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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羌浅的不断努力下,戚烨终是多少吃了些东西。但羌浅并没觉得安心,只是推开手中碗筷,背靠着墙根坐在戚烨身旁。她的手脚虽已可以活动,可仍旧觉得四肢酸软,根本没什么力气,更不用说暗运内劲。
戚烨一直闭合双目不似醒转,她不清楚戚烨受了怎样的伤,不清楚这伤有多重,因而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动。
一定是在自己晕厥前袭来的那股毒雾,她想,那毒雾能使人失却武力。也不知清风寨众人是否安好,是否已发现了戚烨与她二人的失踪。
总之,他们现今被困在了这囚笼之中,境况一点都不乐观,完全看不到逃生的希望……她不敢去揣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这样心力交瘁地坐了许久,羌浅忽而感觉手背有些湿,似有水珠缓缓滴落其上。
她很快看清那液体不是水珠而是血,是从戚烨胸前渗出的血。这渗出的血并不多,却令她惶然心痛。她即刻小心撑起戚烨的身躯,把他背负到一侧的石床上,眼尾余光同时瞥到了托盘中的布帛与瓷瓶。
她将那瓷瓶打开嗅了嗅,发现其内所盛是上好的金疮药。彼时那两名男子送来饭食,也一并送来了伤药,难道说是要她为戚烨处理伤患?
她不敢怠慢,轻轻拨开了戚烨的衣襟。他胸前的伤处曾被包扎,现在有血渗出,一定是伤口有变。她解下了覆住戚烨前胸的布帛,而后便见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戚烨的胸前血肉模糊——有人自他的胸膛剥下了大片的皮肤。
面对眼前的血色,羌浅错愕又痛心。她在戚烨的胸前敷上金疮药,泪滴亦打湿了新的白棉。无论是谁对他做下这种事,她都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戚烨也在这一刻醒来,恰逢看到她红肿的眼睛。
“你怎么又哭了……”他低吟。
羌浅已泣不成声。看着戚烨惨白的面庞,她哭得更凶了:“是谁……是曹千流?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餐食可用,有石床可躺,还有伤药可换,我们该谢谢他。”戚烨幽幽转眸,却向她笑了笑,“别担心,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出——去?”她不可置信地抬起泪眸。
“嗯,你该不会想在这里多呆半刻才是。”戚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说出的话却似乎过于云淡风轻,“把你的体力留存好,别再哭了。这样子当真不美,我不喜欢看到你哭。”
“好,我不哭……”羌浅赶紧抹净眼泪,“我像是中毒了,使不出力气……”
戚烨却并不吃惊,像是一早知道了一切:“这是唐门的毒。”
“唐门?!”羌浅愕然失措。
“别担心,只要从这里出去,你这毒便能解。”戚烨的目光转向牢门,声音低到羌浅就要察觉不到。
就在这时,牢门外传来一阵足音,先前到过此处的那两人与另一名男子又一次返回,并且带来了一架肩舆。
这三人开启门锁时,戚烨以微不可闻之声最后对羌浅道:“我们要分开些时候了。笑一笑吧,让我看看你美好的样子。”
“你说什么?什么分开?”羌浅还没弄明白戚烨的意思,三名男子当中的两人已抬起肩舆走到她与戚烨面前。
她立即从床边站起,惊异望着两人,却听当中一人对戚烨道:“戚公子,督主有请。”
戚烨一语不发看一眼两名男子,这两人也不多言,直接将他从石床挪上肩舆,其后撑起肩舆走出囚室。
羌浅虽讶然,但仍急速提起步履跟上。可她前足跨出囚门,守在门边的第三人已伸手擒住了羌浅的臂弯。
“督主只见戚公子一人。”这人面无表情将羌浅推入囚室,迅速锁起囚门后离去。
羌浅挣扎回眸,阴冷廊径中却已无戚烨背影。她惘然而立,心中似压上千金巨石。
戚烨在想什么?又要去做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她颓坐在门旁,由时间缓慢流逝。
数个时辰过后,那名阻拦她的男子回到囚室外,不由分说点住她要穴,又用一条黑布带遮住了她的眼睛,压着她走向与戚烨及另两人相反的道路。
眼前黝黯无光,口中也不能发声,她只能被男子钳制着手臂引领向前。这段漫漫长路似永无止境,她不知自己究竟跟随男子走了多远。
……
凛冽的风吹打脸庞,羌浅感到紧擒住手臂的力量消失不见,身侧男子的气息也随之无形。
那人不见了!她心里震惊不已,在穴道松弛后急急扯下了眼上的布带。
天边的落日投下红彤彤的光晕,枯树上传来阵阵嘶哑的鸦声。她真的走出了那囚笼,此时正孤身一人立于旷野之中。
远方高地上耸立着一座高塔,高塔下地势忽转低洼,被大片的阴影笼罩。羌浅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景象,她确信自己曾经到过这里。
她在这里迷失过方向,在这里看到过人间惨境,也在这里巧见过她的师叔盗圣司徒空。
西风烈烈,四野不尽荒芜,高塔上却倏然闪现出一条人影。人影自塔上一跃而下,飘飘忽忽飞向了羌浅。她慌忙定睛,只见飞影眼珠骨碌碌转着,正是自己的师叔司徒空。
“小师侄,戚烨那小子和曹千流谈了什么条件,竟真让曹千流把你给放了!”司徒空口中发出啧啧之音,说话间转身就走。
“师叔,您怎么会在这里?”羌浅急匆匆追上他,诧异问道。
“我专程在这儿等你。”司徒空意味深长地回望她一眼,但马上又转回头,“我和戚烨约定,在这儿等你。”
“您见过他?!什么时候?”
司徒空却不回答,扬起手臂背对羌浅晃晃手中的小瓶,然后倏地抛向羌浅。
羌浅接过小瓶,不明所以道:“这是——?”
“解药,唐门的解药,解你身上的毒!”
“这……您怎知我中了毒,又是如何拿到这解药的?”羌浅极度不可思议。
“那晚我瞧见了你与戚烨被东厂之人劫走,跟上去瞧瞧有什么稀奇?”司徒空捏捏小胡子,“你师叔我号称‘盗圣’,又怎么会有去不了的地方、拿不到的东西、见不到的人!”
他一步步登上高塔,又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昨夜江湖各派人马响应朝廷号召,皆在玉门关下集会,东厂督主曹千流就是主持。这些人今日已尽数出关去向大漠,曹千流的人则远远尾随在后。”
“去向大漠……去向‘海市蜃楼’?”
“没错,‘海市蜃楼’!”司徒空把“‘海市蜃楼’”四字说得阴阳怪气。
羌浅走在他身后,却见数名清风寨众颓然躺在塔中各处角落,周身浴血。
“这是怎么了?清风寨出什么事了么?”她惊道。
众人中的一人强睁开满布血丝的眼睛道:“羌姑娘,前日我们发现少主与你失踪,不过片刻曹千流便率领东厂人马来袭,寨中损失不少。好在少主数日前已令妇幼等人先行散去,又提醒我等近日可能会生突变,否则损伤更不敢想。我们这些人也是几经周折才借由密径走脱匿身至此,随后‘盗圣’先生便找到了我们。”
司徒空眼神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周,对羌浅道:“小师侄,这些残兵败将需人照料,你就在这儿好生照看着他们吧!”
“您是说……要我留在这里?”
“不是我说,是戚烨说,是他要你留在这里。”司徒空眯起眼看着羌浅,又转后从高塔之上向远方眺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景儿倒是有点意思。传说‘海市蜃楼’会吃人,那些去向沙漠中的人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他忽而慨叹连连,只令羌浅更如云山雾罩。只听他续道:“不过就算能将人生吞活剥又能怎么样,‘海市蜃楼’如此诱人,我堂堂盗圣如何能不去!”
夕阳转瞬即逝,天色立时暗淡下来,司徒空话语未尽,身形已飘出高塔,若一枚流星划过天际。
“又走了……”羌浅早习惯了盗圣先生的来去如风,想着司徒空方才之言,她心下却变得很是沉重。
戚烨说要她留下,他不要她跟随……可她怎么能留下,怎么能让他一人身处险境?!他到底是怎样想的……
她垂目转身,迎上了清风寨众人的目光。这一双双眼睛通红又憔悴,眼底却都有着坚毅的光。这些汉子互相扶助着站起,异口同声道:“羌姑娘,我们誓死追随少主!”
“可你们的伤……”
“我们已休息得够久,我们这就去大漠!”其中一人道,“现在出发,很快便能赶上蔚翔与丰飞他们!”
“蔚翔与丰飞在哪里?”羌浅见到清风寨众时便发现戚烨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并不在众人之列。
“蔚翔大哥与丰飞大哥先我们一步去了城中,若无状况,天黑前应是已到关下。”
看着这些坚定不移的脸孔,羌浅心中竟似有暖流涌动,但她顿时想到了棘手的问题:“现下天已黑了,城关闭合,我们又当如何出关?”
“蔚翔大哥与丰飞大哥就是为此先行,他们应会想到办法!”
“那好,我们先往城中去与他二人汇合。”羌浅咬咬牙,搀扶住伤得最重的那人,与众人走下高塔,向玉门关而行。
……
夜幕深沉,集镇上早无行人。羌浅与清风寨众人小心踏入城中,转到偏僻小巷时,蔚翔及丰飞与众人迎面走来。两人见到羌浅也有些意外,但均话不多说,引领众人绕过小巷,走入一处驿站。
“人都来了?”驿站中响起清丽的女声,不过须臾雷音倩影已至众人眼前。
“小姑娘,你逃脱了?!”她见到羌浅,面上即露惊喜之情。
“音姨……我……”羌浅犹豫答话,雷音却将她打断。
“时间紧急,就先不说这许多。”雷音看着众人道,“今日恰逢有队异族商旅拿到通关文牒赶在夜半出关,不时便会经过此地,我们混入其中,跟他们出城。”
“好,听音姨的!”众人皆纷纷点头,随在雷音身侧。
过不多时,果见数十匹骆驼组成的队伍穿过街市,向城关方向行进。队伍中身骑高驮之人多数身着通体长袍,头盘布冠面遮厚纱,装扮与汉人大为有异。而驼队最首之人身材臃肿至极,一张油腻腻的脸肥肉乱坠,却是那日被司徒空盗去明珠的富商。
高头骆驼的驼峰间亦满载货物,其中十几口大铁箱最是引人注目。众人悄没声地攀上驿站墙壁,暗中看着驼队行近。
当驼队恰巧行至墙下时,雷音手臂一挥,众人悉数跃下,一举将这队异族人全部制住。那胖富商还没来得及惨叫,已被雷音的柳叶刀抵住腰际。
众人当即将身上染血的衣衫退下,换做这队异族人的奇装,并把这些人制住穴道藏于驿站内,唯独留下那胖富商仍骑在骆驼上。
雷音掀起胖富商的衣摆躲入他身后,这富商体型太过肥胖,即使多加了一人在身后,也看不出有何不同。
驼队继续起行,众人在富商通牒下顺利出关,一刻不停深入大漠。一路上雷音一直挟着富商,直到天亮时才飞身纵下。
胖富商像是吓破了胆,用蹩脚的汉语连连求饶。雷音不去理会,绕着那数口铁箱来回转了几遭,忽用柳叶刀刀柄撞了撞铁箱外壁。铁箱发出几声闷响,其内似是盛有重物。雷音忽又扬刀劈向箱上铁锁,火花四溅下,铁锁却纹风不动。
她沉目思索片刻,回到胖富商面前,厉声道:“关内的小官小吏权利不大,绝不敢随意在夜间开关放行,能使这些官吏言听计从者,大概只有曹千流了。”
胖富商哆哆嗦嗦抹着汗珠,却似没听懂雷音之言。
“你不必再装,我在说什么你该一清二楚。”雷音凛目而视,指指那些铁箱,“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富商却仍摇头,口中只念着饶命。
雷音不再与他多言,将他手脚捆死置在驼峰间,美目望向苍凉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