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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声悠扬悦耳,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快舞动。琴前坐着的人微蹙眉头,弹得很认真。
一曲终了,牟颖“啪啪啪”鼓掌:“弹得真棒!”
那人斜斜瞥她一眼:“我刚刚弹错了三次……”
虽是打小儿练出的童子功,但也已数年不碰,练了好几天还是手生,完全不符合她的期待。这人居然还夸?真是让人脸红……
“才弹错了三次?哎呀进步很大嘛!过一阵子是不是都可以上台了?”牟颖完全没有昧着良心夸人的自觉。真的很好听啊,她也没听出来哪里弹错了。这么长的曲子一口气弹下来耶,反正她就是觉得大小姐弹得很好,嗯,好得很。
曾以萱:“……”
算了,还是不要理她了。
本来呢,她找人弄来这架钢琴完全就是因为闲得太无聊。曾大小姐的消遣不多,又不爱看电影读小说,又不喜养花弄草,有兴趣的严肃读物牟颖又不许她碰,只好随手弹几首曲子自娱自乐。
她的钢琴是母亲一路盯着练到大的,基础功相当扎实,纵然这几年没练,捡起来却不费劲,每天练一会儿,不过几天功夫,便看起来似模似样,听起来也相当流畅了。
糊弄牟颖这种外行是够了,不过要是搁母亲和她那帮老同学眼里,一定还是毛病多多。
牟颖见她不理她,兀自埋头苦练,赶紧想办法打岔:“这首曲子怎么这么熟,叫什么啊?”好不容易养好了些,可别因为练琴再累着。
曾大小姐手下不停,扬声道:“一步之遥。”伴着琴音,她的声音清而亮,煞是好听。
“哎?这名字也好熟悉……是不是在哪里听过……”牟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儿都没在意那曲子,只顾托着下巴看她的侧影。长发飘飘,眉目如画,一身宽松的病号服也遮不住的亮眼。啊,好想上去偷袭一把……
初听起来是欢快的舞曲,谁知调子一转,竟多了几分悲怆沉郁之气。牟颖心头微动,虽还没想起在哪里听过这曲子,却已站起身来,打算劝那人歇息一会儿。
这里是这vip病房所带的会客厅,面积并不十分大,摆了这架雅马哈,多少显得有些挤。已近初春,阳光温煦地洒入厅里,明快又温暖。
曾明书对着保镖做了个手势,在他监视下安静地走入厅内。
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她弹着琴,而她悄悄靠近,不许下面的人出声?
那些逝去的岁月像是一个甜蜜的诱~惑,让她贪恋,不忍离开。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曲终了,她低声开口:“小萱。”
牟颖回头看到她,神情微微有些紧张。坐着的人却没动。
“小萱。”她又叫了一声,尽量恳切地道,“你要怎样才肯饶过姑姑?”
“姑姑……”那人叹息般轻声道,“事到如今,你想到的便只有讨饶?”
话音柔和,语意却锋利。按住心头的怒与恨,按住那些不甘与懊恼,她低头求恳:“姑姑知错了。即日便退出曾氏,把一切交还给你。我认输,只求你收手。”
见那人没有反应,她咬牙又道:“你就这么想要把姑姑跟表哥送进监狱么?我们毕竟是血肉至亲,同气连枝……”
她的话被一声冷笑打断。“同气连枝?血肉至亲?”那人低低道,宛如自言自语,“姑姑,您看着我爸苦苦挣扎的时候,可曾想过这八个字?”
曾明书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当即反驳:“原来是因为这个……小萱,你不要听信那些人胡说,你爸去世的时候是只有我在场不假,但你怎么能这么想姑姑呢?你爸是我哥啊!唯一的亲~哥哥!我们感情多好你也是亲眼见到的,我怎么可能害他?!你爸是突然心梗,我虽然第一时间就打了120,但还是来不及。我知道他去世你很伤心,但我也很心痛!你知道吗,这几年我常梦到他……若是他还在,我们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说着说着,她竟声泪俱下。
可惜几个听众都无动于衷。
“您这几年常梦到他或许不假。”曾以萱淡淡道,“我也很想知道,他对您那么好,您怎么忍心看着他如此煎熬?但第一时间打了120?您拖了整整七分钟!”
曾明书泪痕满面,唇角微抖:“你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讶异与恐惧却开始从心底缓缓爬升……她怎么知道是七分钟?
“晚上十点二十三分至二十五分,您用手机网络查询了数个网页,大部分涉及的都是一个问题——心梗导致心源性猝死需要多久。十点三十分零五十五秒,您拨通了120急救电话。”曾以萱冷声道,“我说的对吗?姑姑?”
“怎么可能……”曾明书嘶声道,“不可能的……你……你没有证据!”
曾以萱摇头轻笑:“您那部手机被您彻底销毁了是吧?已经被拆解成碎片了是吧?不错,您很小心,我也的确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您当时登的是公司网络,服务器上可还存着您登陆的时间呢。您查询的网页我找专门的技术人员复原过,也能看出痕迹。只是不够证据将您绳之以法罢了,不妨碍我自由心证。不然您倒是告诉我,跟我爸正在谈话时,您为什么想到要查心梗猝死的信息?”
“……”曾明书不再否认,只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公司后一个月,我就查到了这些东西。只是您已经销毁了手机,服务器上的数据容易被篡改,难以单独入证。”曾以萱低低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姑姑。”
“所以你就布了张网,一点一点织好,等着我上钩?”曾明书似乎平静了许多,语调不再那么尖锐,“光是我还不算,还要拉上我儿子?”
“姑姑。您若不存心吞并曾氏,我给再多的饵您又怎会咬?您若不是一意想要锻炼表哥,他又怎么会趟进这潭浑水?”曾以萱苦笑,“您若不对我爸下狠手,我又何必费尽心力与您周旋至今?”
“你究竟想要什么?”曾以萱冷声道,“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欠钱的,我可以不管。欠命的,您说该怎么算?”坐着的人容色如冰,微笑道。
“你这是要逼我死而谢罪?”曾明书怒极反笑。
“您也可以选择跟表哥一同入狱,出来后继续跟我斗。两条路,您自己选。这怎么能算是逼您呢。若是赢的人是您,您会容我活下去么?既然不是您死便是我亡,那便不死不休。”那人回答得毫无波澜。
“好!好!好一个不死不休!”曾明书大笑起来,“够狠!够狠!”
牟颖站到那人身侧,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你有没有想过,这事情被你~爷爷知道了会怎么样?”曾明书瞪着她,面上是笑着的,眼里却像是要喷火。
“您有没有想过,那件事被我爷爷知道了会怎么样?”曾以萱好整以暇,抬眼轻笑。
“哈哈哈哈哈……”曾明书指着她,状如疯癫,“我曾明书一生没服过谁,如今我服了。你爸妈生了个厉害女儿。”缓缓吁出一口气,她又道,“你记着,命还债清。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曾以萱不出声,只低头弹琴。这一首缓和安宁,如同轻声低语。
待曾明书离去,曲声仍未停。弹琴的人一遍遍反复重复着那安详的调子,不愿停息。
一滴泪从她眼角滚落,落到钢琴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紧跟着又是一滴。
牟颖看得不忍,抚着她的背,低声问她:“这又是什么曲子?”也有些熟悉,却完全想不起来。不,她其实只是想要转移下这人的注意力。
琴声戛然而止。
那人含泪回道:“这是肖邦的夜曲。降e大调夜曲。”
牟颖蹲下来替她拭泪:“所以除了肖邦,还有别人的夜曲么?”
“夜曲是一种体裁。”曾以萱被她逗得破涕为笑,“光肖邦就写了很多首。别人当然也写过。”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觉得调子有点熟呢。”牟颖东拉西扯地哄她开心,“你看都弹夜曲了,咱们歇一会儿好不好啊?我等你老半天了。”
那人不说话,却侧身过来抱住了她。她手足无措地抚着那人的背,急得语无伦次:“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我太狠心?”那人抽抽噎噎的,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朋友。
“……”牟颖一时不知说什么,半天才道,“我明白。我明白。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你。”停一停,又道,“难过就哭一会儿吧,我给你数秒。”
曾以萱哭笑不得地掐了她一把:“什么叫数秒?!”
牟颖笑着拍拍她的背:“哇,这么快就不哭了,真乖,阿姨给你糖吃。”
曾大小姐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你再说一遍!”
“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哎哟你不要老掐人嘛……”牟颖被她掐得嗷嗷直叫,却还是抱着人不撒手。
曾大小姐出够了气,抱着她,还是有些怅然。
牟颖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使美人开颜,心里的挫败感越积越深。最后只好拿出杀手锏。
一袭长吻毕,牟颖自觉颇有进步,喜滋滋地问人:“怎么样怎么样?今儿表现不错吧?”
“尚可。”曾大小姐懒洋洋地回,“还有进步空间。”
“喔。”牟秘有点受打击,“那再来练习一次。”
本以为曾大小姐又会十动然拒,结果人家懒洋洋靠在她怀里,悠悠来了这么一句:“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偏科么?”
牟颖:“……”
好像无意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