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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菊等人正端着一进屋便见紫菀在流泪,心中一跳,忙快步走了过来,急道:“奶奶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适?”一面说着一面忙拿了帕子帮她拭泪。
紫菀摇了摇头,哽咽道:“没有,我是喜极而泣。”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孙嬷嬷把小米粥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忙道:“这月子里可不能哭,不然日后落下病根子,可不是顽的。”紫菀点了点头,她也知道女人产后坐月子不可马虎,方才只是一时心情激荡,没控制住。
正说话间,便听得外间小丫头请安的声音,却是陈珩过来了,他那一身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如今又是夏日,味道实在好闻不到哪里去,故而方才先去简略梳洗了一番,换了衣裳,又洗了手,这才进来。
到底刚生产过,房中虽已收拾干净了,仍旧残留了些淡淡的血腥气,如今天气本就闷热,这股血腥气被热气一冲,越发不好闻,陈珩却恍若未觉,只怔怔立在那里,看着她母子两个傻笑。
紫菀见状摇头笑道:“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见见你儿子。”
陈珩小心坐过来,探着身子看着襁褓中的小家伙,小心翼翼地伸了伸手,看着儿子红彤彤软嫩嫩的小脸蛋,到底没敢碰,只痴痴看着。
端详了良久,方笑道:“咱们虎头的眉眼像你多些,只下巴和鼻子像我。”关于孩子的名字夫妻两早就拟了一大堆,却仍旧不满意,且不知男女,只得暂时搁置了,乳名却一早便商议好了,若是男孩便叫虎头,女孩便叫姣姣,因此陈珩方有此言。
紫菀正在吃小米粥,闻言看了看跟个小老头似的儿子,险些呛到,失笑道:“虎儿才刚出生,眉眼都未长开,你从哪里看得出像谁?”众人听罢皆忍俊不禁。
陈珩面上一红,孙嬷嬷见状笑道:“不管像谁,总是脱不了父母的影子,凭二爷和奶奶的相貌,咱们哥儿不管像谁,将来都是个万里挑一的俊哥儿。”
淡菊等人也在一旁笑道:“嬷嬷说的极是,咱们哥儿的模样自然是无人能及的。”
紫菀见她们一个个都满口夸赞,都快说到二十年后虎头娶妻生子上去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正欲说话,却被一阵哇哇大哭声打断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陈珩更是手足无措,紫菀心急之下便欲起身,谁知扯动了伤口,顿时倒抽了口冷气,不由自主又跌坐了回去。
正慌乱间,孙嬷嬷忙抱起孩子,查看了一番,方笑道:“奶奶别担心,哥儿这是饿了,落草后都没吃过什么,也该吃些奶水了。”说罢把孩子放在紫菀怀里。
紫菀早就说过亲自喂养孩子,钱嬷嬷等人初时极为反对,说是不合规矩,只是苦口婆心劝了许久,紫菀都坚持己见,陈珩亲自去问了大夫,又命人去暗中查访了一番,发现母亲亲自喂养的孩子确实比奶娘喂养的孩子要康健些,便也同意了,众人见状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横竖府里的事情不多,一应大小事宜皆有管家并淡菊等人料理,紫菀每日只需过问两句便是了,何况还有孙嬷嬷钱嬷嬷等人在一旁,照顾孩子绰绰有余,因此紫菀也并未请奶娘。
紫菀从未在外人面前,此时见房中众人都看着自己,不禁面上一红,只是看着臂弯中柔软稚嫩的儿子,顿了顿,还是伸了手去解衣裳。
陈珩先是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他与紫菀夫妻情分极好,但都是在闺房之中,如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有些不自在,正巧外头丫头传话说各府上打发了人前来贺喜,陈珩便轻咳了声,对紫菀道:“今儿你也累着了,别再劳神了,好生歇息罢,外头的事我去料理。”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这厢紫菀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让虎头吃上了奶水。
之后是漫长的坐月子,产妇生产后本就体虚,最易出汗,如今又正值夏日,天气炎热,更是汗出如水,偏又不能用冰,更加难熬,每每刚换上干净衣裳,没一会就又被汗水湿透了,一日下来都要换十来身衣裳。
孙嬷嬷等人又看的极紧,任凭紫菀怎么讲道理都不理会,不能洗澡,不能洗头,不能刷牙,连产房都是密不通风的,又闷又热,紫菀都要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给熏晕了,最后好说歹说,甚至搬出了一大堆医理,钱嬷嬷等人才勉强同意她每日可用温水擦身,窗户也开了条小缝通风,这才稍微好过了些。
洗三时紫菀不能出面,都是孙嬷嬷等人料理,她们原是做惯了的,一应事宜都安排地极妥当。
如今除了平安州节度使,便是陈珩品阶最高,况他又是奉皇命驻守平安州,简在帝心,众人早就想着奉承一二。
偏陈珩与紫菀夫妻俩都不是那等张扬之人,当初一到平安州,陈珩便去了军营,每日早出晚归,紫菀素日除了些必要的应酬交际,其余时间也都不怎么出门,后来有了身孕,更是深居简出,只一心在家养胎。
因此众人都不得其门而入,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自然都不肯错过。
因此虽紫菀叮嘱过一切简单些,洗三这日却仍是极为热闹,除了各家诰命,连当地好些大户人家的女眷都到了。
这些人出手也极大方,填盆的金银都不知收了多少,那收生姥姥乐得不行,嘴都合不拢了。
之后的满月宴也办的极为热闹,陈珩与紫菀商议了许久,终于把虎头的大名给定下了,因是从水字辈,便取了一个泓字,取静水流深,大智无言之意。
不过按着老规矩,因怕养不活,大名多是入了学才用,如今上下仍旧是叫虎哥儿。
打从满月后,虎头便一日三变样,不再是当初小老头的模样,变得胖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儿长开了些,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小胳膊小腿也跟藕节似的,白胖可爱,叫人见了就忍不住想亲两口,众人都爱的跟什么似的。
紫菀更是每日抱着儿子舍不得撒手,陈珩也不例外,回了府里第一件事就是抱抱儿子,得了空就围着小虎头打转,甚至还想学着给儿子换尿布,闹出了好些笑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京城各家得了信,知道紫菀平安产子,皆十分欢喜。
陈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带着丫头婆子们把库房翻来倒去,琢磨着给自家宝贝孙子送些什么东西,一会子是精致顽器,一会是绫罗绸缎,甚至连孤本字帖、古董摆设、名砚古墨都翻出来了,不到半日功夫便装了好几口箱子。
陈家阖府上下都喜气盈腮,唯有一人心中不忿。这人不是别个,却是
却是陈琰之妻罗氏。
这罗氏乃是翰林之女,出身倒颇为清贵,只是因是家中幼女,素来有些小性,今日见陈夫人大张旗鼓的给孙子预备东西,不禁心生酸意,嘀咕道:“都是孙子,太太与老爷未免太偏心了些,当初我生源哥儿时都没见太太这般。”
说起赵氏这个弟媳,罗氏真是五味杂陈。
当初她未回府时便听闻这个弟媳的许多事情,出身将军府,又是林家的义女,出嫁时十里红妆,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可谓是轰动京城,至今都还有人津津乐道。
而她两代皆是在翰林做事,虽然清贵,家中却并无多少家底,出嫁时家中只陪嫁了五十抬嫁妆,那其中大半还是陈家的聘礼,好些东西分开了装,才看起来多些,实际上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十抬。
这些与其他人比是不差什么,可与紫菀那丰厚的嫁妆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况且听说这个弟媳不止嫁妆丰厚,容貌也是上佳,京城上下若干贵贱女子皆少有人及。
罗氏素来清高自傲,却处处被紫菀压了一头,心中自然有些不平,如今又见陈夫人这般偏心,那口气哪里咽得下。
只是当着陈夫人的面不敢表露出来,回房后却再无顾忌,忍不住跟自己的嬷嬷抱怨了几句。
殊不知不这话片刻后便传到了陈夫人耳中,陈夫人素来没把这大儿媳放在心上,闻言只是嗤笑的了声,仍旧忙着翻箱倒柜,并不在意。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都在心中摇头,一个是庶出,一个是嫡出,怎么可能一样,陈琰不过是庶子,又不是陈夫人亲生的,还是庶长子,陈夫人能做到如今这般已是十分宽厚仁慈了,君不见有好些主母把庶子养废的?
陈夫人对陈琰这个庶长子虽然淡淡的,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任谁也不会喜欢姬妾之子,还占了长子的名头,陈夫人没有养废他,还尽心给他请了先生教导,婚事也选的是清贵的读书人家,已经极为厚道了。
这厢凤姐也得了紫菀生子的消息,心中十分欢喜,一回房里便叫了平儿过来,吩咐道:“从我陪嫁中把那对玉马找出来,再找一套轻巧些的金饰,还有前儿母亲送来的那几匹上用纱罗也一并拿出来,明儿给赵妹妹家的哥儿做百日礼。”
平儿闻言,果然去取了两个锦盒来,打开与凤姐过目,一个锦盒中装的是一套孩童戴的金饰,不过是长命锁、手镯、项圈、脚镯几样,虽然极为细巧精致,却也算不得什么。
另一个锦盒中却是一对极精致的羊脂白玉马,这玉马约莫三寸来高,乃是以上等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玉质细腻温润,毫无瑕疵,颇为名贵。
那几匹纱罗也都是新鲜花样的,颜色鲜亮,轻软厚密,甚是难得。
贾链正坐在炕上吃茶,见状不禁笑道:“真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的忽然这般大方了?”他素知凤姐的性子,虽出身富贵,却把财物看得极重,若是往日,这般贵重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给人的。
凤姐横了他一眼,嗔道:“当初若不是赵妹妹劝我养好身子,又送了那个补血丸药的方子,我也没有今日,多亏了赵妹妹,我们才得了芾哥儿,自然要好好谢谢人家。”
自从有了儿子,她在贾府中可谓挺直了腰杆子,才知道了原先那些争强好胜的念头多么可笑。
如今她有子万事足,也不再沾手管家之事,反倒过得自在了许多。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紫菀,她自然感激在心。
贾琏成婚多年才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儿子,把芾哥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闻言也忙笑道:“是该好好谢谢,既如此,我也添些东西。”说罢也命人去取了两个精巧别致的金玉项圈来添上。
凤姐挑眉一笑,命平儿收了,道:“既是咱们琏二爷的心意,平儿你便收了,今儿赶紧把这些料理好,待会儿一并给林家送去。”
贾琏闻言心下不解,奇道:“你糊涂了不成?赵妹妹是赵家的姑奶奶,怎的不是送去将军府,反而送去林家?”
凤姐正拍着芾哥儿睡觉,闻言横了他一眼,见儿子睡着了,便命奶娘把芾哥儿抱了下去,方道:“你才糊涂了,我难道不知道么?赵妹妹虽是赵家的姑奶奶,可你难道没听说过咱们那位史家姑妈的性子?哪里是能容人的?
如今明眼人谁不知道赵妹妹跟林家更亲?自然是送去林家更妥当。”
贾琏闻言讪讪的笑了,道:“是我糊涂了,还是奶奶看的明白。”
凤姐便不再理会他,对平儿道:“你一会子收拾好了便打发人把这些给林家送去,就说咱们如今多有不便,请林太太代为转交给赵妹妹。”
平儿点了点头,依言带着丫头们出去料理了。
一时房内便只凤姐夫妻二人。
贾琏见再无外人,方对凤姐道:“方才老太太叫你去做什么?我恍惚听说林妹妹定亲了,莫不是为了这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