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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倾长也不知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
大概是暴雨到最后成了绵绵细雨,白伞处已多了几分污垢。
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了,白伞在这巷口摔落到地面,惊起雨水沾染着他的鞋履。
细雨如他的忧愁,那么绵长,淋湿他的衣衫时,又不带丝毫怜惜。
躬着的腰也像是承受了太重的事物,压得他直不起身,喘不过气。
然后便见另一把油纸伞,从他发梢前经过,在他头顶抵挡着细雨。
“阿长,该回去了。”
许是细雨让他多了几分放松,泪眼婆娑间,他隐约瞧见来人,似乎是他娘亲。
一时相望却无言,沉默在这巷子里发酵成了悲伤。
“儿,该回去了。”
江氏拉着他的袖子,用着力把他往着家的方向拉扯。
“娘,不行吗?我和他真的不行吗?”他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可嘴唇上的牙印却清晰可见。
江氏身形顿了顿,叹了声气“如此,他会愿意且接受吗?”
这话压碎了,支撑着他的所有勇气和幻想。“呵呵,也是也是。”
他瘫坐在地,任那雨水从斜侧,从地面在他衣衫,裤腿间肆意攀爬。
可他的心,却一如死灰。
也许暴雨之后的太阳,会让他的心好些吧,毕竟那也算是一种阳光。
这晚院外的人,心在纠结,院内的人,却像是已了宿命,已知结果,没了那么多的悲喜之感。
只是就着地面的那些个红箱子,倚躺在这箱子之上,食盒就在桌案上摆放着,却盖得好好的,许是没有人用膳。
蒋灵垶就看着这梁上,突然想起那首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可想来也再无相见的可能了,他只能默默念道。
“一愿郎君千岁。”
可那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第二日蒋灵垶是被院外的敲门声,给唤醒的。
他才想起,之前买这些贺礼时,有喊掌柜今日派人来,跟着他,把这些贺礼给抬到江府。
他只能起身,步子有些缓慢的走到了大门。
开门时,大门外站着四五个男人。见有人开门,有一个在店子里瞧见过的一男人走了上来。
“大人,奴才是掌柜喊来帮大人帮抬箱子的。”
蒋灵垶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之前我喊你们掌柜给我准备辆马车,准备了吗。”
那男人点了点头,指了指大门外停着的辆装货的马车。“备了备了。”
“嗯,那进来吧。”
蒋灵垶点了点头。
等这几人将箱子全放上马车后,他便跟在这辆马车,往那江府赶去。
今日不愧是江府的大喜之日。
隔得远远的,他都能听见江府里的热闹声。
转了街角,那江府前站着的那人,他也一瞧便能瞧见且识出。
只是同时他便低了低头。
“蒋灵垶!”
那人在那江府前朝着自己唤道。
“嗯。祝贺你了,终于要当新郎官了。”
那人似乎停顿了很久,可蒋灵垶却始终低着头,毕竟多瞧一眼,若是生了其他想法,那时又当如何呢?
然后便听那人浅笑了声,声音很浅,尾音很低。可话里的每个字他又听得如此清晰。
“呵,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嗯。谢谢。总好过知道自己的想法后,厌恶吧。
蒋灵垶已经很满足了。然后将自己的礼单递给了江倾长身旁的管家。
那管家许是没想到一个小官,礼单竟如此长。且每样东西都算的上珍贵。
这蒋家小儿不是只有一个老宅吗?哪里会有如此多的钱财呢?
可该唱礼时,管家倒没有停顿太久。
只是这长长的礼单念完后,这府里的热闹突然安静了片刻。然后便听得有人细细的说着话。
“这蒋大人是何方神圣?竟然贺礼有二三十样。”
蒋灵垶突然很高兴,是这几日来,第一次如此高兴,毕竟替江倾长搏了面子。然后便觉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袖。
抬头看去时,是江倾长有些僵硬的脸色。
“你在干吗!你哪里来那么多钱财买这些贺礼。”
蒋灵垶心里一顿,复得装作打趣道“对呀对呀,我可是用我的身家全买了这些贺礼了,你可得高高兴兴的娶我的江夫人啊。”
多少真心皆付作一片玩笑,流水遣落花远别,也总道无情。
衣袖上的那只手顿了下,然后便放了下来。
“好了,那你进去坐着吧。”
蒋灵垶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那送货马车旁的男人小声说道“你等等我,等会我出来了,你送我出城吧。”
那男人有些不愿,毕竟掌柜没有交代这事。然后便见蒋灵垶伸手拿了些碎银子出来,递给了他。
“好的好的,大人且放心去。小的绝不会离开。”
“怎么?一会要走。”
蒋灵垶没想到这么小声,都能被江倾长听见,不愧是学武的。只能笑着说道。
“对呀,今个我身体还没痊愈,一会坐他的马车回去更好。”
江倾长点了点头,也不追问了。由着蒋灵垶进了府。
满府的男男女女,在他眼里却如空气,走路时衣袖在腰间晃荡,似落寞在其中穿荡。
不顾那满府的人的眼光,他找了个角落的地方。身旁有美酒几壶,自斟自饮,却如书上言,‘举杯消愁愁更愁’。
他瞧得见江倾长与那女子,从大门前,合着笑声,合着媒婆的说词,往这府里走来。
酒水在这玉杯中,一杯接着一杯,他已有些醉意了,可瞧着这人站在那前方,却离得如同相隔千山万水。
然后他便起了身。出门时惊起一片惊讶。
呵,他笑了笑,没办法,他也不知道竟然走到这门前时,竟还能撞见这二人。恐是他醉的厉害了。
听着众人的惊叹,他只能歪着头想了个安抚他们的方法。
走到江倾长的面前,笑着对他说道。
“诗上有言,愿君千岁,愿...”他顿了顿,瞧着这在他眼前晃悠的红色嫁衣,接着说道。“愿江夫人常健。再愿二人如那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然后便做了个礼,转身走了。
出门时,那男人果然在马车旁等着,见这江倾长一屁股坐上了自己的马车,才知道江大人要出城了。
“这富贵家的人就是不一般,那么多贺礼,居然就喝了杯酒水就出来了。”
可念叨归念叨,他手脚倒是快,驾着马车便走了。
蒋灵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等马车快要等城门时,他才想起了件事,神智突然就恢复了些。
“停下!停下!”
那男人不知这江大人发什么酒疯,可还是停了下来。
“回...回我的宅子,我有东西未取。”
那男人张了张嘴,然后便又是一碎银子放到了自己的手上。
“哎,走着。”
蒋灵垶有东西没拿,那东西是他前些年生日时,江倾长送的。
一到自己的宅子,他便急得跳下了马车,然后往宅子里跑了进去。
出来时,拿了个锦盒。
“走吧。”
马车掉转了头,往城外跑去。
此去恐是佛门清净,无人叨饶,可心仍念红尘,又岂能修得大成?不过是借着个由头,消磨着所有的念头。
而随岁月渐逝,那蒋宅过了当铺抵押的期限,贱卖给了另一人。
蒋府的门匾被他唤人给取了下来,换了块新的门匾。
门匾上只有四字。蒋江老宅。
而那主人听说是个都城里的小官。娶妻耗费了许多钱财,却偏偏在成亲之日,弃那女子而不顾,执意跑出了府。
到最后,却还不是一人守着个残败的老宅,怀抱着那些年的旧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