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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佑姬仍是面无表情。
她无视程承的话,目光冰冷地扫视过大堂中的狼藉,以及一些舞姬美人身上的伤,声音冷淡:
“程公子故意毁坏七星楼,还请赔偿五千金,于明日送至鬼市。来人,送程公子离开鬼市。从今往后,不许他再踏进我鬼市半步。”
语毕,转身离开。
程承垂眸,注视着那缕雪发从指尖滑过。
再抬眸时,少女的背影已经踏上台阶。
削肩细腰,青裙委地。
四周是喧嚣的歌舞与笑闹声,可他什么也听不见,耳中,只有君佑姬的木屐踩上台阶,缓慢远去的锵然声。
他静静听着,削薄的唇瓣流露出一抹冷笑。
“程公子,请随我等离开鬼市。”
有侍卫出面,皮笑肉不笑地相请。
程承拂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踏出了七星楼。
年轻而前程锦绣的男人,离开鬼市后,独自游荡在镐京城繁华的夜市里。
迎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北风,令他的神智逐渐清醒。
他在路边儿一家面摊旁坐了,随意吃了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就挎上长剑,朝远方黑暗的巷弄而去。
因为远离了夜市,所以四周逐渐寂静。
在这非比寻常的寂静里,他捕捉到了身后若有似无的轻快脚步声。
男人立在长而昏暗的巷弄中央。
巷子里的住户们紧闭家门,檐下的风灯在寒风中明明灭灭,愈发衬得四周呈现出一种逼人的危险感。
程承垂眸,单手握住刀柄。
下一瞬,凌厉的刀光在空中划出巨大月弧!
几盏亮着的风灯被从中间切断,颓败地跌落在地。
同时倒地的,还有埋伏在黑暗中的杀手。
程承收剑入鞘。
他踩着缎面皂靴,表情凉薄地走到那群杀手跟前,“果真是心狠的女人,我不过砸了鬼市些许玩意儿,她便令暗卫跟踪我,意图谋害我的性命……”
那群杀人约莫有十来人,乃是被程承一招毙命的。
之所以无人在鬼市闹事,乃是因为闹事之人,全都被鬼市的杀手送上了黄泉。
如程承这般能够反杀刺客的人,少之又少。
他抬眸,眼底皆是痛意。
忽而,他自嘲一笑,折返了方向,往远处的楼外楼而去。
……
凤家小院。
鳐鳐今夜不想回宫,于是就宿在了凤樱樱的小院里。
她爱吃凤樱樱包的饺子,所以凤樱樱特意买了面粉与蔬菜、猪肉,准备给她包饺子。
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小厨房点着几盏灯,暖炉里燃着炭火,锅中正煮着水。
两人围坐桌边,边包饺子边说着话,气氛十分融洽温暖。
很快,凤樱樱笑道:“这些饺子够咱们吃了,我先下一锅出来?”
“好!”
鳐鳐搓搓手,嘴馋得紧。
凤樱樱下饺子的功夫,等着吃饺子的小姑娘,却听得外间传来推门声。
她趴到格子窗前,“姨姨,你家好像来客人了。这么晚了,是谁啊?”
凤樱樱握着锅铲走过来,也好奇地望向格子窗外,“这巷子里的邻居我还不熟,在镐京城也没什么朋友,不该有人这样晚过来啊……”
正说着话,就听得一声“砰”响,那两扇古旧木门,生生被人从外面撞了开。
紧接着,游龙般的灯火亮起,数十个丫鬟嬷嬷提着灯盏涌进了院子里。
两名侍女殷勤地搬着大椅进来,恭声道:“夫人坐。”
鳐鳐定睛看去,借着明亮的灯火,瞧见一位身着绫罗绸缎,做贵妇打扮的姑娘,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踏进了院子。
她生得寻常容貌,只一身气度却是富贵的,可见乃是世家大族的贵女。
她在大椅上坐了,立即有侍女为她捧来暖手的小炉子。
她一手揽住暖炉,一手轻抚过平坦的小腹,温声道:“今夜我有些睡不着,因此特意前来探望姐姐。姐姐在厨房里窝着作甚?还不快出来见我。”
声音听着,却是如水般温柔。
鳐鳐挑了挑眉,认出这女子乃是李秀缘新娶的夫人,也就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好似唤作卢金枝。
她眼底流露出一抹嫌弃,这女人大半夜不睡觉,却跑到她姨姨家说什么探望,怕探望是假,寻麻烦是真吧?
她看向凤樱樱,只见她默了片刻,放下锅铲出了厨房。
凤樱樱站在厨房的屋檐下,“什么风,把妹妹吹来了?寒舍简陋,怕是不适合妹妹过来。”
卢金枝微微一笑,抬手再度轻抚过腹部,“我来这儿,乃是为着告诉妹妹一件喜事。”
凉风拂面,凤樱樱望了眼她的肚子,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卢金枝笑容明媚了些,“不瞒姐姐,我已经怀了夫君的孩子。夫君说要好好养着,因此提前请了女医、稳婆等人在府里住着。有很多生产经验的稳婆说,我这胎,瞧着像是个男孩儿。”
她笑容又甜又媚,说这话时,一双杏眼直勾勾盯着凤樱樱,脸上的幸福几乎要满溢出来。
凤樱樱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骤然缩小。
明明是想保持微笑,可一双柳眉,却不可自抑地紧紧皱起。
因此,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其实很有些狰狞可笑。
垂在腿侧的双手忍不住地攥紧松开,再攥紧,又松开……
如此反复了几次,她终于勉强稳住几近崩溃的情绪,轻声道:“那,恭喜你了。”
卢金枝抬了抬手。
立即有几名侍女捧来红漆托盘。
托盘上摆着折叠整齐的华贵衣料、首饰、银元宝等物。
“这不,接近年关,再加上我又怀了身孕,想着双喜临门,得让姐姐也沾沾喜气,因此特意给姐姐送些小玩意儿。”
她笑意盈盈。
凤樱樱轻笑了声,“妹妹有心,只是衣裳首饰等物,我家中备着有。更何况你我原是两家人,平白无故的,我受之有愧。”
卢金枝又笑了笑。
她站起身,扶着侍女的手款款往屋子里去,“姐姐从前做国公府千金时,或许家中尚有衣裳首饰。可凤国公府被抄,你如今落魄至此,又哪里有什么首饰衣裳?”
说话间,已经抬步跨进了主屋的门槛。
杏目环顾四周,但见屋中只置着寻常家具,简朴古旧,毫无华贵点饰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