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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上午,宝玉在梨香院教导贾环、贾兰功课,三人之乎者也了半晌。金风、梧桐二人见他们休息了,方才进来,道:“来了好些奶奶、姑娘们,老太太、太太叫三位爷去见客呢。”
宝玉问道:“谁家亲戚来了?”
金风道:“大太太的兄嫂并独女,大奶奶的寡婶并两位姑娘,还有二奶奶的哥哥,薛大爷的从弟并其胞妹。”
这一串亲戚说下来,听的贾环头都大了,吐着舌头道:“这也太巧了些,怎得一起都来了,四门亲戚凑到一块儿,咱家要热闹一阵子了。”
宝玉听了,笑了笑,并未表态,转而问贾兰,“兰儿是怎么看的?”
贾兰想了想,奶声奶气道:“两个姨姨进京,这我母亲先前说过,薛家亲戚进京,也无非是寻长辈做主,邢家应该是想着借府里的势,给姑娘寻个出处,至于王家舅舅,我就不知道了。”
宝玉听了不禁一笑,这贾兰不知是跟谁学的,喜欢装嫩,看起来无害,实则腹中都是黑的。不过这番话下来,到有几分道理。不知另外三家有什么打算,倒是王仁进京,怕没什么好心思的。
宝玉未对贾兰一番话做什么点评,不过一笑。起身带着两人来到贾母屋子里。因着是自家亲戚,并未多加避讳,不过是见上一面罢了。于是大家见礼叙过,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凤姐儿等人都欢喜非常。至于为什么欢喜,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贾母因笑道:“怪道昨日晚上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原来应到今日。”一面叙些家常,一面收看带来的礼物,一面命留酒饭。
梧桐留心了一下,回来瞧瞧告诉宝玉。薛家预备的礼正经像样,不多不少,中规中矩的。李家的礼也算高雅,胜在几幅名家字画上。邢家的礼就显得简陋的多了,倒是王仁带来的,可谓是金银珠宝,虽说俗气了些,却真真是晃花了一家子仆从们的眼。
宝玉听了,不置可否,从这份礼中就能看出态度来。王仁无事献殷勤,怕是有所求。邢家寒酸了些,却未失礼,只怕进京是为了邢岫烟的去处。李家书香门第,薛家八房也略有薄产,都没什么避讳的。
这边众人互相厮见过,李纨婶母叙离别之情,凤姐儿趁机接过管家之事,忙上加忙。李纨见凤姐儿趁机夺权,并未不满,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只拉着婶娘和两姊妹叙话。几人见过后,宝玉就带着贾环、贾兰退了出来,将王仁和薛蝌请到自己院子里叙话。
这边黛玉见众人皆有亲眷,独自己孤单,无个亲眷,不免有些伤感,只是想着嬷嬷的提点,不曾露出来。王夫人见了,心中叹了一场,不禁有些怜惜,只是终究想过就算了,并未十分用心。
探春是个爱热闹的,见新来的四个姊妹,都是精华灵秀的人上之人,心中高兴,拉着几人絮絮叨叨了一回,又问几人作过诗不曾,只想着诗社怕是要兴旺了。黛玉听了,抬头看了探春一眼,并未做声,低下头去只管吃茶。
宝玉带着贾环、贾兰接待了王仁、薛蝌,几人都含含糊糊的客气了一回,并未多言,凤姐就遣人来说住处都准备好了,便各自散了。两人刚走,小窗就来回宝玉,说是老太太一见了薛宝琴,喜欢得无可不可的,已经逼着王夫人认了干女儿了,老太太要养活,才刚已经定了。
宝玉想了半晌,笑道:“老太太既是这个心,也就罢了。”
贾环、贾兰听得不大明白,不过见宝玉并未明说,也就没问。几人正无话,又见金风进来,将贾母屋子里众人情景细细的说了一遍。又道:“那薛家姑娘,据我看,连她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她。”
宝玉听了,并未诧异,只笑道:“既是这样,你们只管亲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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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又是十六,正是府中几个女孩儿起社之日。这日又不一样,由黛玉做东道,迎春、探春为辅,社名为九华,请了京中世家大族并书香门第各家同龄的姑娘小姐们。本来应是荣国府姑娘做东的,只是迎春、探春都是庶出,身份有限,加之黛玉是自幼在府中教养,因此贾母做主,由黛玉牵头,府中两位姑娘只帮衬着。
京中闺阁女子,平日里来往的机会不多,此次见黛玉起社,看在荣国府和林如海的面子上,也都是极乐意的。黛玉人品才学都是没的说的,探春善于交际,又是养在嫡母身边的,迎春虽腼腆了些,但胜在内敛,心思又单纯,也招人喜欢。因此这社办的倒是妥妥当当的,引得众人无不称赞。到了最后,众人竟定下,每月十六,各府轮流做东,琴棋书画女红烹饪,不拘什么,也是个雅趣儿。
内宅怎么热闹,宝玉是一概不知的,他这边忙的很。昨日王仁来时,贾母意思是叫他暂住。王子腾上月才领了外放,如今不在京城,王家京中并无长辈,王仁还未娶亲,并未成家立业,贾母意思是叫他暂且住下。凤姐儿见此,便拨了好些丫鬟婆子的过去,其中正好有两人是宝玉的人。宝玉见此,暂且安下心来,又有薛蟠派人来找。
宝玉起身来到薛家院子里,小厮领着宝玉来到薛蟠书房。只见薛蟠、薛蟜、薛蝌三人围坐,地上一盏茶碗碎片,薛蝌面色凝重,薛蟠脸色通红,薛蟜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宝玉见此,道:“这是何事?怎得闹得这般,还不快叫人收拾了。”
薛蟠咋咋呼呼的骂道:“收拾个屁,都叫人算计到头上了,依我说,不如一棍子打死了,大家干净!”
宝玉素知薛蟠为人,彼此又十分要好,因此并未在意他失礼之处。倒是薛蝌不好意思,解释道:“宝兄弟勿怪,实在是事出有因,大哥但凡有失礼之处,还请担待一二。”
宝玉摇摇头,还未说话,就听薛蟠抢声道:“宝兄弟才不会怪我呢,我只恨自己没本事,人家欺负我弟弟,我却什么都帮不了。”
宝玉眯了眯眼睛,看了薛蝌一眼,对着薛蟠笑道:“薛大哥哥有事只管说就是了,若是我能出力的,定然不会推辞。”
薛蟜此时出声了,缓缓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王仁此次带来的人,有几个眼熟的。”
宝玉问道:“这话怎么说?”
薛蝌答道:“我在金陵老宅看家,平日里与王兄素有来往,还算亲密。月前王兄说要进京,向我显摆了一下给贵府准备的厚礼,其中有一件物什,我看着眼熟。仔细一想,正是从蟜弟弟府中流出去的,心里便记下了。后来又见他府中住下几个生人,其中一人甚是眼熟,竟然也在蟜弟身边见过,便疑了心。正好我胞妹已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正欲进京发嫁,我闻得王仁进京,也借了这个理由,随后带了妹子赶来。”
薛蟜接道:“昨日三哥画了几幅画像给我瞧,那王仁身边的几个外人,有一人是原来我家的门人,有一人我当初曾在金陵见过,不知是谁的人,还有一人是忠顺王府上的无疑。”
顿了顿,又道:“薛家八房,素来以前四房为首。如今大伯早逝,大哥哥如今依附贾家撑起门户;二伯带着二哥出海经商多年,并不过问家事;三伯也去了,三哥留在薛家祖宅看家;到了我父亲和我这里,被人逼得不得不来京城寻求庇护。说句不见外的话,这是有人对薛家下手了。四大家族素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薛家若是有个万一,只怕下一个就是王家、史家、贾家!”
宝玉听了,笑道:“我知道蟜哥哥的意思,不说素日里我们几个要好,单说王仁带了外人进府,我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几人坐下,细细分说了一场,各自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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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回府,仔细思量了一回,邢夫人之兄嫂带了女儿岫烟进京,是来投邢夫人的。“据说”可巧凤姐之兄王仁也正进京,两亲家一处打帮来了。这事却是巧的很,邢家是什么人家,以王仁那粗鄙不堪的性子,只怕半个眼睛也瞧不上的,怎会商议结伴进京呢?只怕邢、王两家,或者说是邢夫人和凤姐儿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此事事关重大,宝玉回家便将此事悄悄说与贾母。因着牵扯到大房婆媳,贾母并未声张,也没告诉王夫人,只告诉宝玉,自己自有理论。
自此,几人便正式在贾家住下。
邢夫人将岫烟交与凤姐,凤姐筹算着园中姊妹多,性情不一,且又不便另设一处,莫若送到迎春一处去,倘日后邢岫烟有些不遂意的事,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也与自己无干。贾母、王夫人因素喜李纨贤惠,且年轻守节,令人敬服,今见她寡婶来了,便不肯令她外头去住。那李婶虽十分不肯,无奈贾母执意不从,只得带着李纹、李绮在稻香村住下来。薛蝌在薛蟠那里住下,薛宝琴住在宝钗的蘅芜苑。王仁因着避讳,在二门处单独安排一处院子,与宝玉做了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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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见此,便知凤姐儿定是与王仁有什么算计,挨着自己住下,只怕是另有目的。心里思量了半日,来到水澈府上。
自上次两人捅破那层窗户纸,换了些口水吃,宝玉借口害羞,整月都不曾出门,也未给水澈只字片语,倒引得水澈心里焦急。
水澈府上长史温珏,见宝玉来了,忙叫道:“阿弥陀佛,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出面,我们爷得生吃了我!”
宝玉笑道:“温大烟袋,怎得清河今日心情不好?”
温珏白了宝玉一眼,道:“你是明知故问,跟个雏儿似得,不就亲了一下嘛,至于窝在洞里不敢出来了嘛。”
宝玉顿时脸皮红成了胭脂,温珏见了,大惊,问道:“天啊,你不会真的是雏儿吧!”
宝玉听了,黑了半张脸,也不理他,起身来到内院。
水澈见宝玉来了,出了一口气,笑道:“宝玉怎得来了?可是有事?”
宝玉一本正经道:“却是有事的。”当下也不多话,将薛蝌、薛蟜的发现细细的说与水澈,又将王仁带来的几个非王家的外人画像交给水澈。
水澈见了,起身坐到宝玉身旁,手指抚上宝玉嘴角,笑道:“怎得这般严肃,又不是什么大事,只交给我就是了,你倒是乐一个。”
宝玉听了,心下一定,勾起嘴角,起身挂在水澈身上,笑道:“妞儿,你也给爷乐一个才好。”
水澈见了,心下欢喜,拉着宝玉来到后花园,摆上棋盘,两人煮茶、下棋,倒是乐和一下午。直到晚间,宝玉回府时,仍是不由自主的能乐出来。
温珏见宝玉走了,忙来到书房见过水澈,道:“主子,杨三儿已经被怀疑了,要不要把他召回来?”
水澈原本一脸的深情款款,在宝玉走后,瞬间面无表情,道:“不用,他们怕是还不知道呢,只是怀疑而已,叫他继续呆着。”
温珏犹豫了一下,见水澈态度坚定,只得作罢。又问道:“那下次贾公子来时......”
水澈起身,挥手将棋盘打乱,冷笑道:“该怎着还怎么着,难道我还能害他不成。忠顺王的心也太大了,他若要动手,我虽不阻拦,日后却要他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温珏听了,心里为宝玉阿弥陀佛一声,又鄙视了一下忠顺王,领命下去。
第二日便传来消息,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了家眷去上任。宝玉听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贾史王薛,外省有两个大吏,只怕一时打不死的,忠顺王定不会有大动作了。
这边贾母因舍不得湘云,便留下她了,接到家中。原要命凤姐儿另设一处与她住。史湘云执意不肯,只要与黛玉一处住,因此就罢了。
再一日,刑部主审贾雨村一案,有了定论。贾雨村夺人家财、意图草芥人命,又陷害荣国府一品将军,被判了个流放。期间又牵扯出几位官员,也都或革职或贬职或罚俸,都受了牵连。忠顺王一脉,虽未伤及筋骨,却也损了些人气。
再说宝玉。宝玉不是什么爱情至上的弱质女流,先前去水澈府上说了薛家之事,不过是个报备。为的是怕误伤水澈的人,或者自己动作大了,引的水澈猜忌。至于水澈说什么一切交给他,宝玉是半分不信的。只怕水澈巴不得忠顺王真做出什么大事,引得上皇大怒,舍了他,借机引皇上开心,水澈心里才叫好呢。
因此宝玉嘴上虽依赖水澈,手下行动却是一点儿也不慢。薛蟜联合冯紫英,派人回金陵查起。不知什么时候吃了薛蟠口水的柳湘莲,也因着薛蟠的缘故,托了自己三教九流的朋友帮忙。几人从外部着手。
宝玉这边又做起了老本行——宅斗。占着是自家的地理优势,王仁并他带来的几个人,怕是打了几个哈欠都瞒不过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