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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以后,吕骁时常路过北宫,瞄个没人的空子,便腾身翻进宫墙与伏寿玩耍,伏寿得了这个玩伴,性情渐渐开朗起来,每日望着宫墙翘首以盼,看到吕骁从墙下跃下,成了她一天中最欢喜的时刻。
某天傍晚,吕骁缓步独行,朝着城北的铁匠铺走去,他让铁匠铺老师傅制作的武器,已经打造好了,晌午那铺子里的学徒就来送信,让他前去一观,如不满意,再回炉重铸。吕骁闲逛西市的时候,曾亲眼见过那老师傅铸剑,对他的手艺钦佩的很,要知道,汉代已经是钢铁的时代,各种熔炉和鼓风设备已经广泛应用于冶铁,以叠铸法打造的环首刀,不但坚固耐用,还独具美感,冰冷的锋刃,让吕骁有种想要砍杀一番的冲动。
到了铁匠铺,只见木门外挂着几柄新铸的环首刀刀片,被夕阳一照,泛起乌黑锃亮的光泽,门内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汉,大敞着衣襟,对着石台敲敲打打,挥汗如雨,他就是吕骁口中的老师傅,姓孔,名叫孔盛,吕骁每次念到他的名字,都想多加一个字,孔圣人。
若打铁铸器也有圣贤一说的话,他孔盛即便不是圣人,也跑不了一个先贤的美名,可惜这时节工匠地位不高,当权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除他之外,被埋没民间的高手恐怕大有人在。
吕骁进去招呼道:“孔老,我的兵器打好了?”
“啊,原来是殿下,好了好了……”孔盛把吕骁带进后院,院中草棚下立着一杆丈八长的冷兵,尖端长有三尺,杆部一丈五,以桑拓木制成,外层浸了麻油,正在晾晒,乌亮的光泽已经开始显现出来,这就是他要打的兵器——长槊!
长槊起源于汉代,不过这时重骑兵和马蹬还未普及,类似于长槊的重型武器,只有个别力大的人物使用,比如张飞的丈八蛇矛,就是长槊的一种。吕骁先随马超习练钩镰枪,又师从吕布修习戟法,两者都能自由挥舞,可是向往马上生涯的吕骁,最喜欢的还是长槊,它横扫战场、飞卷人群的豪迈气势,着实让吕骁神往不已。
“可能一试?”吕骁看向孔盛。
“殿下请。”
吕骁大步走过去,提起朔杆微一掂量,果然不轻,要是放在五年前,他可能提都提不动,现在他身子已经长成,这点份量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上下摩挲了片刻,忽然转身一个劈刺,凌厉的风声,将院中观看的小学徒吓了一跳,被他气势所慑,竟蹬蹬后退了几步。
吕骁越舞越顺手,持着长槊在院中来回奔走,劈、盖、撩、冲……一一试演着马上槊法,最后横身一扫,槊锋划过四根木桩支撑的草棚,那草棚却纹丝未动,吕骁收回长槊,复又轻轻一点,草棚轰然倒塌,小学徒看的目瞪口呆,已经退到院子外面的孔盛,拍手赞道:“殿下好身手,老朽奔走半世,还没见过几个能在马下如此挥舞长槊的,殿下算一个!”
“孔老过誉了,在下所逞的只是匹夫之勇,算不得什么,倒是孔老这技艺,才当真值得称赞。”
孔盛听他赞美自己的铸器工艺,老脸顿时笑开了花,这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活,他平生最是引以为傲,适逢知己,哪能不饮上两杯?叫小徒弟搬来新酿的果酒后,两人开怀畅饮,不久叙起了闲话,吕骁问他可是关中人氏,他轻叹一声,摇头道:“老朽家在南阳,黄巾之乱时,家里也遭了战祸,老朽牵挂一家老小,不愿为贼众所用,便拖着这一大家子,逃到了关中。”
吕骁略一思索,又问:“你们南阳孔氏,好像是祖传的冶铁世家,可是你们这一支?”
“殿下识得老朽祖上的人?”
吕骁摇头:“只有耳闻。”
孔盛想及祖上为汉室效力时的辉煌,再看现在家族离散,人才凋零,不免老泪纵横,吕骁有心收服他重新为汉室所用,便劝慰道:“孔老不必伤怀,如今既到了关中,重起一脉再续祖上辉煌,也不是难事,而且现今关中正需要孔老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兵器甲胄事宜……”
孔盛打断道:“殿下不必再多费唇舌了,老朽这一辈子半世打铁,打的铁胚火花四溅,半世被铁打,打的家人四处乱窜,兵祸一事,已经见的够多了,老朽不想自己造出来的兵甲,再来祸害我的儿孙。”
听他说的动情,一向能言善辩的吕骁,竟是无言以对,看来这事多半要黄了,吕骁又闲谈了几句,便想告辞,临行前嘱托他再打一把长戟,一对马蹬,马蹬的图纸他留在府中,让他闲时去取。
还没走出后院,孔盛忽然叫住了吕骁,道:“殿下年纪虽小,我这老头子却中意的很,以后但有所托,我南阳孔氏自当效命,不过只限于殿下一人,那未央宫中的小子,哼……非是老朽话狂,我看他成不了事!”
这老头的直率,差点惊掉了吕骁的下巴,看来打铁多年,他吸收了不少铁元素啊,临到老了,说出来的话也是一锤一个印儿,响铛铛的!
感慨了一会儿,吕骁提着新铸的长槊,兴奋地踏上了回家的道路,这个家,是他真正的家,父母所在之地,他要去跟吕布显摆显摆自己的新武器,吕布的宅邸距离西市不远,当年拿下潼关时,他亲斩逆贼郭汜,立下了大功,可是献帝只封了他一个正三品的平西将军,为此,他很是郁闷了一阵,还曾在刘协面前发过牢骚。
话说吕布和刘协早就是老相识了,诛灭****董卓后,他就被刘协封了奋武将军,总领长安兵马,不久又进封温侯,假节,仪同三司!
假节是什么?节是皇帝能行使的权力,假节,就是能代替皇帝下达军事命令,凡是他军中的人马,他想杀就杀,根本不用和刘协打招呼,看哪路诸侯不顺眼,他想打就打,刘协根本阻挡不了他,这已经快接近武将的最高规格了。同时,他还享有三司的待遇,因为他可以“仪同三司”,而三司就是三公,现在的吕骁都没他风光,可是后来他被李傕郭汜俩人赶跑了,四处投靠,那官职头衔也等于白瞎了,这回重又立下功劳,你说刘协该怎么封赏他呢?
刘协脸皮也是不薄,直接当董卓那事没发生过,另起炉灶,给了个新官,这次当然不可能有很高的封赏了,因为上面有吕骁的弘农王顶着呢,吕骁也不好开口帮忙,这官根本没法封,总不能把刘协一脚踹下去,对吕布说:来来来,你坐!
撇去旱河相救,以及亲授武艺的恩情,吕骁才发现,吕布实在是太天真了,发牢骚?这不是一个征战多年的老将应有的作为。
从角门拐进吕府宅院后,吕骁一眼就瞧见了吕布,他上半身钻进辎车里,似乎正在忙活着什么,吕骁拿槊杆捅了捅他,笑道:“温侯这么体恤下人啊,套车这种事也要亲力亲为。”
吕布回头一看是儿子,随口道:“你娘在家呆得闷了,想去西门外转两圈,下面的褥子太薄,怕膈着她。”
啧啧!这么体贴,吕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吕布转头又去车里忙碌,竟没看见吕骁手中的武器,吕骁忍不住又捅了捅他,吕布怒了:“平时叫都叫不来,现在又黏着我做什么?”
吕骁晃了晃手中长槊,吕布不禁双眼一亮,抢过长槊上下抚摸了一番,看他那轻柔的动作,怕是对美人儿也没这么温柔,他又把鼻尖凑上去闻了闻,点头道:“嗯,刚出炉没多久呢,手艺不错,在哪打的?”
“跟我比划比划,我就告诉你!”
吕布把长槊甩给他,轻蔑的一笑:“小贼,你早已大败了三百回合,还要自取其辱吗?”
最近吕骁跟随吕布习练到了戟法的精深之处,越练越觉得吕布技法可畏,早先还能侥幸赢他几场,最近是天天打、天天输,他都快被打的抬不起头来了,吕布这一刺激,他喜获新兵的快感顿时跑了个无影无踪,不禁撇嘴道:“当年咱们第一场较量,我就赢了你,打到最后,我还是会赢你,不信打打看!”
吕布不屑与儿子争辩,转移话题道:“曹操要来长安了,你还有闲心在这乱晃。”
吕骁一惊:“他要来长安?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这些天干嘛去了?”
这些天,吕骁一直在北宫厮混,在那一呆就是大半日,北宫虽然是冷宫,却不是他能明目张胆地进出的地方,只能偷偷摸摸地翻进去,这事他谁也没说过,因此也没人找得到他,曹操西来长安的消息,他自然不可能知道。
吕骁又细细问了吕布几句,这才知道曹操此行的缘由,这几年来,东都洛阳一直是废墟一片,俨然快要变成废都了,百姓也散的七七八八,曹操平定徐州之后,便着令荀彧等人带兵西进,将这一废都拿下,一番整治之后,效果颇为显著,东都隐隐有些复苏的迹象,曹操便上表请封,吕骁和刘协商议过后,敕封他为骠骑将军,暂领兖州、徐州及洛阳兵马。
汉代骠骑将军位同三公,吕骁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不过这个面子可不是白给的,随着敕封诏书一块送过去的,还有一道北讨袁绍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