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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均很少见到他这般表情,愣了愣道:“没有旁人,只有萧六姑娘进来看了会儿游记……”她给萧六姑娘送花生酥酪时看见她挑了本游记在看,后来萧六姑娘说不想被打扰,她就没再进去。
纪允双拳紧握抵在桌案上,用力的克制着自己,良久,才长出口气,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紫均心中惊讶不已,却也不敢说什么,垂着头退出去了。
纪允又重新坐了下来,将那枚骨雕小猪托在掌中细看,用指腹轻轻摩挲,雕刻手法和那人确实很像。
他想起他七岁的时候,那时他父亲才升任侍郎,他母亲只是个主簿之女,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在与众夫人交际时总是有些畏缩。那一次是他母亲带着他去楚家,楚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世家,亭台楼榭修的婉转清韵,楚家大夫人笑着跟他母亲说话,他站在一旁,便看见一个穿着淡粉软烟罗裙衫的少女走过来,坐到楚大夫人身边,笑着说自己又雕了一个什么东西,还伸出手来让楚大夫人瞧,纤细娇嫩的手上有许多红痕和划伤,楚大夫人就嗔她道:“别的姑娘都喜欢学琴画画的,偏你喜欢什么骨雕,划了手也是活该!”
他那时明明还小,但这一幕在他脑海中的印象却深的连在梦中都刻画的一清二楚。后来楚家遭难,他四处搜罗收藏了许多她的骨雕,她每每都会在骨雕底部刻上两个篆体小字:偃章。
他将手中的骨雕翻过来查看底部,光.滑无字。他坐了片刻,走出书房,在萧央住的东次间外站了半晌,转身离开。
……
萧央在正房用了饭,章姨娘过来跟纪柔商量出殡事宜,萧央正要带着丫鬟回去,便见一个穿着丧服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长的眉清目秀,身量挺拔,行动举止间带着清俊儒雅。萧央见他眉眼间与章姨娘有些相似,才恍然,纪德真只有两子,能自由出入内院正房的男子,除了纪允,便只有章姨娘所出的纪方了。
纪方比纪允小了一年,才学却是不输纪允的,去年中了举人,小小年纪有此成就,确实难得。听闻纪德真极喜此子,常带在身边,他又有个做尚书的外祖父指点,在外与世家公子结交时,没人会将他当作庶子看待。只等再过一年,只怕他就真正的成了嫡子了。
纪方是来找章姨娘的,章姨娘看到儿子,眼睛瞬间一亮。他先给章姨娘请了安,又给纪柔请安,章姨娘给他介绍了萧央,才拉着他说话。
“可见到禇大学士了?有他指点你,再等三年,你定能中了进士回来!”章姨娘十分高兴,先前装出来的伤心丝毫不见。
纪方点头道:“见到了,外祖……”见纪柔在这儿,便改口道:“章大人跟我说,过几日禇大学士要去翁山住几日,章大人让我也去临近着结个庐。虽说条件苦些,却也无碍。”
章姨娘满脸骄傲,几乎就已经看到纪方中了进士之后的情景了,她儿子这般出色,说不定还能中个状元或者探花呢!
萧央心想这纪方看上去倒确实是个样样出挑的。
等纪夫人出殡之后,府中事宜也都安置妥当了,纪柔才带着萧央回了萧府。
萧央去给萧老夫人请了安,便回了观山阁。洗漱出来,坐在窗边,清风徐徐吹进来,抱石拿着巾栉给她绞头发。萧央看见窗上摆着的那只小木瓶,才突然想起自己雕的那枚小猪似乎被她忘在竹石院了。
这时淡秋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喜道:“姑娘,大少爷寄信回来了!”
萧央立刻就接了过来,也不知道萧承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没了音讯?她将信打开,迅速的看了一遍,看完把信放下,怔忪了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信写的很简短,他说他去见母亲了,还说母亲有难。
这是萧承第一次跟她说起他们的母亲。
萧承是在第五日回来的,萧央正坐在庑廊下看几个小丫头移种石榴,石榴花殷红似火,铺在庑廊下,如一匹流光溢彩的锦缎。萧承便站在庑廊一头看着她,他回来的匆忙,连萧老夫人那里都没去,就直接过来了。
萧央看到他,惊喜道:“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萧承皱着眉拉着她大步往室内走,吩咐丫头们在外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萧央看他亲自将门窗关好,坐了下来,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肯定丝毫都不记得母亲了吧?母亲她……当时都不肯抱你一下。”所以每当他看到萧央与纪柔亲近,他都会觉得不舒服,却也理解。
萧央确实没有印象,她想不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她抛下才出生的孩子。
萧承道:“那时楚家遭难,沈家与楚家有亲,祖母担心会牵连到我们萧家,便逼着父亲休妻,父亲与母亲感情深厚,自然不肯同意,祖母便来逼迫母亲。母亲知道父亲的性子,知道他定然不会同意,才谎称与别人有私,并故意让祖母抓到证据,父亲大怒,再加上祖母的逼迫,父亲才同意和离了。祖母是想让父亲休妻的,父亲当时虽然暴怒,却仍然只是同意和离了。这些事原本都是要瞒着你的,如今你也长了一岁了……”
他是最近才从母亲那里问出来的真实缘故,而整个萧府包括他父亲都认为当时沈青璧真的与他人私.通了。他母亲竟然顶着与人私.通的名声这么些年,他想第一时间就告诉父亲的,回到萧府后,他却不想去见他了。
萧央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母亲竟然肯自毁名声,当时她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母亲和离后便回了沈家,但沈家当时受了牵连,外祖父和两个舅舅都自尽而亡,家中只剩下外祖母带着一个庶子,母亲和离后,外祖母便带着母亲和那个庶子搬去了南京。前一段时间,那个庶子——我们的三舅赌博输了钱,赔不起了,竟要将母亲赔给那人!”
萧承当时正在自己房间里写文章,小厮满头大汗的跑进来禀报时,他胸腔中的怒火几乎就抑制不住了,他立刻赶去南京,恨不得将三舅碎尸万段!他到了南京虽然将三舅打的起不来床,更是废了他两条腿,直接扔出府去。但三舅已经与那人签了身契,那人背景深厚,他竟查不出来!他派侍卫在沈府周围护卫,那人派人来了几次,见他们不肯交人,便扬言要拿着身契去大理寺告状。
萧承也想将那身契赎回,但不管他出多少钱,那人都不肯,只说他是买来作媳妇儿的。
他便将外祖母与沈青璧带了回来,“我将他们安置在别院,又派了护卫看守,但那身契却是个问题。”
萧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这个母亲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缓了一会儿才道:“看来只能告诉父亲了。”这事他们解决不了,只有先查清那人的来路才行。
萧承顿了顿道:“你……不想去看看母亲么?”
……
曾子铮快步上了临仙楼二楼的包厢,拱手道:“王爷。”
重渊嗯了一声,让他过来坐,慢慢倒了杯茶,“北大营的情况如何?”
曾子铮回道:“韩复辛与辽东王来往密切,近几日南越王曾派人与韩复辛秘密联系,希望联合他造反,但韩复辛并未同意。想必他是在观望,尤其是在观望辽东王的态度。”
北大营十分重要,它离京师很近,若真与南越王合谋,等开战后南北两侧夹击,非常危险。
重渊摩挲着手中的佳楠木佛珠,淡淡道:“明日让礼部尚书来找我,确定一下四公主出嫁事宜。”
曾子铮应了是,半晌突然听摄政王道:“你在动萧家?”
曾子铮愣了一下,“下官……”
还不等他想出该如何解释,就见肖宴突然推门进来,笑道:“王爷,安公子过来了!”
安继昀与几位同窗过来拜见老师,看见肖宴,便知摄政王也该在此,既然遇见了,不能不过来拜见,虽是表亲,但安继昀对摄政王仍是惧怕多些,并不敢多说,只垂着头道:“表叔好。”
重渊笑笑,“祖母时常念叨家里太过清净,她喜欢热闹,你回去告诉你母亲,让她有空去陪祖母说说话。”
安继昀受宠若惊,忙道:“是,我回去便跟母亲说。”见摄政王端起茶杯,正要告辞,突然发现摄政王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侧。他偏头去看,他今天带了几个同窗同来,站在他右侧的正是纪允。
重渊看着纪允腰间坠着的玉佩,玉佩下串了一枚小小的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