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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甚是宽敞,有高高的穹顶,虽然大块的石壁峥嵘,朱恩却极为怀疑,这是人工建造,而且是依山傍石修葺起来的密室。按照来时的方位计算,难不成,此时他们是在庄园的假山里头?
洞府里分成了三个台阶方式的平台,从铁门入口上来,绕过一堵矮石墙屏风,便是高逾一尺的另一个平台,挨着石壁竟建有一间茅房。说是房还不如说是亭,因为只有四根柱子,一溜低矮的栅栏围在前面,中间开着口便算是门了。石壁上的铁索吊着一盏长明灯,除了几个石凳围着一张矮石桌,还有一张依着石头地势开凿的石床,连床前一小石柜,都是依山开凿出来的,除此外再无长物。茅亭一目了然,灯光里显得简朴至极,却也干净利索。此时榻上,端坐着一位面壁的光头老和尚,一身缁服,听见大牛、瘦猴他们仨来了,也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
瘦猴和肥龙把手中的灯笼,高高挂在茅亭的柱子上,灯光立时把整个洞府照得敞亮起来。朱恩寻着水声,看见比茅亭还高两个台阶的一块地方,却有一汪水光泠泠。峥嵘的石壁缝隙里,渗流出来的清水叮咚有声,在空旷寂静的洞府里分外悦耳,可是不知怎得,听着听着,却让人,渐心生烦躁,想来是如此幽闭的环境使然。唯那泠泠水流自来自去,从石壁上来,又从地下的石缝流到了不知何处。
面壁的老和尚,此刻背对着朱恩与凤仙,所以他们不得而知此人的面貌,不知是否,正是当年任九霄的模样?
“空空大师,请用晚膳吧。”瘦猴嘿嘿笑着说道,走到石几旁坐下,肥龙也跟着,唯独五短身材的大牛。背手看着石阶上的流水。
“你们又哪里带有膳食过来呢?唉…”老和尚说道,一心念佛端坐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
“果然不愧是大师,这都瞒不过你。”瘦猴拍拍手说道。
“这么个小地方。带来了膳食,谁还不闻到吗?”却是肥龙不以为然道,此时一胖一瘦坐在石桌旁,被灯火里照在地上的影子,却几乎与站在旁边背手的大牛一样长,朱恩瞧着大牛仰头绷着身子,一副居高临下姿态,不由觉得甚是滑稽可笑。
老和尚撑着手,徐徐转过身来,仍盘膝状。身下盖着一素薄毡,对瘦猴问道。“瘦猴,托你去白马寺取得玄奘《大般若经》,可曾有了眉目?”此时他的模样长相,尽悉清晰看在朱恩和凤仙眼中。两人同是心里一惊,尤其凤仙,更是身子抑制不住微微颤抖。虽说老和尚光着脑袋头发全文,但是长得正是跟外面的任九霄一般无二,也正是二十年前任九霄的模样!朱恩一把按住凤仙,要她忍耐片刻,再听听看看是怎个回事。否则她便要跳了出来。
“白马寺也就一部玄奘的《大般若经》,所以主持不让借,只能亲自去白马寺瞻仰。”瘦猴应道,惋惜状。
肥龙却不耐烦嚷嚷道:“我说空空大师,你的每个要求,我们都应承了你。这些年没少关照你,你也是时候把天蚕神功的最后心法,告诉我们了吧?”
言之,连大牛也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石床上端坐的老和尚。
老和尚闻言忽叹了一气。不急不缓说道:“天蚕神功,九阴之寒,非名师指点一重一重练习突破,否则,轻易便会寒毒内力自侵,冰封骨髓而亡,你们又何必太过心急。”
“我们都已经练到了第九重,还不是时候练第十重、第十一重吗?”大牛哄声问道,内力充沛震得洞府嗡嗡作响。
老和尚闻着却甚刺耳不堪状,皱了皱眉头,吐了一口气,才又回答道:“你们的主上,若非此功难练,他又怎会陪我在这洞中,一住便是三个春夏秋冬呢。”
“我就不服了,咱们资质又输到哪里?”胖墩墩的瘦猴阴阳怪气道,猛地翻手一掌,隔空拍向丈余远的水池,煞白的掌心喷涌出一股寒流,卷向水面,竟有结露凝霜!
“对啊,我们在大师帮助下也练了近三年了,还不及他一人的能耐吗?”大牛也是甚不服气状。
“呵呵呵,资质差别,想来你们也自心中有数,又何必强求与我。”老和尚淡然一笑答道。
“哦?…这么说,大师是执意不肯告诉我们了?”肥龙大声说道,按耐不住的从石凳上噌的跳起来,竟大有靠近相威胁之意图。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再商量商量嘛。”是瘦猴伸出手摆摆劝慰道,笑眯眯的眼睛里,有精光闪动。
角落里藏着的凤仙已经是提气凝神,右手抓住在了肩膀后的剑柄,随时准备一跃而起。朱恩则附其身旁传音入密道:“别急哈,这么近的距离,等他们要下手了,咱们再现身动手不迟。”那嘴巴都凑到凤仙的耳朵上贴着了,闻着凤仙儿身上乌黑秀发的清幽气息,也不知道她是用个什么道家仙水洗的头发,竟贼心不改,使坏起来,张开嘴把她的耳朵叼了进去。凤仙正全神贯注于眼前局势呢,半响回过神来,便是一阵泄气懊恼,欲拧头躲开。
“别动,别动!再动我就咬你了哦。”朱恩说道,竟真个轻咬起来,刺激的凤仙儿差点失声尖叫出声,恁是好脾气,也受不了这般可恶的作弄。在凤仙转过脸来怒然,便欲发作之时,朱恩吐了吐舌头闪到一边,拂袖挡住脑袋,露着一双贼亮的眼睛偷瞧她,一身劲气却裹住了凤仙,要不她早弄出声响发飙了。凤仙犹自可气他的不正经,倒一时忘了,欲见生父的种种难过悲戚来。
这边厢朱恩没心没肺的闹,那边厢可有些对峙般的剑拔弩张,要撕破了脸。
“老家伙,咱们敬你当年也是条汉子,才好言好语相劝,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却是瘦猴丢掉了好脾气,刚才好说歹说,这老和尚却不理他,便神仙也冒火了。忍不住拍着石桌恶语相向道。
老和尚闻言愣了愣,终叹了口气说道:“难不成,你们的主上,忘了当初与我的誓言约定?他这是要反悔了不成?”
“不错!这年头。誓言值几个钱?!!”大牛哼哼冷笑道:“你不要怪他,他不杀你,你也见不着你的女儿,再也难活着离开囚龙洞!”
“大哥...严重了...”瘦猴却又心有不甘道,没想大哥一下就翻了脸,再无回转余地。
“哼哼,这是早晚的事,你们真以为,当年堂堂的幽煞门掌门任九霄,一代枭雄。会听咱们摆布吗?”大牛冷笑道,三人皆是站在了石床前,仿佛提掌一伸,就能毙了眼前老和尚的命。
凤仙大惊欲动,却发现自己无形中。被朱恩裹挟在他的真气里,动惮不得。
“放心,他们还未提气,你爹尚无危险,咱们再听听,否则出手了,那三人便不会老实说出当年的隐秘了。”朱恩劝慰她道。一脸正色凝重,全无方才半点轻佻之态,凤仙的内力抗争,却要让他支持不住的感觉。凤仙闻言一愣,停止不动,身体仍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朱恩伸手轻抚其背,安慰道:“稍安勿躁,有我在呢。”
“任九霄,我再问你一句,神功心法。你说是不说?”肥龙捋袖威胁道,逼近了一步。
“阿弥陀佛,实不相瞒,从教你们三位天蚕神功之日起,贫僧便料到会有今日。”任九霄叹道,目露慨然不忍,两道白眉长长垂下,一代枭雄竟有慈悲宝相。
“哦?既知如此,你又为什么还要教我们呢?岂非是自寻死路了?”瘦猴笑眯眯着眼,奇怪问道。
“我不做,你们又怎会舍得为我去白马寺求经问禅?我又怎来这些年的清净修为?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无量寿佛。”任九霄单手礼佛说道。
“哈哈哈。”那大牛狂笑起来:“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待会受了我们的折磨,我看你还能说的这般好听不?”
暗地里的朱恩,星眸一睁就要动手,忽闻任九霄制止了一句:“别动!你们杀不了我,明白吗?只凭你们三人,是杀不了我的。”
任九霄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是铿锵有力,竟似对朱恩和如兰说,又是在劝眼前这欲行凶的三人道。肥龙、瘦猴和大牛三人一愣,继而忍不住发笑起来。那瘦猴一身肥肉颤抖着,自是笑得合不拢嘴,眯着眼睛瞄着眼前这个瘦和尚,阴阳怪气的稀奇道:“你以为还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任九霄吗?莫说而今你废人一个,即便你恢复当年功力,试问能扛得住我们三人联手合击吗?哈哈哈.”
任九霄却是难得露出了笑脸,瞧了瞧眼前三人,又朝朱恩凤仙藏身处看了看,惊得朱恩和凤仙一愣:“莫不是被他察觉了?”
“你在看什么?!”瘦猴顺着任九霄的眼光往后看,不见异样,却心里回到原先莫名发毛的感觉,质问任九霄道。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诶,你们三人若是用心体会,便会看到许多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任九霄说道,冲着朱恩处淡淡一笑。
“被发现了?”凤仙莫名奇怪道。
“嗯...应该是的,我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气场,他应该也是。”朱恩也淡然一笑说出口来。
声音不大,却是回荡在洞府里,听在瘦猴三人耳朵里犹如惊雷恐怖,三人立时跳了起来。
“什么人?!!!”大牛怒斥道,一身鸡皮疙瘩泛起,头皮乍然发麻,三兄弟自认神功傲世,怎得竟然被人潜伏身旁却不知道?
“啊!!!”肥龙和瘦猴惊恐嘶吼,三人看向朱恩说话的角落,拉开防御架势。
只是人影一晃,看不太真,三人便察觉一股清风从头上吹过,回头看时,赫然石床前面站着一位身背长剑的黑衣侠女。
“你!!!你!..你是凤仙姑娘!!!?”大牛惊然道,无异于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从头湿到了脚,凤仙都在了,方才说话的男人不是朱恩是谁?!!!
“啊...!”
“啊!!!”
“啊!..”
三兄弟心胆俱裂着同时飞身朝出口铁门奔去,逃命的速度快若闪电,可惜还不到天下无敌之境,朱恩就像在楼梯口凭空现身一般,脸带微笑的朝三人看过来。
“啊!”“啊!”“啊!”三人尖叫声未落,就变成了拼命的怒吼,叱咤声里,默契有致配合无间,同时出掌,一招‘冰封万里’,挟裹着满洞府的刺骨寒风,卷向朱恩的身体。
拼死的一击,可是毕生功力豁出去了!
“轰隆!”声响,三股交加的雄厚天蚕掌力,打在楼梯口石壁上,震得沙石飞溅,铁栏杆都被压的‘荒啷啷’作响,却哪里看到朱恩的半点影子,三人的合力一击,竟是落空。
也不知道朱恩是躲到哪里去,是怎么闪开的,三兄弟哪里还管这么多,这杀死血魔的人在眼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能跑多快是多块!三人便夺路狂奔。
当先身法最快大牛,势如惊鸿,已经窜到了楼梯口,身子都已经下了一半了,希望就在眼前。
慢了半步的瘦猴肥龙,却凭空看见伸出一只手,在大牛身后,仿佛只有一只手而已,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捏住了大牛的脖子,翻手就把大牛,往瘦猴跟肥龙的身上摔过来。
那一抓一甩,实在是快捷无比,还在夺路狂奔的肥龙和瘦猴,哪里来得及反应,迎头跟飞过来的大牛撞在了一起。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三个人撞得人仰马翻眼冒金星,“哎呀!”“哎哟”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如是几大高手的动作,带起的真气鼓荡在洞府里,长明灯在劲风中摇摇晃晃欲熄,两把插在柱子上的灯笼,也被吹得飘摇摆荡,其中一个还掉了下来。凤仙一闪身形,接住灯笼,回过身来,却见石床上的人,正看着自己泪流满面。
“阿弥陀佛...贫僧昔日俗名任九霄...姑娘...难道是凤儿?!!!”任九霄哽咽说道,恁些年心如止水的修炼,却在看见昔日妻子一般模样的凤仙时,化之为子虚乌有。
凤仙未语泪先流,呜呜地哭出声来,想要自持控制,却觉身心飘零无处安放,灯笼复失手掉落在地上,烛火一霎那点燃了纸皮笼罩,嗤啦一声整个烧了起来,却彷如昙花一现,火光一簇,转眼寂灭,尽化成灰,像凤仙心里头的苦恨...
凤仙螓首低垂,掩着面呜咽啜泣,那热泪便如断线的珍珠,打湿了她的手心,伤透了她的芳心。一阵清风飘过,拂动她的发梢,是朱恩立在了身旁,给她无言的依靠,凤仙儿那无处安放的痛苦,便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抵在朱恩怀中,滂沱大雨般泪湿了他的胸膛。
任九霄双唇微微颤抖,消瘦的身躯也在努力抑制着什么,努力瞪大了的双眼,紧紧瞪着朱恩和凤仙,目光最后停留在凤仙啜泣抽动的肩膀上,粲然一丝苦笑,却是如此凄惶,如此彷徨,便一样的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你们三个最好不要动。”朱恩轻拍着凤仙的脊背,却是柔声细语,对躺在地上哼哼着爬将起来的三人说道,御气随心,散开的气场,仿佛一瞬凝固了周遭事物。大牛、瘦猴和肥龙三人,鼻青脸肿里哼哼有声,却哪里再敢动半分,这根本不是功力差距的问题,而是落人掌心听天由命的时候了。
“晚辈朱恩,见过任老前辈。”朱恩搂着凤仙啜泣不停的身躯,隔着她向任九霄抱拳施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