来,只有身在其中一直参与着,才会切切实实地感觉到那个女人的心冷和心狠,可笑她在深渊里活了十年也没学会的彻底冷酷,阿尔茜已经运用纯熟毫不流于外表。
两人的最大区别,大概只在于瑞娅还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有着自己的意志和信仰,而阿尔茜已经看不到未来了,早就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一开始就陷入了绝望,只得用尽身边的一切来牢牢抓住自己最渴望的东西。
恨意让人心灵扭曲,对于瑞娅这种人来说更是大忌,如果阿尔茜可以自我灭亡,对她来说那是再好不过。她是她扎在心中的一把刀,再痛也拔不得。
可比起她来,她的两个学生对阿尔茜的恨根本毫无顾忌,家族被灭,亲朋好友鲜血淋淋地死在面前,最爱的亲人属下用性命为她们铺就逃生之路,丧家犬般仓惶逃走时,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可以瓦解内心深处的每一寸美好。
这种痛,瑞娅试过。那种刻骨的怨毒在当时还年幼的她内心里留下多么深的刻印啊,如果不是遇到了老师斯诺,或许她再从深渊里出来后,也不过是一头只知杀戮与仇恨的人形恶魔,而大哥和阿尔茜的安然无恙更是让她的人性再次回归大半,仇被大哥报了,父母陵前的哭泣,同样消解了她一直埋藏在心间的戾气。
她又一次认识到,她是人,仇恨不能支配她的一切,因为仇恨才追求力量的想法大错特错,可是想要回到当初那样纯粹的自己也不可能了。
再看向眼前的两个学生,也许在人□故里比她更有心得的她们恐怕更早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仇恨这种东西却不会因为自身的意志转移,这种负面情绪或许只有仇人死亡,才会真正有解脱的一天。
“导师,我们知道您的意思。”卡蜜拉笑了笑,“但是,我们与那位女皇的恩怨已经牵扯三百年了,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我们比您更加了解您的那位堂妹。”
“你们分析事态的角度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有这种担心是应该的。”席琳接过话荏,“你们的眼光是放眼整个大陆,我们的心胸并没有这么宽广,只是想着复国而已。也许这次的事情是个陷阱,但决不是针对我们的,而是另有其人。”她说出这句话时,眼睛却是看着瑞娅的,“所以那女人退出政坛是千真万确,她确实打算放手自己的帝国,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两人的话语让瑞娅无言,也许她们是对的,层次和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卡蜜拉说得对,三百年的时光确实要比她这个接触阿尔茜算起来连二十年都不到的亲人要明白多了。
“你们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那就这么决定吧。”亚祈在一旁开口,“必要时,我会让人在暗处帮你们一把。”
对面的二女相视一笑,她们不就是为了等这句话么,一旦出什么漏子也好补救有一个退路,这样子便万无一失了。
就在这时,卡蜜拉的身形一顿,从她的空间装备里拿出了一颗正在不断闪烁的圆型水晶,这东西瑞娅也认得,三百年前游历大陆的她也曾用它来联系自己的大哥,那时候管它叫做魔法通讯水晶现在也没变,据说因为技术进步了换了更廉价的制作材料,所以普及了不少。
卡蜜拉朝着桌上几人打了个招呼后,便起身离开走到无人处去接她的私人通讯了,瑞娅原本还不太在意,结果却听席琳说和卡蜜拉说话的是她的丈夫。
“有这么吃惊吗?”席琳觉得好笑了,就算她是导师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三百多年了,以我和殿下的条件不至于连个结婚的男人都找不到吧?您以为我们都像您二位那样直到三个月前还都是打光棍的。”
这话说得太直白,说得亚祈都罕有的不自在,瑞娅却是面不改色,她并不觉得就是万年单身又有什么不对,只是如今她也算是婚约在身,再说什么也不合适。
因为那一通“爱的召唤”,卡蜜拉提前离席了,已经见怪不怪的席琳却没兴趣回去看他们恩爱,因为二人的主要目的之一已经达到,卡蜜拉自然放心离开,而席琳还要继续留下接着第二项——她们可是来参加两天后的大婚的耶!
桌上少了一人,略嫌冷清,瑞娅想了想,就将从她订婚以后就常常“装死”的炎之剑给放了出来,于是黑发青年修姆顺利地填补上空位。
对于这位早就被传得神乎其神几乎无所不能的圣兵兵魂,哪怕它的主人是她的导师却也无缘见过几面多做接触的席琳可是大感兴趣,对方露面没多久,就缠上去各种问题扔个不停了,不过她也知道分寸,只提问一些关于上古时期的事,一旦扯到关于他本身的就直接避过去,而旁边的二人也乐得听他们的一问一答,气氛也很融洽。
这一段时日,在场的几人都有着各自的事情忙碌,像这样悠闲聊天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十分愉快。不过比起聊天,那把来自上古时期的炎之剑似乎更加喜欢站在阳台栏杆处眺望远方的风景。
路威尔的皇宫的所在地初期是一片平地,选址的时候刻意挑了这一块,之后请了几位土系法神联手用了三天天夜按照图纸寸墙寸瓦地建造出来的。里头所花费的材料与镶嵌在其中的各种法阵大大小小多达数百种,无论从世人心中的地位还是牢固的程度,这皇宫的地位就和上古时代的各大神殿一样。高高拱起的城堡上,站在这座阳台里往下看去,整个帝都的景色一览无余。
一阵风吹来,吹拂过修姆额前的刘海,扬起他背后黑色的披风,青年单手扶着栏杆极目眺远,雕塑一般俊美的五官此时沉凝着,一双墨红双眸幽深如渊,望着眼前的无垠景色似乎也陷入无边的思绪里。
“在想上古时期的事?”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修姆回头,就见这座城堡的主人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这里,与他一并眺望这些景色,面上微微闪过一丝讶异,修姆随即露出笑容。
“难得有空闲,怎么不陪她们多聊几句?”
“不是我不想,也要她们给我机会呀。”对方无奈一笑,示意他往后看,原本坐得满当当的圆桌边此刻毫无一人,瑞娅被她另外两个学生拖去了别处谈起了有关女人的话题,这种事亚祈不可能也跟上去,于是这偌大的阳台便一下子就剩下了亚祈和修姆。
两人并肩而立,一时之间竟有些沉默。
“我听瑞娅说过,你已经恢复上古时期作为人类时的记忆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单独问问你,总算找到机会。”良久还是亚祈先开的口,“有关你的事我也有所了解,你真的愿意放弃复活,像以前一样只作为一把剑而不是一个人类存在这个世界吗?”
似乎是察觉到这位帝王的心思,黑发的青年侧过头来,那双墨红眼眸里颇有些似笑非笑:“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继续留在她身边吧?”
心事被戳破,亚祈也不觉得尴尬,反而一脸理所当然地看过去:“她很快就是我的妻子,你除了没有一具血肉之躯和真正的人类并没有太多不同,我想现在的状况换成哪个男人都有必要关注。”
这把剑,或者说这个人,在他还很弱小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那个时候的他还很青涩懵懂,却仍然记得这两个人一身盛装并肩而行的姿态是多么耀眼,而现在三百年过去,这把剑和剑的主人依旧没有变化,他已经可以用平视的眼光看待他们。
“我很庆幸,你只是炎之剑。如果你不是,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有机会属于我。”亚祈很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瑞娅的想法我不能全部揣测,但是有一部分还是清楚的,所以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人生伴侣,她更在意对更高境界的追求,你在她的心目中地位比我要高。而现在,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能感觉得到你对她也是有好感的,只是这一点就值得我在意了。”
亚祈的意外坦荡引起了修姆的兴致,有些略带试探的反问:“关于最后一点我不否认,否则也不会继续做她的炎之剑,可是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反对的样子。”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可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男女之情一旦陷入,不论是谁眼中都是揉不进沙子的,让一个对自己心上人有好感的异性时时刻刻呆在她身边,换成哪个谁都不会乐意的,激烈一点的更是会想方设法要将对方驱逐开,必要时甚至不择手段。
说到这个,亚祈还很自信的脸庞变得有些麻木:“反对有用么?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应该比我更明白根本没有必要。”自订婚宴过后,两人确实比以前亲密了不少,拥抱和亲吻也有过,可是让他无语的是,不管是哪一种,对方根本就没有一点事后应有的脸红心跳的反应,但不得不说,她的不拒绝和配合还是给了他不少安慰。
修姆眨眨眼,随后扭过头咳嗽一声,这一任主人的个性冷淡也让他多少有些吃不消,行走大陆的那些时光,瑞娅的处事模式他已经很了解了,但是对待各种事物的态度依旧让他大开眼界,也许是在深渊里呆久了,她对社会上出现的那些各种黑暗面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类似于愤慨惊悚之类的情绪,很多时候只是安静的观望,只有在触及到她认为不好的方面时才会出手,很多东西她都懂都明白,却产生不了应有的情绪,一个能面无表情全程看完别人偷情滚床单然后正大光明出现在床边利落杀人的女人,指望她出现羞涩脸红之类的反应真心不容易。
这样的女人,任哪个对她抱有好感的男人在近距离接触以后,恐怕都会产生“这女人真的有心么?”这种疑问,却也不得不承认,如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谁,想要她变卦恐怕是难上加难。
似乎是想到了一起了,两个男人同时暗叹了一声,面面相觑之后,皆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看来还是我理解有偏差了,你更多的是疑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复活吧。”回归了正题,修姆的神色也正经起来,“与其说是想留在她身边,不如说是不想成为人了。”
这个答案即便是亚祈,闻言后也是不由一怔。
“这里,不是我的时代。”修姆望着眼前的帝都,讲出了这样一句,“恢复了记忆以后,我也有过想要变回人的冲动,可是看到她以后,这种*就淡了。她很努力,也很认真,虽然缺失了部分情感,但不妨碍我对她的评价,她活得很真实,一直在朝自己的目标前进,可同时,我也看到了她的一路失去。我有想过我重生为人后的生活,发现那都不适合我,或者说,我作为一把剑太久,已经忘记了要怎样去做一个人。”
“你……”
“她需要我不是吗?特别是这个时候,我作为炎之剑比作为一个人能给她更多的帮助。”修姆笑着,打断了亚祈犹豫的话语,“你说得对,我很喜欢她,如果重生为人,我是很乐意和你争她的。可是这份喜欢比不上那份沉重,我……没有勇气背负起身为人时的责任,上古时代的那份罪业作为人类的我偿还不起,可如果是她手中的剑,就很有可能了。所以,做人太辛苦,还是做剑吧。”
做人太辛苦,还是做剑吧。
听起来那么云淡风清,亚祈却品出了那份沉痛和酸楚,修姆的经历亚祈知道,虽然那并不是他的错,可是说他的死是引起上古时期崩溃一个引子也不为过,因为他父母反目,最后双亲都死于他手,大陆文明毁于一旦,这种经历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也没有谁可以给予他安慰,更没有谁有资格去宽恕他,那些死于他手的生灵并不是虚假的。
“会的,如果是她,你的心愿会实现的。”他只能这样说。
至此,二人都不再说话,只是一同望着远方的风景,倾听着风语。
瑞娅等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银发的青年和黑衣的男子一左一右站在栏杆前眺望着远景,看似平常却给她一股说不出的沉凝气氛。
这两个人谈了什么吗?她微蹙了蹙眉,正想着上前询问,却听见旁边几声细微的咂嘴声。侧头一看,是站在她右边的席琳也在看着前面那二人,面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可是那双亮得惊人眼珠子即便是瑞娅也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忽然间意识到什么的瑞娅,一改之前的淡然面带警告地紧盯着这位有过“不良前科”的学生。
“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