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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总你好!我姓方,方函。我的简历,你应该已经看过了。”电话那端,方函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就像何胜男压根儿不认识她似的。
“嗯,你好。”
八年未见的老同学,以这样的开场白打招呼,何胜男也是醉。不过她久在商场中,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方函心里面打的是什么算盘,何胜男眼下还瞧不出来,所以她不动声色地见招拆招。方函想玩,何胜男就陪她玩。
方函在那端低笑:“我的情况,何总你也了解了。能否赏脸面谈呢?”
何胜男其实是不喜欢她的处事风格的,那种学院派一板一眼+博弈中精于老谋深算的路数入不了她的心,多一些人情味的沟通才让她觉得发自内心地亲近。方函上大学的时候就还个死忠考据派,更是个对自己的判断力自信到爆棚的死忠考据派。这种人,她自己不亲身经历、不分析比较过的事儿,她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说到底,何胜男并不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于是,何胜男开口道:“所以,方女士你亲自考察了我的公司?觉得还入得了法眼?”
方函勾起嘴角:“法眼不敢当,不过公司确实经营得很漂亮。”
何胜男挑了挑眉,能得挑剔的方函赞一句“漂亮”也是不容易。
“方女士是想和我见面,谈谈你的职位和薪酬吗?”何胜男单刀直入。
方函微微诧异,有点儿怀疑和自己通电话的这人是否真的就是八年前的那个话少得有点儿闷的姑娘。
“是的,我确有此意。”方函答得也很坦率。
“可我作为展翼的总裁和第一大股东,还没决定雇佣你。”何胜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方函一怔,登时意识到何胜男言语中似乎存着极大的抵触。她一向自信,这种隐晦的拒绝令她很不舒服,不过,她忍下了。
“如果我提到一个人的名字,我想你会有兴趣同我面谈的。”方函依旧信心满满。
何胜男皱眉,有某种预感划过心头。
只听方函接着说道:“我应聘展翼,和艾琪有关。”
何胜男家附近的咖啡厅里,方函打量着面前安静搅咖啡的女人。
黑发盘起,略施粉黛,身上是剪裁得体的定制商务套装,何胜男坐在那里,有一股子夺人心魄的吸引力,仿佛她在场,天大的问题也能于瞬息间解决似的。那是一种经多了阵仗练就出来的定力和魅力。
方函再难将这个女子和八年前的那个联想到一处。
“你本人比《经理人周刊》封面上的照片还摄人。”方函诚实道。她是个务实的人,在意的是何胜男的才干与气场,哪怕是看到了她淡妆下脸颊上的伤痕,也不太放在心上。
何胜男手中的咖啡搅棒顿了顿,抬眸对她笑笑:“我这么吓人吗?”
“不,不是吓人,”方函摇头,“是使人慑服。我想,你的员工都很敬怕你吧?”
“恰恰相反,”何胜男笑得清浅,似乎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在公务上,我是他们的boss;但私交上,我视他们为友,他们待我,亦如是。”
方函闻言,颇有些不自在。
何胜男将双手在桌前交叉,沉吟道:“大概在你的心里,四年的同学情谊,根本比不过你的职业打算吧?”
方函眼眸微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何胜男很有些气她从通电话到两个人面对面坐在这儿,连半句同学情都没讲。
“老同学,”方函说得意味深长,“你以为,我是为了我的职业生涯才来你的公司应聘的吗?”
“难道不是吗?”何胜男反问。
方函失笑:“我的简历你真的看过吗?”
何胜男玩味地看着她,“你是想说,墨尔本大学的mba,以及华尔街的工作经历,来我这家小小的公司,屈才了?”
方函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这回是何胜男失笑了,“你在国外待得太久了吧?连国内的行情都不了解,就敢回来应聘?别说是mba了,就算是博士,我这儿都大把抓。哦,对了,还真有墨尔本毕业的,需不需要我介绍你们叙叙同校情谊?”
方函的脸色微变,可她也是千军万马中冲杀过的,定了定神道:“你说我不顾同窗之情?可你知道吗,我来找你,就是因着我们四年的同窗情谊。”
“这话我听不明白了。”
“老同学,你知道吗,你现在是危机四伏。”方函身体前倾向何胜男。
“呵,我觉得你有点儿危言耸听,”何胜男轻笑着看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想我们就算八年没见过面,就算上学那会儿交集不多,既然你看过《经理人周刊》采访我那期,也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从不喜欢藏着掖着。”
方函定定地看着何胜男,也不得不承认,何胜男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将展翼做大成业界翘楚,绝非只靠撞大运。她本人,有着极强的个人魅力。这种魅力,也贯穿到了展翼的企业文化中。
方函脑中回忆着在展翼办公大楼里看到的一幕幕情景,更确信了自己的眼光独到。
“我来展翼,是想同你做一笔交易。”
见何胜男并不答言,而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方函心中隐有压力,忍不住自顾自说了下去:“你帮我打垮路峰,我帮你夺回艾琪。”
舒蕾的车一直停在何胜男公司斜对街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里,在这儿观察那栋楼简直不能更方便。
从方寒进入大楼的一刻起,舒蕾就窝在那儿,盯着,等着。
她自然知道那是何胜男公司的所在地,不过这栋高层里可不止展翼一家公司,虽然最黄金的楼层都被展翼占了,但还是有若干家别的小公司的。说不定这女人是去别的公司办事的。舒蕾心想。
这栋楼她门儿清,平时只有一个门能进出。再说了,那女人的车还停在视线内呢,舒蕾不怕她从别处蹽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门里门外出出进进的人倒不少,就是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
不急,不急……
舒蕾猛灌了一口水,揉了揉有点儿犯困的脑袋,拿出来蹲点儿搜集证据的劲头儿,打算把牢底坐穿。
突然,丢在一旁的手机呜哇呜哇地叫起来,是她老爹。
也该饶舒蕾今天点儿背,她爹昨天吩咐她找的卷宗她稀里糊涂地给忘了,偏偏远航事务所刚输了场官司,她爹急火攻心正不痛快,新账老账跟她一块儿算了——
从她工作不走心,稀里糊涂缺少职业素养,到她上班时间翘班不见人影儿,包括她多喝了几杯事务所里的福利咖啡,有事儿没事儿就和客户吃饭占客户便宜,包括她小时候多不着调,到现在三天两头换女友,“老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老爷子口才了得,骂人不带脏字,就是冷嘲热讽都不带重复字眼儿的。舒蕾被他骂得都快要怀疑人生了,尤其是老爷子不光骂她不结婚光“祸祸别人家闺女”,连她弟找不着对象也一并怪她,还说她“不学好,把你弟弟都带坏了!”。
舒蕾要哭了:爹,他自己找不着对象,这事儿赖我吗?我倒是想把我喜欢的姑娘介绍给他,关键是人家还瞧不上他呢!
你说,人生悲催不悲催?矛盾不矛盾?
她爹骂够了,才想起来问她:“你在哪儿呢?”
舒蕾可不敢说自己蹲人楼底下等姑娘呢,她怕她爹再跟她唠唠叨叨,就撒了个小谎:“我在这儿等客户谈事儿呢。”
她爹又骂她:“要是再输了手头的官司,看我怎么收拾你!”
舒蕾嘴角抽抽:啥叫“又”?明明是你的手下输了官司,您老心里不痛快好不?还拿我出气。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老爷子血压不稳定,再给气个好歹呢?
舒蕾假装乖女儿,她爹说啥她哼哼哈哈地答应啥,直到她爹没脾气,丢给他一句“教你弟学点儿好”,挂了电话。
舒蕾捏着烫手的电话,郁闷得不要不要的,作势一个电话拨过去,开始骂他弟,足足骂了十分钟,她弟几乎哭晕在厕所。
骂过瘾了,舒蕾也不管她弟的反应,挂断电话,心里这个舒坦。然而,再抬头的时候,那辆白色高尔夫已经没了踪影。舒蕾欲哭无泪,这才叫乐极生悲吧?
绕着展翼大楼转了大半个圈,舒蕾总算在一条商业街旁的停车场里看到了那辆白色高尔夫。
谢天谢地。
舒蕾长出一口气,总算是老天爷开眼,没让她跟丢了。
泊了车,舒蕾沿着商业街挨家店铺摸过去,人家都快以为她是卫生监督局的密探了,差点儿拎大扫帚把她扫地出门。好死不死的,她总算在一家咖啡厅的大堂看到了靠窗坐着的高尔夫女和何胜男。
何胜男!
舒蕾快要跪下感谢天使大姐让她早早认识了何胜男了——
这俩人能坐一块喝咖啡,明显是认识啊!
既然大家都认识了,何愁泡不到哈哈哈!
一瞬间,被她爹骂的郁闷,骂她弟的口干舌燥,以及满世界找高尔夫女的累成狗,都一扫而空,舒蕾甩开大步就要冲过去抱何胜男的大腿。
诶?
舒蕾突然停住脚步。
这气氛,不对啊?咋感觉这两人剑拔弩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