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狱

江上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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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说到,圆觉主持给柳元章留了一封信,柳元章在收到信的时候,听说圆觉主持已经圆寂,想到前一天还与他坐着说话,不想第二天人就已经不在了,感到十分震惊。震惊之余,又急忙拆开了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

    “昨日与居士相谈甚欢,居士虽为儒士,却有佛缘。老衲先行,不久将会再见。柳毅非俗人,只是命途多舛,幼时须多加看护。他日若有不测,可送至寺中。”

    柳元章看完信,一时也没搞清楚圆觉的意思,揣测道:“圆觉主持之意,莫非是毅儿将会有难?”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身处一个小县城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之事,所以就没太把圆觉的话放在心上,仍旧像往常一样处理公务。

    白驹过隙,一年过去了,朱粲刑满出狱。在出狱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事。

    朱粲暗中在各处藏了不少钱,以此贿赂狱卒董霸薛超二人,得以保全性命。可是那两个都是贪心不足的人,想着朱粲还有不少财物,贪念一起,便想独吞。二人私下极力讨好朱粲,都想知道他财物的下落。朱粲是奸诈之人,心想自己即将出狱,若是不除掉这两人,以后出狱,说不定还会被二人纠缠勒索,那时搞不好二人就会将他的事情抖出去,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其实他所藏的财物早就花完了,只是对二人扯谎说还有一大笔钱财。所以心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把这两个人除掉,以绝后患。

    朱粲见二人都想独吞财物,就有了计策。他两边讨好,告诉他们一个根本没有藏什么东西的地方。董霸和薛超二人各怀鬼胎,都秘密去那个地方找。可是到了以后,却只见满地都是挖出来的坑,并未见什么财物,于是二人就互相怀疑是对方早来一步,私吞了财物,遂生矛盾。一天晚上,董霸喝得酩酊大醉,带了一把匕首去薛超家里,质问他为何要私吞财物。薛超则认为董霸明明提前拿了财物,却故意来做戏,顿时火气,就与他争吵起来。二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董霸一怒之下拔出匕首,刺进薛超胸口,将薛超杀了。董霸见薛超死了,惊得醉意全无,方才知道自己杀了人。当时薛超的老婆和孩子也在旁边,见他把薛超杀了,大叫杀人,董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连带着把薛超的老婆孩子全都杀了。附近邻居听见杀人,都跑到薛超家里来,只见董霸丢了刀,从后门跑了。众人都认得是董霸,纷纷去追,可最后还是让董霸跑了。后来报了官,柳元章命张春带着捕快去缉捕董霸。一天后,有人来官府报告说在一处鱼塘中发现了董霸的尸体,大概是董霸杀完人之后,慌不择路,不慎失足掉入鱼塘中,他是个旱鸭子,本来就怕水,所以就淹死了。柳元章见二人忽起争执,互相残杀,料其中必有缘故,只是二人都死了,线索也就跟着断了。后来又在二人家中都搜出一些金银首饰来,柳元章就疑心二人是因为争夺财物而互相起了杀机,而这些财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暂时还不知道。张春献计:这些财物中有许多是妇女用的首饰,有可能就是本县百姓的,不如公之于众,让百姓们来认。柳元章采纳了这个办法,就让张春召集县城里的百姓来认这些首饰。

    事发之后,朱粲已经出狱了,他听人说到此事的时候,还暗自高兴。可是当听说从二人家中搜出许多财物,此刻正在辨认的时候,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不好,若是让人认出那些财物都是我昔日从别人手中所夺来的,岂不是大祸!”想到这里,他寻思着城父县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于是连夜逃出了县城。

    果然,有不少人都在那些财物中认出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多人还拿出了当时打造首饰银匠铺开出来的单据,并且指出这些首饰都是曾经被朱粲通过各种途径抢走的。柳元章道:“定是那朱粲在狱中贿赂董霸薛超,二人见财起意,最后互相残杀。”于是即刻命人去捉拿朱粲,但是为时已晚,朱粲两天前就已经出了狱,并且逃走了。柳元章一面命捕快去捉拿朱粲,一面写了缉捕令,送至各处县城。至于那些搜来的财物,一律都归还了原主。百姓们都感念柳元章,所以也没有出现假认冒领的人,最后还剩下许多财物来,都充公了。

    话说朱粲逃出城父县后,一路向北逃去,日夜赶路,已经远离城父县上百里了。一路上,肚子饿了就去偷人家的鸡鸭,身上冷了就去偷别人的衣物,失魂落魄,像个逃荒要饭的人。

    一日,朱粲来到一个县城里,心想官府可能一时还追不到那里,而且肚子已经十分饥饿了,就寻思先在县城里弄点吃的,休息片刻再走。

    他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看起来就像个乞丐,走在街上,引来许多路人嫌恶的目光。他也感到十分羞耻,想到当初在县衙里做佐吏的时候,无比风光,虽然谈不上锦衣玉食,但每日好酒好肉是少不了的。可是现在身无分文,连一个馒头都买不起,还被路上的人当成要饭的乞丐,避之唯恐不及,这大起大落,谁都受不了。他不愿受人耻笑,于是就从正街上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低着头走路。

    朱粲走了一会儿,看见前面路边有个卖油饼的人,他闻到油饼的香味,肚子就更饥饿了,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卖油饼的人是个粗壮汉子,相貌粗旷,看样子不像老实人。朱粲一步一步地挪到油饼摊前,两只大眼睛定定地盯着油锅里正炸得滋滋作响的葱花油饼,一闻到那股香味,恨不得将手伸进油锅里,抓起油饼就吃,不过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卖油饼的汉子见他蓬头垢面的,就猜他是个没钱的人,心里难免会瞧不起他。但又想到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人家有钱呢?于是就和和气气地问他:“买油饼吗?”

    朱粲一直盯着油饼,心里只想着吃,没有注意汉子的话。

    汉子又补了一句:“我这油饼是这县城里最好的,外酥里嫩,香气扑鼻,吃完还想吃!怎么的,来几个?”

    朱粲馋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也不管汉子说什么,只顾着点头。汉子用眼睛睃着他全身上下,看他一身破烂,怎么看都不像有钱人,就疑心他撒谎,又道:“我这油饼两文钱一个,你,要几个?”

    朱粲道:“都要!都要!”

    “先给钱!”汉子也懒得和他周旋,伸出一只大手掌道。

    朱粲一听到钱,就犯了难,摸遍全身口袋,什么都没有,就有些发窘了。想要乞求汉子好心给个油饼吃,但又放不下脸面来,不好开口。他原本就是个粗莽的人,现在饿极了,既然没钱买,那就只有抢了。可是见眼前卖油饼的是个壮汉,他身上现在又没多少力气,万一被他一手逮住,指不定要挨一顿饱揍。于是就在心里想着办法,没有说话。那汉子见他不说话了,也就懒得去理他了,继续炸着油饼。

    朱粲想趁他炸油饼的时候抢几个炸好的油饼就跑,正要伸手去抢,却听见前面传来一个十分清亮的声音:“还有油饼吗?”

    那声音听起来与常人十分不同,像是从山谷里发出来的声音一样,入耳后,只觉得都快贯穿整个人的灵魂了,使人不觉为之一震。朱粲和卖油饼的汉子听了,都扭过头去看,只见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青衣道士走了过来。那道士扎着发髻,留着一捋青黑的胡子,脸上的肉十分细嫩,目光如炬,神采奕奕,仙风道骨。背上还背着一把青柄长剑,步履轻盈地朝油饼摊走来。朱粲看了,心里不禁感叹道:“好精神的一个人!”

    汉子大声道:“有,有的是!先生要几个?”

    道士道:“给我拿三个!”

    “好嘞!正炸着呢,马上就好。”汉子说罢就用筷子去扒拉锅里的油饼了。

    朱粲一直把眼盯着那道士,越看越觉得他不像个凡人,所以连他的一举一动都仔细看在眼里。只见那道士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小石子,握在右手上,然后向油饼摊走来。朱粲见了,拧了拧眉头,心想他捡石头做什么?其中肯定有缘故。于是就不做声,站在一边看他的举动。

    道士走到油饼摊前面的时候,汉子已经从锅里捞出三个炸好的油饼,用纸包好,笑哈哈地双手递给他,道:“您拿好,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道士只是“嗯”了一声,伸出左手去接油饼。朱粲在一旁眯着眼瞧着他的动作,只见他刚才还握着小石子的右手抬起来,一张开,立马就变成了一小贯钱,那贯钱少说也有个三四十文钱,都用绳子给串好了,朱粲见了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汉子见他拿出这么多钱来,愣了一下,道:“先生,油饼两文钱一个,三个油饼,总共六文钱。”

    道士把钱递到他面前,道:“这些还不够吗?”

    汉子又一愣,笑道:“先生,我是说你给太多了。”说着伸出一只沾满油的手指,往那贯钱上面点了点,笑嘻嘻地道,“只要六文钱就够了,用不了这么多。”

    道士道:“都给你了,收下吧。”

    汉子一听,惊得张大了嘴,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一时说不出话来。道士掂了掂手里的钱,催道:“要不要?”

    汉子恍然明白过来,连忙点头,丢了筷子,捧着两只手去接那贯钱,笑哈哈地道:“谢谢先生!谢谢先生!”说完又补充道,“我这里还有很多油饼,要不都给先生包上吧?”

    道士道:“不用了,三个就够。”说完拿着油饼转身就走了。

    朱粲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瞧着汉子偷笑着在一边数钱,那钱叮当作响,分明就是真钱。可是刚才他又明明看见道士手里握着一个小石子,也不见他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怎么忽然间就有了一贯钱?莫非是道士用小石子变出来的?朱粲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越发觉得这个道士不简单,于是就快步追了上去。

    “道长请留步!”朱粲追上道士,道士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走着。也是奇怪,道士走路看似是用寻常的脚步走,却步履轻盈,脚下生风,走起路来十分快,朱粲不得不小跑着跟在他身边。

    道士问他:“有什么事吗?”

    朱粲直言道:“道长可不可以收我做徒弟?”

    道士瞥了他一眼,问他:“你为什么想要做我徒弟?”

    朱粲道:“刚才看道长用一个小石子变出一贯钱来,小人就知道长并非凡人,定是个仙人,所以想追随道长。”

    道士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用石头变出钱来的?”

    朱粲道:“小人刚才一直在边上看着,看得清清楚楚,所以知道道长法力无边,能变无为有。”

    道士道:“你看错了吧?”

    朱粲道:“小人绝对没有看错,道长手里分明握着一个小石子,后来一伸手,却变成了一贯钱,怎会有假?”

    道士只是轻轻一笑,并不说话。

    朱粲贴着他道:“道长,求求你,收我为徒吧,我愿为你做牛做马!”

    列位看官看到这里,可能会有所不解:朱粲只是看了这个道士一眼,怎么就铁定相信他有法力了呢?说不定是他饿得眼花,看走眼了呢?就算这个道士会点法术,能变幻东西,朱粲为什么又要黏着一个道士,要做他徒弟呢?

    原来,朱粲现在是后有追兵,前路未卜,身无分文,走投无路。要生存下来,就必须找个人来倚靠,不然结局肯定不是饿死就是被官府抓回去坐牢。所以他看到道士之后,就坚信道士不是凡人,想做他的徒弟,这样好歹也能混口饭吃。

    道士只顾走路,并不理他,朱粲只能一边小跑着跟上他,一边在旁边求他。道士一言不发,不一会儿就走出了县城,来到了郊外的路上。朱粲已经饿得浑身无力了,肚子里绞着痛,但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底。于是就捂着肚子,跌跌跑跑地跟着道士,口里不住哀求他。道士依旧不理他,反而越走越快,很快就将他甩在身后,走进了暮色之中。朱粲一看,立马急了,加快脚步跟上去,奈何道士走路就像飞一样快,怎么跟得上?朱粲走着走着,最后实在是体力不支,也不知是天黑了还是怎么的,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往前一扑,就倒在了地上,顿时就昏过去了,只是口里还兀自喃喃念着“道长”。

    至于这朱粲最后到底是死是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