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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已经接近椅子面了。好快的水,不知道是从哪里引来的。
二娘的脑子里迅速过了几个西山有水的地方,身子却轻轻晃了一下。
褚直刚把蜡烛靠着放在笼子顶上的椅子放好,回头看见二娘抚了一下额头。
水漫过了脚脖子。由于烛光的原因,毒物们不敢靠近,但也因为烛光的原因,它们就潜伏在光圈边缘阴暗的地方。
二娘没有动手清理它们,水会淹死一部分毒物,不过她最好爬到上头,跟褚直呆在一起,那样一会儿水漫上去后,剩下的毒物会更少。
不知为何,褚直感觉二娘的动作没有以前利索了,这笼子不过两米高,之前丈高的围墙她一下就能上去,还带着自己,现在却像爬树一样攀在几根铁栏上头,一点点的往上挪。但见她快上来了,他忙趴在顶上伸手拉住她的手。
二娘一上来,他就感觉不对劲。她非常沉,重量远超平时他抱起的那个重量,有点“死沉”。
“你怎么了?”褚直心底升起一阵恐惧,他忽然想起来方才被逼退回这里时,那六个青铜面具围攻二娘,还撒褚漫天暗器。
“没事……”二娘头有些晕,不过告诉褚直也无济于事。
“我看看。”褚直狐疑道。
二娘不想让他检查,但褚直已经上下摸索起来,她是忍住了,但褚直碰到她左臂时,她虽然忍住了疼,胳膊上的肌肉却因为疼痛本能抽搐了一下。
褚直立即察觉到了,拿了蜡烛过来,一眼便见她左臂上的衣料都被血浸透了。
“你怎么不早说?”褚直瞪着她。
“哎,你嘴怎么肿了,打的还是……”二娘嘻嘻笑道。功亏一篑没有抓到襄王,若是落到她手里,她一定要用鞋底子好好帮他美容。
褚直看着她一脸毫不在意,真想掐死她。就像在安定侯府那破楼上,她就跟个女流氓似的堵住他,当时他就是那么想的,后来她快把他吓死了,她真下得去手……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呦,你怎么哭了?哎哎哎,一点小伤……就是有点毒,我身子强得跟头牛似的,不会有事的……”忽然出现的男人的泪像是高级别的测谎仪,她第一次有些抵抗不住,不得已交待了一些真相。结果那泪更多了,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嘘,你听,什么声音?”迫不得已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
褚直还挂着泪,看见那个人影时,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二娘也回头看去。
这一看,当着有些看恐怖片的意味。只见褚渊举着一张椅子蹚在接近半腰的水里,随着他的走动,四周的水面不停地出现条状波浪。很显然,那是把他当成了猎物的毒蛇。
“滚,不要过来!”褚直怒道。
褚渊恍若没有听到,双目紧盯着水面,在铁笼四周光线的尽头漂浮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毒物,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想去更安全的笼子上面,就必须穿过这些毒物。
蹚过去的时候可能会死,不蹚过去必死,为了那一点点生机,褚渊……二娘轻轻拉了一下褚直:“好疼。”
她少有示弱的时候,这么一说,感觉跟撒娇似的脸皮有点紧,幸好褚直没有发现,立即紧张起来:“你怎么样?”这个人狠归狠,心里却始终有一把尺子,再毒的蛇她也只会拔掉毒牙放掉。她必定不喜自己当着她的面除掉褚渊……褚直撕开她的衣袖,终于瞧见了两个深深嵌在皮肉里的铁棘子。
铁棘子这种暗器有四个旋,旋的顶端还有肉刺,嵌进去很难□□,除非把肉割开。
二娘一直没有挖出来,是因为不想让褚直知道。
这会儿褚直都看见了,她也无所谓了,拔下固定玉冠的簪子,捏住尾部用力一拧,外面的长套叮当一声砸在笼子上,掉到水里了。露出里面细长的锥子一样的利器,很小巧的凶器,这是她保留的最后一件武器,没来得及使用。
手起刀落,褚直没来得及闭眼,便看见看到带着肉丝的铁棘子从眼前跳过,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大棒在他脑袋后面敲了一下,偏还没敲死。
“怎么了?”二娘闭了闭眼,眼皮很沉。
褚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去的,他听着自己的声音,感觉像另外一个人:“是有毒的吗?什么毒?”他晕也得回去再晕。
“可能是马鹿,不是什么厉害的□□,我没事。”说完,二娘感觉笼子晃了起来,这次不是她的错觉,是褚渊抓着铁栏杆爬了上来。
“你看着他。”褚直说了一句,低下头去。
伤口传来又痛又软的感觉,二娘吃了一惊,低头看见褚直抱着她的胳膊在用力往外吸血。
笼子晃了起来,她却没注意早就注意到正攀着笼子往上爬的褚渊。
眼里,心里,剩下的只有褚直固执的眼。
铁棘子的毒早就渗了进去,褚直现在是吸不出来多少毒血的,他知道,他只是在表示要与她一起。
嘴唇贴在伤口上,有些冰凉的痛感,除了这些,他倒是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胳膊,轻柔的好像一根羽毛,但这根一吹就飞的羽毛却好像有万斤之重,生生把她的胳膊定在了原地。
这个傻货。
褚渊在两人背后爬了上来,上来第一件事是把爬在身上的蝎子、蜈蚣一只只往水里丢。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怕再被咬一口了。
蜡烛在褚直头顶,经顾二娘遮挡,褚渊这里就是一片阴影。但在阴影里,青年那张脸愈发青白。谁也不知道他凭借了多少毅力和冷静才爬了上来,可能也没有人关心,无论他有多么出色,他都像现在一样被搁置在角落里。而有的人,即使和他一样的处境,也有人陪,有人关心。
褚渊并没有多长时间去悲天悯人,因为他发现一条毒蛇从他这边顺着铁栏杆爬了上来。糟糕,他一直拿着的那把椅子在他攀爬笼子的时候扔掉了。
褚渊试着用脚震动笼子驱赶毒蛇。可毒蛇大约也意识到这是最后一片安全之地并没有后退,而是竖起了头对着他咝咝吐着蛇芯子。
方才他被几只蝎子、蜈蚣蛰了,还没被毒蛇咬中,这种毒蛇一看就知道被咬一口就完了。
褚渊悄悄向后退去,后腰猛地被一个东西抵住,什么东西塞到了他手里。
“拿着,赶走它。”
褚直的声音。
褚渊不用低头,也感觉到了灼热,是一支燃烧的蜡烛。
看到二娘眼里的笑意,褚直贴着她坐了下来。褚渊爬上来的这一会儿,水面距离笼子顶端也就还有三尺高了。最多半柱香,水就能淹过笼子,再一炷香,估计他们就死在这里了。二娘要是没中那淬毒的暗器,他想她大约是能活下去的,可惜……没有可惜,是他连累了她。仔细想一想,从她嫁给他,他好像就没带给她过什么好处,他总是不停地需要她出手相助,他还嫌她能吃、不懂风雅、力气太大,跟牛一样……他的牛儿啊……
泪眼朦胧中,烛火一闪,褚直看见顾二娘一头向下栽去。想也没想,褚直给了顾二娘一巴掌。
“啪”的一声,几条顺着铁栏杆往上爬的蜈蚣都吓得掉在了水里。
褚渊也吓了一跳,听褚直急切道:“你别睡!醒着,一直醒着就没事!”
他娘的,她哪是想睡?她是看见了那几条蜈蚣!
他娘的,竟然遭遇了家暴!
褚直忽然想到要想不让一个人睡死过去,最好是跟她说话,一直说下去。想了想推她:“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你再不把你屁股后面的蛇赶走,你就真的死了。”二娘拿起木棍,感觉手上的确是没有力气了。
褚直吓了一跳,忙结果木棒转过身去。
那边褚渊不知道什么居心,大力敲打铁笼子,已经把蛇给驱赶走了。
褚直无心顾及褚渊,生怕二娘睡过去了,一面戒备随着水面浮上来的毒物,一面催问二娘:“说啊!”
二娘差点睡过去了:“你死了?我死了你怎么办?”
问题又抛回来了,褚直眼珠一转:“你要死了,我当然是和我的狐朋狗友、莺莺燕燕吃喝玩乐、快快乐乐。”
二娘:“你要是死了,我也是和你的狐朋狗友、莺莺燕燕吃喝玩乐、快快乐乐呀。”
怎么那么不是味儿呢?褚直又换了一个:“我要生儿子,和很多很多女人生儿子,每个儿子都叫我爹!”
二娘:“我可能生儿子,也可能生女儿,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他们不用叫我爹,也是我亲生的。”
褚直:……
真是武斗不过顾二娘,文也不行啊!
褚直正待再想个能刺激到她的,忽然见她身子一晃,朝后倒去,不由大叫一声接住她。
此情此景,无论如何也不是大笑的时候,但方才听到褚直的蠢话,褚渊着实有些冷笑的意味,可忽然间顾二娘向后倒去,褚渊也大惊失色。
顾二娘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她竟然一直在撑着?
水已经接近笼子顶部,暴露在水面上的铁栏杆成了最后栖息地,一直漂浮环绕在四处的毒蛇终于按捺不住向栖息地发起了进攻。
这个时候,战斗力逆天的顾二娘竟然不行了?
褚渊心沉了下去,但他这边因为烛火较弱的原因,毒蛇最多,只好打起精神先驱赶这些毒蛇。
可是水已经接近笼子顶端,不知道还能撑多长时间。难道今天真的葬身于此吗?
他刚赶走了一团毒蛇,忽听褚直大叫:“滚开,别碰她!”
他一回头,看见褚直疯了一样一手抓着一条毒蛇向外甩去!
顾二娘躺在他脚下,有不少毒蛇正顺着顾二娘的身躯往笼子上爬,显然把顾二娘当成了浮岛。
褚直疯了,无论是蝎子、蜈蚣还是蛇每一样都是令人恐惧的毒物,长得有多丑,他就有多害怕,但现在看见它们侵/犯二娘,他忽然不怕了,他心里只有怒火,只有同归于尽的念头!
不知道是他的气势太过凶狠,还是那些蛇在水里泡了太长时间,竟轻易地被褚直抓着扔了出去。
看着褚直徒手抓蛇,褚渊难以形容内心的震惊。他之所以嫉恨褚直,一个原因是这个人分明那么无用,却什么都要占用更好的。这一路而来,他也是作为弱者被顾二娘保护着,此时的褚直倒有了几分气概。
“她死了吗?你把她放椅子上。”褚渊不自觉道,话说出口,旋即后悔了,他为什么要管顾二娘的死活?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没用了。褚直果然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跟他分辨,将原来侧着放蜡烛的椅子挪过来,把顾二娘拖了上去。
这样一来,那些毒蛇果然失去了这个最好的攀爬地点,转而寻找别处了。
但水已经漫过铁笼顶端,褚直甚至觉得这个铁笼子也要飘起来,褚渊也感觉到了,两个人都放慢了动作。大殿的一半都注满了水,所以哗哗的水声愈发明显,颇有震耳欲聋的气势。
褚渊也不会浮水,他算了算时间,愈发觉得不可能了。想不到他一世英名要死在这里,见褚直还在不停地赶走那些试图靠近顾二娘的毒蛇,他冷冷一笑:“三哥,你倒是疼她。”
他觉得褚直会暴跳如雷,方才他瞧见了褚直的疯狂,跟兰玉会上他的表现可差远了,其实他的三哥,也不过是个披着美人皮的莽夫罢了。
“与你何干?”褚直头也没抬,专心挑走了一条毒蛇。
大约是泡的时间久了,这些毒蛇也有些软绵无力,倒是容易了一些。
“一个死了的村姑。”褚渊恶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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