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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寂的暗室里,一润雅男音不明喜怒地道:“都布置妥了?”
另一稍老声道:“回公子,万无一失。”听了微须,迟疑地道,“公子,夫人那边……”
青年闭了闭眼道:“且先这样吧。”
年长者暗暗可惜又劝道:“公子不是说夫人对您已经……其实不用那样……也没甚大干系。若是将来……公子当何如啊!”
***青年静默良久方微哑着声道:“我何尝不想同心同德,相濡以沫?自霜雪崖起的一切再做不得假,我并非那冷心冷肺之人,如何不生些期盼?但说到底我与她不过相识数载,若绳子的另一端是她共同生活十余年的亲人,谁又能保证?不是不想相信,也不是不可相信,只是不能相信。一招棋错,满盘皆输,而我早已输不起。”***
年长者叹息一声道:“也是。公子要做的事原无退路,一步都错不得。但愿夫人能不负所望。”
青年目光悠长:“我倒盼她负了。至多再安排个人,凭她的心计聪慧,想来差不到哪儿去。或另寻一良人也未为不可。”
年长者听言一时竟寻不到话来说。
不过片刻,青年便收起情绪道:“京中那些如何?”
年长者忙道:“泰王已照计划行事,太子暂无动静。”
青年点点头:“找个机会让太子也动起来。”
年长者答应一声又道:“厉太医来报说明年中下旬那事便要出,公子您看……”
青年敲了敲指道:“我知道了。就先这样,让他该做什么仍做什么。对了,我命你配的药怎么样了?”
显然年长者对这事有些抵触,但听他不赞成地道:“公子,为何不顺其自然?子女的承负自有其缘,况且公子早留骨血,也可多安份心。万一……总不至没个后人。公子……”
“不必多言,此事我意已决。拿来吧。”
年长者无奈,只得递上准备好的药包。但愿……
***素绾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任性的一日——那日厉昇走后不久,她便差人到雾州买了宅子,第二日即搬了进去。接着不问来由便毫不留情地打发了龙啸山庄过来传话的弟子。她原以为依着公子墨那日的态度,多少会有些微词,而她也备好了回应的言语。哪曾想对方竟不管不顾,全由着她来。甚至还吩咐临时雇来的,门房,轻易不得放人进入。瞧着倒比她更中意在这简陋冷清之处过年。甚至派飞花率一众人各往各处收年例。如此一来,她进也不是,退也不得,只好怏怏的置办各色年物年礼。幸而是在雾州,一应族中亲友均无,省下不少事儿,光请年酒帖这一桩就不知松乏多少。虽是头一次自个儿经手这么大的事儿,但说实话,要忙活的还不如言府里的一个生辰诞礼。就是因着太过容易,才有闲暇在这儿反思。***
如若见自家夫人不甚烦恼的样子,便试探地道:“夫人可是在忧心两位少爷?”
素绾止下思索道:“你说兄长和煦弟?”
如若点头。
素绾摇摇头道:“不是。兄长从不讲究这些。至于煦弟……”轻笑一声无奈地道,“怕是兴奋尚嫌不够,哪里还会去理论这些。”
如若听了也笑着道:“夫人说的是,倒是奴婢瞎操心了。煦少爷家时过年可没少念叨无趣,没意思。今年恰巧在外面,可不正乐得美么!不过少爷们都不在,祭祖捧香可怎么着?”
素绾道:“不担心。二叔不是有继子了么?看二婶的年纪,估摸着也就是他了。”
如若同情地道:“二夫人也是个命苦的。哪怕有个小姐也是好的,怎么就不能生养了呢?”说到此处,小心翼翼地瞅着自家主子道,“夫人,那药您真要吃吗?但是……”
素绾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默了一会子方道:“无妨,只吃两个月罢了,应该无碍。”
***如若闻言放心地道:“两个月?那就好。”她还真担心夫人决心要吃个一年半载的,那可就麻烦了。倒不是说她配的药不顶事,这点上自己还是颇有信心的——不是她自夸,这种药三年的保证还是有的。就是说只要女子吃它不超过三年,当月停掉次月便可恢复。因着这般,她才极怕自家主子用。虽说墨家人口简单,夫人业已告了宗祠,又得了郡君的封号,但到底不如有个孩子傍身来的牢靠。看看生了二子一女的大夫人,再看看无子无女的二夫人。一个说一不二,要怎样便怎样;另一个却只能委曲求全,连姨娘丫鬟都能明目张胆的欺负到头上,如此便可见子女的重要。便是大少夫人,德容言功色色出彩,管家理事上甚至比大夫人还要强些,出身也不算差。可她再有心好强,只要大夫人提个“无子”,她还能犟嘴?是故她可不愿夫人将来也陷入这样的尴尬境地,尤其是墨家还有个虎视眈眈,花样百出的“如夫人”,保不准儿哪天她就用这个作借口同夫人打擂台。论手段地位自是比不上夫人,可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搪”,理事这么些年手底下总养了一些人,即便斗不过夫人,恶心恶心也够她们膈应的了。所以能绝路就绝了,不留一丝儿缝隙。***
且不说如若在那边暗自盘算,此时素绾心中是千种滋味齐上心头:她猜了一路也猜不透出嫁前那日祖父、父亲那般举止的深意——究竟是何事能令向来从容不迫的父亲露出犹疑、歉疚的神色?这事儿绝对与公子墨相关,但到底是什么事?
——“打开后,无论看到什么,都由你自个儿决定。将来倘若后悔就捎信回来,为父在一日,便于你筹谋一日,莫要委屈自个儿。”
自个儿决定?后悔?后悔什么?还有祖父淡淡的不赞同,又是为了什么?
“公子。”
“夫人在里面吗?”
“在。”
素绾听到门口的声音,一面示意如若去开门,一面将旁边的花样子移到座位处。
“卿卿在做什么?”
素绾见他进来,忙迎上去福了福身道:“回夫君,妾身正预备做些荷包。”
公子墨随手挥退跟着的下人,待最后的如若将门带上后,拥着人走到桌边翻了翻笑道:“不错,的确别致。卿卿的针黹果然难有人及得上。”
素绾睨了他一眼好笑的道:“亏得现下无人,不然别个听了岂不笑话,哪有夫君这样自卖自夸的。”
公子墨呵呵笑了笑,又吻了吻她面颊,道:“为夫说是便是。普天下哪个敢有异议,尽可叫那人来同你夫君分辨。”
素绾轻吐着气凑近他颈项道:“当真?”
公子墨紧了紧手道:“自然。”
素绾抬手漫不经心地在他胸口画着圈道:“若是夕老庄主或厉大侠呢?”
公子墨一面按住作乱的柔荑,一面笑着道:“旁的不敢说,这方面夫君我可是切身体会过的,自是要辩驳到底。不过卿卿这个月貌似忘了替为夫缝制里衣……”
素绾听了微红着面道:“夫君冤枉人。昨夜不是还……”忽然想到什么,忙住了话头。
公子墨岂会不知她想的是什么,更故作不解地凑近道:“昨夜如何?为夫忘了。不若卿卿给为夫说说?”
素绾又羞又气——这人怎么恁的恶劣!什么翩翩公子,谦逊有礼,都是装的!昨夜……昨夜使诈哄她替他宽里衣不算,还……今个儿又拿来打趣,真真可恶!
未等她嗔怪完,公子墨又忽而贴着她的耳,低声喃道:“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轰”地一声,素绾只觉浑身上下都布了绯红——他……他竟还敢说!今日晨起明明是他,明明是他害她睡到日上三竿,被丫鬟们取笑,还敢……这人若是君王,一定是个昏君!对,绝对的昏君!
“卿卿,色不迷人人自迷。”
“……”
二人这厢正浓情蜜意,不识趣的人又出现了,不过这次来的人却是出了众人的意料——
“公子,凌大侠同米家二小姐求见。”
***素绾与公子墨对望一眼,均十分好奇——这两人怎么凑一块儿去了?公子墨则想的更深:米家莫不是有了什么大的依仗?不然上次教训的事这才多久就忘了?或者他们真当自己是个软柿子,对着谁都没有讲究?但根据最新的情报,应正忙的焦头烂额,哪还有闲工夫挑衅自己?再者凌师叔向来稳妥,也知晓先前的嫌隙,好端端的怎的带了她来?***
门外揽思一面忐忑不安的等待回应,一面汗涔涔的顶着另三人恶狠狠的瞪视:不是他偏帮着谁,而是这次的事实在非同小可,相信公子得知后一定也会赞同自己的行为。至于夫人……世家女子不是最讲求大方良善的吗,应该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