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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整整打扮了两个时辰,从妆容到发髻到服饰到鞋履,没有一处不精致,没有一处不美丽。
她站在寝殿里那面落地大铜镜前,铜镜里的女人梳挽着高高的云髻,簪着一只纯金嵌紫宝石流苏金凤钗。洁白的面庞,修眉入鬓,凤眸潋滟,嫣红的薄唇微微抿起,带着十足的雍容,十足的高贵。
镜子里的女人微微抬起下巴,因为朝服的领子是往后拉长的,所以可以清楚地看见她修长白皙的脖颈。金丝绣凤凰掐腰朝服衬得她身姿窈窕高挑,长长的曳地裙摆被两个粉衣丫鬟托着,云霞一般烘托着宛如明月的她。
宽大的广袖用最繁复的针法、最昂贵的丝线绣了层层叠叠的曼珠沙华,绝美之中,透着禁欲的味道。行走之间,那些曼珠沙华宛如活了过来,层层叠叠舒展开来,仿佛是迈向死亡黄泉的舞曲。
未央宫的宫门被打开,林瑞嘉一脸漠然地上了鸾轿,往蓬莱水榭而去。
与此同时,秋水殿门同时大开,身着白色锦衣的男子站在屋檐下,温润的面容噙着淡淡的笑,温和优雅的姿态仿佛是秋日里的一抹暖阳。
已是傍晚,红霞遍天,和煦的秋风撩起他纤尘不染的袍摆,精致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他抬脚静静朝蓬莱水榭走去。
蓬莱水榭分为上下两层,正对着的是水中央一处宽阔的戏台子。此时戏台子上的幕布和背景都已经搭好,乐队也已准备就绪,就等着贵人到场。
林瑞嘉端坐在蓬莱水榭上层,若是从戏台子前看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衣襟上别着的一朵金色菊花。
裴九被宫女们簇拥着进来,亦是身着华服。
她低头,朝林瑞嘉福身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林瑞嘉并未看她,声音平静:“坐。”
裴九在她身后的位置坐下,望着戏台子:“娘娘今日怎么想起来,邀妹妹前来观戏?”
她说着,目光在林瑞嘉的凤袍上流转,心头颇有些疑虑,今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她为何会穿的如此隆重?
如此正式的礼服,乃是在祭天大典、封后大典这样重大的节日时才会穿的。
她的美眸里满是疑惑,林瑞嘉只当没看见,朱唇轻启:“阿九,咱们许久未曾好好相处了。今日这台子戏,便是用来联络感情的。”
裴九望着她,眼里的疑虑始终无法消散。她,为何会突然称呼自己小名?
她细细回想了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沉默片刻,她开口回应林瑞嘉:“姐姐说的是,咱们同居后宫,是该好好联络感情。”
林瑞嘉望了眼水榭外,不远处的水面,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负手立在扁舟上,正朝这边缓缓而来。他的背后,夕阳缓缓沉下,最后一缕暖金色余光,为他的白衣染上了一层光晕。
她垂下眼帘,紧紧握着杯盏:“阿九,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是否后悔,嫁给越哥哥?”
裴九望向她的侧脸,却看不出她的喜怒。
裴九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对面的戏台子上,声音平静:“倾城,你看,这些人唱戏,他们唱错了一场,下一场还可以重新来过。可咱们走错一步,却是没有办法回头的。倾城,你不必再问我后不后悔。因为我脚下走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路,我不会后悔,选择这么一条正确的路。”
林瑞嘉握住杯盏的手缓缓松开,瞳眸里最后一丝怜悯,在她这样的回答里消失殆尽。
她偏头看她,笑靥如花:“那么,希望你能够一直按照你的路,走下去。”
“我会的。”裴九轻声,目光坚定。
林瑞嘉收回视线,桑若挑了帘子进来禀报:“娘娘,燕王殿下到了。”
东临观月走到前面,朝林瑞嘉拱手行礼:“皇后娘娘。”
“免礼,坐。”她答道。
东临观月端坐下来,对着戏台子,笑道:“娘娘今日好雅兴,怎的想起来要请臣弟听戏?裴妃也在?”
裴九朝他点头致意。
林瑞嘉拍了拍手,“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这出戏也可以开始了。”
她话音落地,桑若捧上戏折子:“请娘娘点戏。”
林瑞嘉随手指去,正指到那出《四面楚歌》。
她不由笑道:“就先唱这一出吧。”
桑若点头,立即着人去传话。
此时天色已暗,蓬莱水榭四周都悬挂上红色的灯笼,戏台子也点着灯火。倒映在水面上,晕染开一团团的光亮,透着一股别样的朦胧美。
鼓点声从缓到急响起,扮演霸王项羽的男子迈着方步,唱腔圆正,将西楚霸王的霸道与被围困的悲凉处境完美地融合到一处,唱得极好。
林瑞嘉侧头看向东临观月,他盯着戏台,不时微笑颔首,似是十分陶醉于这出戏里。
这时,南初上来,捧着一碗药,声音很轻:“王爷,该喝药了。”
东临观月接过药碗,望向林瑞嘉,笑着叹息一声:“我这身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康复。今生,怕是无望了。”
说着,仰头慢慢喝下药。
林瑞嘉看向南初,问道:“本宫至今还不知,燕王身患何疾?”
南初望了眼东临观月,答道:“回娘娘话,王爷患得乃是心疾。”
“心疾啊……”林瑞嘉扼腕叹息,“《黄帝内经》曾载,‘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可见心对于咱们而言,可是相当重要的。”
她说着,绝美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之色,“燕王的病,都是南姑娘照料。本宫敢问南姑娘一句,这失心之症,不知何时能医好?”
她直视着南初的双眼,南初却无法回答。
东临观月凤眸里掠过笑意,好一个“失心之症”,这是在寻常问病,还是在骂他?
林瑞嘉见南初不言,不由笑道:“说起来,南姑娘与本宫的一位故人倒是相像得很。若非你们相隔千里,又生了不同相貌,光看你们举止神态和周身气度,本宫都要以为你们是同一人了。”
她说着,自顾笑起来,南初脸上却全无笑意,只是望向东临观月。
东临观月抬手示意她退下,“臣弟的医女,素来木讷不善言辞,娘娘何故开她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