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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笑着将左慈留下,又顺理成章地着人取来他从西域购来的胡椒,作为替代。
左慈默了默,笑道:“曾闻有人送甘甜鲜果数担至府上,不知贫道可有幸,与二位大人共尝?”
又是一个燕清熟悉得很的花招,他微哂道:“有何不可?”
等那一篮子冬柿送来,左慈毫不客气地伸手先行挑选,吕布一切按燕清眼色行事,扮演一块高深莫测的布景板,从余下的里头取出两只,一只给了燕清,一只留于自己。
燕清默不作声地掂了一掂——左慈在史上对曹操的佳果动手脚后,里头的果肉就全没了,这会儿多半也是同样的伎俩。
就不知左慈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不切实剖开,光是这重量,倒很是正常。
他做这般举动,吕布就知道其中有着猫腻。不自觉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见燕清眸底平静,唇角甚至微微含笑,知他成竹在胸,也就将那点对未知的敬畏抛于脑后,淡定地将它剖开。
果然只剩一层薄如蝉翼的外皮,至于里头那香甜剔透的果肉,早已不翼而飞了。
燕清那只,自然也是一样。
果然左慈还没放弃激怒吕布的念头,才一计不成,又出一计。
燕清都不去多此一举的试试剩下的,都已知道它们会是一样。只轻轻将这柿皮放下,看了眼大快朵颐的左慈,轻叹一声,摇摇头道:“左道长若是喜此鲜果,大可直言相告,待到宴毕,主公也未必不愿将余下相赠。何必贪得无厌,做出不问自取之举,窃走所有果肉?”
面对燕清彬彬有礼的责问,左慈却装傻充愣道:“果肉分明完好无损,燕大鸿胪何出此言?”
旋即将自己手中那颗啃了一半的展示出来,果真果肉盈满,汁水充沛。
下人们发出压抑的惊叹声,左慈又取一颗剖开,亦有果肉。
燕清轻轻踩了浑不信邪、要再拿一颗试试的吕布一脚,不与他再就这点争执,而是转而问道:“听闻道长此番无贴谒见,是愿在粮草上,助我军一臂之力,可有此事?”
左慈慢慢道:“的确如此。无论所需多少,于贫道都非是难事,定能为尔等轻松取来。”
燕清半点不为所动,笑道:“只可惜道长一番美意,清却不得不拒了。”
吕布纹丝不动,一副全盘任凭燕清做主的姿态。
左慈谑然吹了吹胡子:“噢?这是为何?”
既然左慈软的不吃,燕清就来硬的,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那把戏的底细:“移花接木的戏法虽然精彩,却到底逃不出拆东墙补西墙的本质。道长这会儿取来的再多,也非是凭空生出,而是擅取了有主之物,一会儿亦全得归还给城中商贩,不过换来一些空欢喜,和一些多余的折腾罢了。势中事务繁多,清已感分.身乏术,实在不愿再多添负担。”
左慈对曹操做的不就是这套把戏?
那是曹操邀士大夫们去郊游,左慈自动请缨,只以倒之不竭的一瓶酒,和割之不尽的一片干肉,让那百来人都吃饱喝足。结果事后一调查,实为羊毛出在羊身上,将城中店铺里的酒肉给挪了过来,并不是什么无中生有的本事。
单纯为了愚弄高高在上的名人,满足一番自己的表现欲,就把无辜百姓也一道坑进去的做法,燕清是实在无法欣赏和理解的。
障眼法被揭穿了,左慈也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笑模样,随口问道:“那燕大鸿胪待如何解决此事?”
吕布冷道:“军中内务,便不劳不相干的外人费心了。”
燕清却道:“倒不必瞒着左道长。”旋即微微扬手,十指轻轻相叩,水眸慢阖,口中谦道:“小小把戏,不足挂齿,要叫诸位见笑了。”
无人看见一张上书“五谷丰登”四个优美古字,薄薄的金色卡牌自燕清那宽袍袖口飞出,如瀑水溅裂,散作无形金尘,漫入四方。
不过瞬息功夫,作为使用这牌的人,燕清只得了一张平平无奇的“杀”,在场所有人的身前,却悄然无声地出现了一大捧金色稻谷。
这一手既是无与伦比的赏心悦目,又气魄十足地瞬间镇住了四周,可比之前左慈忙活半天,加起来的还要震撼人心得多——但凡在燕清方圆几里之内的人,无论是置身屋外侍从也好,府外的兵士也好,街外的行人也好,只觉眼前一花,就倏然有了金光闪闪的稻米!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惊叹和跪拜称颂之声,左慈微微动了动眉头,将身前的稻谷捻起一些细看。
燕清一直将自己的异于常人的能耐深深藏起,说到底,主要是不想叫吕布对他生出忌惮异心来。
哪怕吕布已有所察觉,自己替他发掘出了一套解释的说辞,默契地保持沉默不问,燕清也始终未去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现两人心意相通,他怀揣着吕布双手奉上的全盘信任,做起事来,就不似之前那般需要束手束脚的了。
对这效果万分满意,面色却只淡淡,宛若完全不将自己口里的“小把戏”当回事儿般,和风细雨地道:“清虽不才,却愿猜猜道长来意。”
燕清音质原就偏冷,似玉玦相击般琅琅,此番不带喜怒,却让左慈那懒散地歪着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
“噢?愿闻其详。”
燕清知道,左慈被他三番四次地搅局后,是真将他视作对手了,也意味着暂将目标从吕布身上移开,全力与他相抗。
不知为何,在明知眼前的,是三国最为神秘的道士,他也称不上有半分紧张的意思,而是先一个眼神,屏退了婢女侍从后,才淡定地继续道:“若清所料不差,道长此番前来,非是为解我军粮草短缺之困,而是为迫主公退位让贤而来。可是预备以‘既已位极人臣,何不急流勇退,将位让帝室之胄,譬如刘玄德这类贤才’此类言语劝说?”
左慈坦然道:“身处乱世,官高者危,财多者死。当世荣华,不足贪矣。何不退上一步?”
“既然如此,道长分明可数十年不食,却何故贪图口腹之欲,糟蹋凡人口粮?”燕清微扯唇角:“身为修道之人,幸可参破天机,本不当涉入红尘之事。却明知汉祚将尽,仍要逆天而为,竟是宁叫衰败皇权苟延残喘,宁见战乱灾祸鱼肉百姓,也不肯剔除腐肉,破而后立?如此螳臂当车之勇,固然可嘉,此举却不值励。既有那余力,若真有悲天悯人之心,何不替芸芸众生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左慈目光微微一凝,却是笑而不语。
燕清只漠然继续道:“道长当日曾于西川嘉陵峨眉山中闭关学道,长达三十年之久。一日忽闻石壁之中有声相呼,却不见其人,持续数日,便有天降神雷,石壁碎裂,使你得《遁甲天书》三卷……”
被燕清一字不差地道破所学来历,一直淡操胜券如左慈也不由微微蹙眉,敛了轻松玩笑的神态。
燕清铿然道:“上平天灾,下安黎庶,俯仰天地,不曾有愧。为还万民一个太平盛世,非吾主不可!若左道友一意孤行,清也断无坐视不理的可能。”
左慈笑了一笑,却在下一刻语出威胁道:“若大将军执意不肯,那贫道唯有以怀中飞剑,取走项上人头了!”
左慈纵使说一千句一万句,都没这句来得厉害,能彻底把一向性情恬淡、不好与人争的燕清给激怒了。
虽然理智上清楚,按照书中记载,左慈对曹操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而并没真正做到,燕清还是感到怒不可遏,浑身都几要发起抖来。
——他妈的,老子还活着,就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口出威胁,要取吕布性命了?!
燕清一瞬间就定了决心,于袖中微微捻指,同时沉声喝道:“好大的口气!要对主公不利,且先过我这关!”
好话坏话都已说过,既已半撕破脸,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就真只剩下刚正面一途了。
左慈显是早有提防,在燕清微有异动时就往后猛退了一步,可却快不过顺手牵羊化成的金粉。
下一刻,左慈就只觉身上倏然一凉,再一看,外袍就已不翼而飞,离奇地去到离他起码有二丈之遥的燕清手里。
“好!”左慈忍不住笑道,原只是随口一说的胁迫,这会儿却真要催动怀中飞剑了。
还妄想用什么飞剑?
燕清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外袍随意一丢,一边制止了吕布拔戟欲砍的动作——按照书中记载,孙策亲自持刀,跟在左慈后头,寻机要杀他,也只会一直够不着挨不到,换了吕布,恐怕也是一样——一边含笑逼近,语气却是万分冰凉,飞快地接连喝道:“什么破铜烂铁?过河拆桥!杀!”
不管那悬在空中的小剑是真有神通,还纯粹是件摆设而已,燕清都不可能让左慈有蓄力的机会,真把它运转起来。
见到敌人读条蓄力要发大招,怎么可能光傻看着不打断?
在它刚一出现,燕清就摸到在用了那张“顺手牵羊”后,刚巧刷新出的“过河拆桥”,都来不及赞他它来得恰到好处,毫不犹豫地就用上了。
不知看过多少连续剧里那些实力强劲的反派,最后都死在废话太多上,燕清自然充分吸取经验,越是关键时刻,就越不说哪怕半句多余的话。
过河拆桥:可对你目所及处的其他目标使用,将拆去指定区域的随机物品。
多亏飞剑就孤零零地浮在半空,才被燕清快很准地拆卸弃掉了。
左慈却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招数,就惊见自己那听法力驱使,正滴溜溜地打转的宝贝小剑凭空消失了。
一直在胸口徘徊不去的那股不安终于彻底发酵,左慈见势不妙,下意识地就要闪避,可燕清话音不过刚落,他就觉身上一阵许久未有过的剧痛,胸口猛现一道偌大豁口,皮肉翻卷,鲜血直流。
竟似被一道无形之刃给狠狠切了一般。
饶是震怒之至的燕清,见了这副情景,脑海中也不由浮现一个念头:看来自称不是*凡胎的左慈,其实也还是由骨骼血肉构成的。
——而且还是个会露出震惊表情的碳基生物。
那就好办了。
要知道史上曹操唤兵卒逮住左慈时,纵使费力痛打,左慈也是“却齁齁熟睡,全无痛楚”,戴上镣铐枷锁,也是毫发无损,安然无恙的。
燕清眼底掠过一抹货真价实的冰冷杀意。等用掉的卡牌重新刷新,要那么一分钟左右,可这空档期,他也非无计可施,还能用剩下那张用掉五谷丰登后刷新出的废牌“闪”来发动“离间”技能。
学成下山后,自诩已是半仙之体,仗着法术玄妙,从未在凡夫俗子身上尝过败绩,就连权势滔天的诸侯也得甘拜下风,任他愚弄的左慈,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遭受重创的一天。
在剧震之后,左慈的反应也是极快,不等燕清发动离间技能,厅中就骤然划开一团白雾。
“贼道哪里跑!”
对这玄异的现象,吕布连眼都不曾眨过一下,半点不受干扰,直接爆喝一声,猛然一步向前,挥出携了雷霆万钧之势的一戟——
不出意外地,挥了个空。
这穿着雪白中衣的老道人,见形势比人强,竟是负伤变成了一只微小的蟑螂,疾行如飞,倏然不见。
对曹操的追杀,他尚且游刃有余地变成优雅的白鸠,绕殿飞上几轮。可在切实感受到威胁后,他就选择了更保险安全的体型了。
燕清手里暂只剩一张闪,左慈现顶多是只公蟑螂,又不再是人类男性,无法通过让他与吕布进行决斗,而将他强行留下了,的确再奈何不得对方。
在厅堂里回荡着他的哈哈大笑:“道友技高一筹,贫道甘拜下风,只是——”
燕清漠然打断了他的话:“若还有下次,你日后也别想在霍山安心炼那的九转丹,成就登仙路了。”
左慈:“……”
就此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