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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她们比往常早起来了足足半个时辰。平安和喜乐是害怕那位醒来发出不该发的声音,只能早早起来瞧着。
谢嘉鱼是担忧他的身体,担心有什么问题。
结果三人瞧着那高大的身子缩在那张小小的美人榻上,心中都觉着有些好笑。
好笑归好笑,谢嘉鱼还是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嗯,倒是不发热了,只是不知道人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她又掀开被子瞧了瞧,发现那药许是当真质量不怎么样,昨日便被血染透的黑衣,今日又沾染了一些,虽是不多,却足以证明那伤口没有好。
谢嘉鱼上辈子虽是久病成良医,可她也就是会些调养身子的,压根不懂这些个外伤。
尽管她上辈子身子骨不怎么样,可倒是是一家子娇养着的,舍不得磕着碰着的那种,哪里懂得外伤该如何做啊。昨晚上光顾着撒些药粉上去,压根儿没给他包扎。
喜乐虽是备着药粉,也知晓要包扎,但是这院子里哪里却寻了布来包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直考虑的都是自家娘子。若不是娘子执意要救,她根本不会管他的死活,在发现的那一刻便会去寻了夫人老爷。
将这种危险人物驱逐出去。
“喜乐,这伤口是怎么一回事啊。”平安在她心中始终是个小丫头,这种事她在心中自然更偏向于喜乐一点。
喜乐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奴婢也不知。”
谢嘉鱼起身来不住的转圈,心中纠结极了。想来想去,她还是觉着是昨日的药粉不好,许是该想些法子换个好点的药粉。
平安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在一旁插科打诨道,“娘子,奴婢去打了水来伺候您梳洗。对了,娘子今日想用些什么?奴婢一会儿便去吩咐厨上。”
她瞧着那人始终不好,哪里有心情去思索吃些什么啊。但是转念想着他待会若是醒了要用膳又该如何是好,便微微叹了口气,“平安你瞧着有没有熬得久些的粥,多端些来。”
平安脆生生的应下了,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她家娘子的用意。
不一会儿,平安便端了一盆水进来了,喜乐默默的拧了帕子递给谢嘉鱼。
随后一人为她梳妆,一人去收拾收拾准备将早膳端上来。
也不知平安如何吩咐的,这早膳倒是丰盛得很。一碟冬笋玉兰片,一盘藤萝饼,一份吉祥如意卷还有一盘银芽鸡丝。粥也足足上了三份,一样是粟米百合红枣羹,一样是薏苡仁粥,最后一样是赤枣乌鸡粥。
在这冬日,这些个菜都是极其难得的,不是富贵人家万万是吃不起的。
再加上厨上的管事向来最是讨好谢嘉鱼,自然是有什么好的先紧着她了。
故而平安随口一说,那边立刻便供上了足足三种不同的粥品。
谢嘉鱼莲步轻移,瞧了瞧这些菜色。又搅动了一下那碗粟米百合红枣羹,心道红枣补血,误打误撞的这碗粥倒是挺适合燕先生的。
于是她便端起了这碗粥,慢慢走进了浴室里。那人还是未有醒来,谢嘉鱼眉头轻蹙,面上笼罩着一阵愁绪,若是今日里他仍是醒不过来,想来便只有唤了鬼医来了。
谢嘉鱼慢慢坐下,将手上的粥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又为他捻了捻被子,又低声唤了句,“这位郎君……”
榻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知晓一般。谢嘉鱼叹了口气,又喊了声,“燕先生。”
喜乐恰好进来,她自幼耳力便较常人好一点,自然是听到了这句“燕先生。”她心中震惊,瞳孔也变大了。但随后,她便垂下了眼睫,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向那床榻了。
她身为谢嘉鱼的贴身丫鬟,又是极其受重视的心腹丫鬟,自然知晓很多自己娘子的事儿。
譬如这位燕先生。
喜乐早年便知晓自家娘子拜托三郎寻过一人,那人唤“燕致远”。娘子私下里一般叫他燕先生,据说这位是个写话本的落魄秀才。可喜乐从未发现那本话本的署名是他的名讳。
倘若说是用的化名,也是说不过去的。若是化名,自家娘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时候起,喜乐便有些关注这个“燕先生”了,也察觉了有一丝不多。那位苏郡王爷虽然名声不好,但是长得那般俊美,对娘子也很好。可奇怪的是,娘子偏生有些躲着他。
娘子其实并不喜欢郡王爷啊。
反而像是喜欢那个素未见面的“燕先生”。喜乐原本不担心,等着娘子成亲了,苏郡王爷对娘子又这般好,到时候娘子的心自然会被焐热的。慢慢的娘子长些岁数了,便不会再记挂那“燕先生”了。
可是现在,那个神秘的“燕先生”出现了,还是以这般模样出现的。
难怪,难怪娘子会这般在意、这般仔细。
谢嘉鱼没能唤醒那躺在床榻上的人,只得微微叹一口气,将粥又端了出去。喜乐默默跟在她身后,并不说话。
平安到底年幼些,也根本弄不清事情,便过得要没心没肺一些。伺候谢嘉鱼用完早膳后,还乐呵呵的收拾起碗碟来。
喜乐瞧着她压根没有吃些什么,便有心劝上一劝,“娘子,您再用些吧。”
“不用了,嘴里没什么滋味。”其实不是嘴里没有滋味,是心里边苦,自然不想吃,“撤下去吧。”
喜乐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也不敢反驳谢嘉鱼的话。
怎料她俩收拾东西的时,却突然听见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茶盏被摔在了地上。
这旧窑十样锦的茶盅,是谢嘉鱼的心头好,现在破碎了一地。
喜乐还来不及去收捡,便瞧着谢嘉鱼蹲了下去,拿起了最锋利的一片瓷片,冲着自个儿的手掌心狠狠的划了一道。
那白嫩的手上,顿时鲜红一片。
平安经不住事儿,手一松,红漆描金托盘上的碗碟全摔在了地上,稀里哗啦的一阵响。
就像喜乐的心一样,她瞧着这场景,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娘子……娘子……”娘子,你怎么那么傻。
就哪个人,就那样一个人,他哪里值得你这般,哪里值得呢?
“唰……”她一咬牙便扯下了自个儿衣裙的一角,蹲下去将谢嘉鱼的手包扎起来。
“娘子,倘若您当真要这般做,可以吩咐奴婢来,您素来身娇体弱的,哪里就吃得了这般的苦头。”喜乐的眼泪吧嗒吧嗒的便下来了。
她万万想不到,那看上去柔弱娇贵的娘子,能对自己这般狠。多大的一条口子啊,多疼啊,她就那么狠狠的一划,像是一点也不疼一般。
傻,真傻。
谢嘉鱼哪里会不知道这事儿可以吩咐她们来做。平安和喜乐从小陪着她一同长大,说一句亲如姐妹并不过分。她相信,就算让她们为她去死,她们也是愿意的,更何况这般小小的一道伤。
可她哪里又舍得呢?燕先生是她的燕先生,她们又哪里该去吃这个苦头呢。
她黛色峨眉轻轻苏展看来,仿佛手中的伤一点也不疼一般。随后莹然一笑,就像那在枝头盛开的红梅一般,冷艳却又很温柔。她轻轻用未有受伤的手拂去她面上的眼泪。
“喜乐你都这般大了,还哭了。待会平安得笑你了。”
“哇哇哇哇,娘子……”可哪里晓得谢嘉鱼这话才刚落,平安便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子她倒是有些头痛了,便求助的看向喜乐,喜乐收起了面上的眼泪,粗声粗气的冲着平安说道,“平安,快别哭了,待会被人听到可如何是好。”
她到底还是为谢嘉鱼考虑着。在喜乐的心里,没有比自家娘子更重要的事儿了。
这样一想,便更是讨厌在美人榻上躺着的哪一位了。
哪里就比得上那温润俊秀的郡王爷呢,真是弄不懂娘子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谢嘉鱼这一受伤,便弄得府上人仰马翻的。虽不是什么大伤,可到底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出这种事儿。
请太医到底显得太轻浮了些,国公夫人便请了回春堂的王大夫来。到底是小伤,虽然是伤口挺大慕课好在不深,王大夫听闻是不小心被茶盏碎片划伤的,心中倒是颇有些疑惑。
这伤怎么瞧也不想是被无意划伤的啊,哪般的瓷器碎片这等锋利?更像是,更像是有人拿着那碎片划伤的。
王大夫心中大惊,却仍旧要保持着面上的淡然,不敢多说什么。他这些年出诊的都是些高门大户,这些世家豪门内的龌蹉也瞧见了不少了,倒是自个儿总结出一套保命法子来。
他出诊素来只说如何医治,不谈背后缘由。也正是因为这般,他才屡次保下了命来。
现在瞧着这伤口,便又以为是什么宅门龃龉,自然是丝毫不敢开口。国公夫人问话时,也只推脱说瞧着像是被划伤的,又说不是大伤,饮食清淡些,莫要沾水便好。
安国公夫人觉着不对,可如何问也问不出个好歹来,自个儿闺女又还护着那两个丫鬟。她也心疼妩儿,但也难得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