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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夫妻俩一早便起来梳洗换衣,今日是出去闲逛,不是会客,太打眼了倒不好,故紫菀只穿了件藕荷色斜襟短孺,外罩桃红撒花对襟褂子,下系松花弹墨百褶裙,一色半新不旧,清新淡雅,不见奢华。
陈珩业已收拾妥当,见紫菀还未梳头,便坐在一旁等着。
紫菀从首饰匣中挑了套碧玉头面,对绣竹道:“一会子还要戴帷帽,别弄太麻烦了,首饰也少戴些。”
绣竹应了,她时常给紫菀梳头,动作极快,不一会儿便梳好了,挑了几样首饰簪上,拿起靶镜,道:“奶奶您瞧瞧,这般可妥当?”
紫菀往镜内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见绣竹给她挽了个半翻髻,头上也只戴了碧玉头面中的簪、钗两样,另簪了朵纱堆的重瓣石榴,精致素雅。
紫菀点了点头,笑道:“这样就行了,一会子淡菊绿云同我一道去,你们在家里好生照看哥儿,别让他乱吃东西,我们午时前便回来。”绿云等人应了。
夫妻俩进里间瞧了瞧,虎头仍在熟睡,握着小拳头,小脸蛋红扑扑的。
紫菀微微一笑,冲陈珩轻轻摆了摆手,小心翼翼给虎头掖了掖被子,方轻手轻脚地出来。
再次嘱咐了孙嬷嬷等人一番,夫妻俩方携手出去了。
车马早已备好了,紫菀同淡菊绿云坐一辆,两个婆子跟车,陈珩带着几个护卫骑马随行。
将军府离集市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最热闹的西街。
陈珩下了马,把马匹交给了车夫牵着,走到马车前道:“已经到了集市,下来罢。”
紫菀闻言戴好帷帽,陈珩扶她下了车,命车夫驾了马车去一旁的茶棚边等着,便带着紫菀逛了起来。
淡菊与两个婆子在身旁跟着,几个护卫亦在身后不远处,把他们与街上行人隔开来,免得一不留神被冲撞了。
平安州夷汉杂居,风气颇为开放,不似京城那般规矩严谨。
此地民风淳朴,百姓们经历了先前的胡人叛乱,越发珍惜现在的生活,且街上时常有兵士巡逻,便是有那等心思不正之人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犯事,因此街上时常可见女子身影,其中不乏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紫菀以前出门都是坐在马车里,不管去哪儿身边都是跟着一大群的丫头婆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的逛街,颇感新鲜。
只见街上人来人往,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不少妙龄女子,而大家似乎都看惯了,丝毫不以为异。
街道旁有许多小摊贩,卖药材的,卖吃食的,卖首饰的,极为热闹。
紫菀不禁疑惑道:“怎的这里如今热闹了许多,我记得去年都还有些冷清。”
陈珩笑道:“自从年初两边开了互市,这里便热闹了许多,如今还不算什么,到了秋末才热闹,到时有许多关外的胡人都会带了药材皮子过来,还有京城和江南那边来进货的商家,比如今要热闹十倍。”
紫菀闻言颇为向往,笑道:“那才有趣呢,到时候你可得带我过来逛逛。”陈珩笑着应了。
如今还是春天,卖药材的最多,紫菀见好些药材品相都极好,价钱却不甚贵,便挑了好些品质上佳的买下,命人送回府里。
一时路过一处摊贩前,摊主只是个半大少年,地上的粗布上零零碎碎摆着几支小指粗细的人参,还有些一些兔子、野鸡、狍子等野味。
紫菀见那人参虽然年份不长,品质倒还不错,便问道:“这人参怎么卖?”
摊主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正愁眉紧锁,闻言抬头一看,不禁愣住了。
绿云见状便有些不悦,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奶奶问这人参怎么卖?”
那少年方回过神来,面上一红,忙道:“二十两银子一换。”
绿云在一旁闻言不禁蹙了蹙眉,摇头道:“方才在那边摊上不过十两银子,品相比你这个好多了。”
那少年一怔,忙道:“这是家兄今早在北山顶上采的,正宗的野山参,与别处的不一样,药效也更佳,故而价钱也贵了些,还请姑娘体谅。”
紫菀听他言语颇为文雅,抬头看去,身上虽穿着件粗布短打,却生的眉目清秀,肤色颇为白皙,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书卷气,不似猎户,倒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紫菀心中疑惑,不免多看了两眼。
陈珩虽默不作声,却时刻都注意着紫菀,见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一怔。仔细端详了那少年两眼,疑惑道:“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那少年闻言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面色惨白,忙摇了摇头。
陈珩见状越发疑心,正欲说话,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阁下是何人,不知找舍弟有何事?”
陈珩循声望去,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相貌与这少年极为相像,只是左颊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疤,眉宇间也带了几分戾气,此时正警惕的挡在那少年面前。
陈珩带出来的护卫见状也围了上来,按着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紫菀见状一惊,忙道:“这位公子别误会,我们并无恶意,不过是想买些药材,才多问了小公子几句。”说罢轻轻摇了摇陈珩的手臂。
那男子闻言细细打量了紫菀一番。
面前这位夫人戴着帷帽,看不见容貌,穿着打扮也极为淡雅,但他一眼便看出那是上用的料子,有钱也没处买的。
身旁两位雪肤红唇的美貌姑娘,看样子似乎是这位夫人的丫鬟,一人身着水红色绫袄,青缎掐牙背心,另一人却穿着银红色撒花比甲,系着白绫裙子,配着金钗玉钏,容色过人,穿戴不俗,竟比这平安州的好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强。
丫头都如此出色,何况主子?况且一旁身着玄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也有些古怪,看着像个公子哥儿,却带着几丝煞气,那淡淡的血腥气更是让他打心底忌惮不已,平安州几时来了这般人物?
陈珩并不答话,看着两人许久,眉头越皱越紧,忽道:“你可认识周大人?”
那男子一惊,惊疑不定的看着陈珩几人,待看到守在他身后手握刀柄的护卫时,面色忽的一白,矢口否认道:“阁下认错人了,我们兄弟俩只是普通猎户而已,不认识什么周大人,阁下若不想买东西便请移步罢,我们还要做买卖呢。”
说罢便不在理会众人,只低头整理摊上的野味。那少年见兄长这般行事,越发不敢再言语。
陈珩定定看了兄弟二人一眼,并未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让护卫退下,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紫菀却发现隐藏在暗处的两人不见了,心中越发疑惑,不禁抬头看向陈珩。
陈珩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你别管,我自有道理。”
紫菀闻言便不再言语。
之后随意逛了逛,买了几样首饰并一些稀奇别致的顽意儿,便打道回府了。
陈珩方同紫菀回了府里,便有两名护卫来回话,陈珩当即带着几名亲兵出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大半夜才回来,衣裳上还带着些血迹,紫菀担心的不行,问他也不答,只说是乾元帝的密令,紫菀也不好再问。
之后的一个多月越发忙碌,每日都是早出晚归。
要不是闻到他衣裳上的血腥气,紫菀都以为他在外面金屋藏娇了。
之后的日子总算恢复了正常,紫菀渐渐便把这事忘了。
到了六月底,忽听说平安州节度使造反了,紫菀等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又要打仗了,谁知次日便听说节度使阖家被擒,还是陈珩亲自带兵拿下的。
紫菀这才想起几个月前的事,还有那对奇怪的兄弟,越想越觉得其中有什么关联,见此时室内丫头婆子们都在,便挥手让她们退下了,方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陈珩正低头吃茶,闻言放下茶盏,道:“那两兄弟姓周,原是御史周陵之子,三年前周陵发现了贾珍结党营私,交通外官的证据,本欲在朝上弹劾,谁知当晚周家失火,一家人都葬身火海。
这事多有蹊跷,圣上本欲彻查,偏北边大旱,之后又是南安郡王在西海沿子战败,圣上无暇他顾,此事便不了了之。
只是暗中命人追查此事。”
紫菀闻言心中震惊不已,半晌无言,许久方回过神来,道:“周家的事真是贾家做的?!”
陈珩点了点头,道:“贾家行事太过,不止草菅人命,还暗中为义忠亲王长子做事,他们家虽然不比从前,军中却还有好些旧部,势力不小。
圣上对此早已不满,只是旧年贾家三小姐和亲,圣上怕寒了臣子的心,不好发作,且一时没有证据,只得暂且搁置,忍耐到如今,诸事齐备,动手的时机也到了。”
紫菀闻言怔愣半晌,方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可是谋杀朝廷命官,还交通反贼,若是真的,贾家这次是难逃此劫了。”
紫菀没想到贾家竟然会和平安州节度使有来往,这交通反贼,可是大罪。
她因陈珩之故,对朝中之事颇为了解。
乾元帝善于隐忍,他暗中谋划多年,步步为营,如今朝堂大半都已被他掌控,上皇年迈体弱,几位王爷也不足为虑,只四王八公为首的世家是个心腹之患。
乾元帝早就想处置他们,如今有这个难得的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
陈珩沉默半晌,方叹道:“那天在集市上认出他们,我也是吓了一跳,当初人人都以为他们一家已经葬身火海没想到他们两兄弟竟逃过一劫。
当初我并不知道他们身上有那本账本,只是有些感慨,当初我们家也是这般,被人诬陷,一夜之间抄家流放,人人看到我们都避如蛇蝎,如今看到这周家公子,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我,便想着帮他们一把。
也是因果报应,他们恨极了贾家一帮人,这几年便乔装打扮,一直在暗中收集罪证,才查出来当初他们父亲无意中得到的账本并不普通,其中竟竟藏着贾家当年与义忠亲王来往的证据,那账本他们一直收着,此次都交了出来,还有一干人证,贾家这次是无法逃脱了。”
紫菀闻言不禁叹了口气,她虽然知道贾家并不无辜,但首犯乃是宁国府的贾珍等人,荣国府虽也有罪,却有许多人罪不致死,且贾母凤姐等人待她终究有些情谊,实在有些不忍心。
陈珩见她神色便知她所想,暗暗叹了口气,若是一般的事倒罢了,此事却是谋逆大罪,牵扯极广,据他查到的线索,不止贾家,连史家与王家也都牵涉其中。
陈珩知道紫菀同史鼐夫人并凤姐等人的情分颇好,怕她知道了为难,便没有再多说。转了话题道:“圣上命我早些把人押回去,只怕很快便要启程,咱们的东西可收拾妥当了?”
紫菀早已猜到了几分,知道陈珩的意思,也明白此事不是她可以插手的,也没有再追问,便道:“大件的家具行礼都已收拾妥当了,只剩衣裳首饰、古董摆设书籍字画等未装箱,横竖都是些轻巧东西,到了跟前再收拾也容易。”
陈珩闻言沉吟一会,道:“如今事情都差不多料理妥当了,圣上派来接任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算来咱们八月底便要启程,你把那些如今用不着的东西先收拾好罢,省的到时候忙乱。”
紫菀点了点头,只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外头可平静下来了么?”
陈珩点了点头,道:“大致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些事情要安排,只怕还要忙一段时日,这几日都没空回来。
还有,如今外面虽平静了下来,却免不了有漏网之鱼,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危,你近期便不要出门了,瓜果菜蔬我会派人送到在府里来,你带着虎头凡事多留意些。”
紫菀知晓厉害,忙点了点头,此后约束府中上下人等,若无准许一律不得外出。
转眼便到了八月,因忙着打点行囊,阖府上下忙碌不堪,连节也不曾好过。
陈珩已带人把节度使府一干人等羁押,待收集完证据便要带回京城受审。紫菀也开始整理行囊,并查阅账册。
前几年她让人在关外买了一百顷地并两座山岭,花了五万两银子,不过关外土地肥沃,出产丰富,才两年便收回了本钱,今年便开始赚钱了。
她如今已有四百多顷良田了,陪嫁的那几个庄子也都是极肥沃的上等良田,春秋两季,又不必交税,一年的出息便有三四万两银子。
加上十来间商铺的租子,两座山岭的产出,这几年下来每年都有四五万两银子的进项,如今她的梯己已经攒到三十万两了,虽没有百万之富,但也算是不差了,连陈珩都时常笑话她成土财主了。
到了八月底,事情都差不多料理妥当了,陈珩与乾元帝派来的人交接完毕,便预备启程。
谁知出发前夕紫菀忽然晕倒,把众人唬的魂飞魄散,急急忙忙请大夫,却查出是有了身孕。
孙嬷嬷等人皆是又惊又喜,陈珩更是喜出望外,只是出发在即,紫菀坐胎未满三月,害喜又严重,却是不能赶路。
夫妻俩商议了一番,陈珩要带一干人犯回京受审,不能耽搁,最后决定陈珩带着大军先行一步,留下几名心腹并一干亲兵仆从,待紫菀坐稳胎后再护送她们母子回京。
转眼便是九月底,紫菀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胎像已稳,害喜也好了些。
如今天气越发寒冷,再耽搁下去就不好赶路了,紫菀同孙嬷嬷等人商议了一番,便决定尽快启程。
当下紫菀一面带着众人收拾行李家当,一面命人出去采买各色土仪。
大件行李和那些贵重的东西早就已料理好了,如今不过是些衣裳首饰并些家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极为方便,不过两三日便整理妥当了。
除了各色特产外,紫菀还买了好些药材和皮子,这里的药材和皮子极多,品质也好,价格却比京城的要便宜一半多。
她们此次回京,日后是不会再回来了,自然要多采买些,日后不论送人还是自己用,都十分体面。
如今正是初冬,这时候的皮子比其他时节的更厚实些,紫菀命淡菊带着人出去采买,只花了不到一千两,却买到了许多好皮子,多是狐皮、鹿皮等等,都极为完整,甚至还有一张熊皮和一张虎皮,皮毛油光水滑,无一丝杂毛,颇为珍贵。
到了十月初九,诸事皆已料理妥当,紫菀便择了十月十四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