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越歌

壑舟须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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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道鸾虽然没有承认过这个身份,在沈恪错认的时候也没有反驳,但到底不是有心想要掩盖,否则早随意捏造一个名字了。但到底是无意于此,还是嫌弃麻烦,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沈恪无缘无故笑了起来:“真当我没有看见你出手么。”

    伏魔观中,萧道鸾曾经对九央连用六剑。那剑的光华并不醒目,沈恪其时也刚刚清醒,萧道鸾并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不过既然沈恪现在这么说,那就是看到了。

    “我问你……”沈恪眯着眼,试图将面前虚晃的影子看得更真切一点。他还想要伸手拍一拍萧道鸾的脸颊,考虑到自己出手很可能会拍一个空,还是忍住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

    萧道鸾的衣襟被紧紧攥着,这应当是一个受制于人的姿势。但他气度泰然,仿佛他才是跨坐着质问对方的人。

    “你跟着我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那把剑么。”不需要萧道鸾的回答,沈恪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他在自己身上摸了几把,找到了腰侧挂着的墨剑,拍在萧道鸾胸口:“现在虽然不能给你,但你若想看,只管开口,犯不着偷偷地看。”

    他忙着给胭脂张罗喜宴的时候,偶尔能看到萧道鸾的身影。他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对方看上了自己。他身上有的,对方能看上眼的……简直不用多想了。

    萧道鸾果然平静问道:“现在不能给我?”

    沈恪点头:“眼下我还想快快活活地走一趟,没把好剑傍身总是不便。等到想看的都看了,想干的事都干了,我便回乡,成家,立业,那时把剑给你又有何妨?”

    他一番话说得极为顺溜,半点不像是喝醉了。这几日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琢磨,要不要把话和萧道鸾说开,如果想说开那要怎么说,真的说开了之后他们俩是不是就一拍两散了。想的多了,自然能有个结果。说是肯定要说,他就不是个心里能藏住话的人,总这么躲着对方也不是个办法。说完了也不能出什么事,他们俩都滚过一张床了,以萧道鸾在他心里的位置,让沈恪拱手让出把剑也不是什么难事。好剑重要,修为重要,但都比不上人重要。萧道鸾要是愿意和他……好上那么段时间,一把剑算得上什么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萧道鸾:“你喝多了。”

    “喝没喝多,你试试就知道了。”沈恪低笑一声,松开了萧道鸾的衣襟。他用手背碰了碰萧道鸾的脸侧,确认了位置,一手撑在枕上,缓缓俯身。

    萧道鸾沉思了片刻,把人从自己身上掀下来,将墨剑扔到一边。

    沈恪知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没缓过劲来,就看着萧道鸾颜色凝重地俯视着自己,一手按在自己腹部,道:“当真给我?”

    “当真。”

    沈恪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不明白对方的反应为何要那么激动。他都要把到手的剑白白送出去了,趁机捞点好处也不行么。况且那把剑现在又不在他的身上,对方这样死盯着他看是个什么意思?

    萧道鸾看沈恪一脸茫然,就知道对方依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在伏魔观中没有夺,不意味着已经放弃。甚至那之后数日,他都没有能够为自己当时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光是看着对方可怜就下不去手这种事,按理说绝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但它就是发生了。

    萧道鸾越是疑惑,目光越是灼灼。

    沈恪觉得双颊被他看得都快要烧起来了。

    萧道鸾闭上眼,叹道:“你说的,别忘了。”他要的不仅仅是一把剑。剩下的、他要的东西,沈恪若是知道了,也许没法那么坦然地说给就给。但他还是觉得,如果沈恪能说到做到,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沈恪看他闭眼的样子,觉得有些撩人。借着一股酒劲,将前几日没敢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君子有通财之义。我的剑都给你看了……你的越歌能不能借我看看?”

    ……

    真的把越歌拿在手里,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了。沈恪一觉醒来,第一反应是脑壳真痛,第二反应才是自己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自然不是软玉娇躯。

    是一把木剑。

    一把修真界众人皆知的木剑,越歌。剑池少主的佩剑。

    沈恪啧啧道:“藏着掖着那么久,你可真不够朋友。”

    身为剑修,他对各种传说之中的名剑不可能没有兴趣,只是之前的修为太低,能接触到的人物也有限,别说摸,就连看看那些好剑的机会都没有。

    感慨过后,他才静下心来好好看看这把剑。越歌的大名他早就听过,但手中这把木剑,和他想象的模样相差甚大。要不是知道萧道鸾不屑于做没有意义的事,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拿了一把假剑来糊弄他了。

    木剑的样子太普通了。

    普通到沈恪觉得自己现在出门砍一棵树,随手雕刻,就能做出把一模一样的来。

    萧道鸾:“不是好剑。”

    沈恪看着坐在窗边的萧道鸾,对方腰板挺直,神情一丝不苟,仿佛整晚都没有松懈过。但他隐约记得对方昨晚是在床上睡的,那就是今早又勤勤恳恳起来修炼了吧。

    隐瞒身份又被戳破,常人都该感到一丝难堪,但沈恪从萧道鸾身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对方既然都不尴尬,他更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

    “你大败归一宗首徒用的不是这把剑?”

    “是。”

    “横扫赤沙岗用的不是这把剑?”

    “是。”

    “那你怎么还说它不是一把好剑?”沈恪报出的都是萧道鸾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事迹,每一件背后,都有这把木剑的影子。

    萧道鸾抿了抿嘴,似乎不想和他多说。

    沈恪看出他的回避,自嘲道:“你是不是想说,这把剑若是放在我的手里还比不上凡铁,只有在你的手里,才能有那些用处?”

    这本是事实,萧道鸾没有反驳。但沈恪的语气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似乎同样的话,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就不是那么……招人喜欢。

    “算了,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还不知道吗?”沈恪挑了挑眉,之前的阴郁在脸上只停留了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再好的东西放在我手里都是糟蹋——话说回来,为什么叫越歌?”

    为什么叫越歌?

    想叫就叫了,还能为什么。

    萧道鸾没有选择这种最省事的回答,努力将当年的场景好好回忆了一遍。

    传说之中越王生前在剑池埋剑数百,作为陪葬。传说是真是假已经不可考究,但剑池弟子,一旦初入剑道,就要在“越王埋剑处”挑选一把自己的剑。那把剑或许只能陪他们度过短暂的炼气期,或许将陪他们直到大乘飞升。

    一切全凭机缘。

    萧道鸾拒绝了那数以百计的神兵。削铁如泥的长戈,通体盈透的六幺、乃至被目为邪崇的饕餮……

    五岁的他独自一人爬上后山,砍断长在峭壁的百年桃树,为自己削了一把木剑。

    取名越歌。

    “为什么呀。”沈恪重复了一遍,偏着脑袋仿佛在替萧道鸾思考,“是不是为了那一首诗……”

    萧道鸾:“嗯?”他依旧没有想出自己为什么替木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只觉得一切顺理成章,好像它就该如此。

    “你没听过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沈恪眨了眨眼,从床上蹦下来,揣着越歌跑出门外,留下一句,“借我耍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