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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馆驿出来,胡戈抬头望了望已显颓势的太阳,心道看样子申时快过了,估摸着王老实一家应该已经从永兴村送草儿过来了,便快步往街上走去,走在路上胡戈想到自己空手上门不好,便打算买点礼物什么,正好路边有家卖酒的酒肆,胡戈上前买了两小坛店中最好的酒品,顺便向酒家打听了草儿婆家所在的具体方位,一路寻去。
此地正是周至县城,也是胡戈这次出京巡视的最后一站。因为草儿的婚礼就在今日,所以胡戈在周至县令的陪同下看完本县境内的五处土窑后,便急急赶回馆驿收拾了一下,把满身黄泥的官服脱下,换上了心上人为自己置办的一袭书生白袍。走在路上的他满心甜蜜,想起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刘诗薇了,心中一阵急切。
本来下午本县县令是要设宴款待胡戈的,在他眼里胡戈可是如今官场上风头正劲的人物,很值得结交。想其入仕仅仅数月便身兼两项要职,虽然和自己都是正六品上的职事官,可人跟人真是不能比,自己在这周至县还是个人物,可是到了京城随便遇到个人说不定便得作揖打躬,可眼前这位就不同了,和储君朝夕相处不说,手上还握着工部最肥的差事,羡煞人的是,他还是以一个检校员外郎的职位代理的司务,一看就是工部尚书段纶的心腹之人,不然一般人哪有这样的待遇?
哎,这种好事只怕下辈子都轮不到自己。
胡戈知道县令的意思,无非是喝喝酒吃吃饭套套交情,将来再见就是朋友了,官场上的情谊不都是在酒桌上建立起来的吗?胡戈虽然不喜欢这一套,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确实没事,又不好推,也会答应。可是今天是草儿大婚,官场应酬和亲人婚礼显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再加上中午大家已经会过餐了,也算领了县令吴大人的情,便想好措辞婉拒了。
吴县令请了一回见胡戈只是笑着致歉,知道请不动,便说了一通场面话,那热情的口吻仿佛不是刚被胡戈拒绝赴宴,而是受了胡戈天大好处般,胡戈暗叹这语言的艺术,自己只怕这辈子都难入门。
周至县城并不是很大,提着两坛酒走了一会,胡戈便到了王老实告诉他的地址前,只见在槐树的环绕下坐落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虽不大,却也不小,在这周至县城里,也还气派。一对中年夫妇领着新郎站在大门口,面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正在那里迎宾,三三两两的客人拱手而入。
胡戈走上前去道了声:“恭喜恭喜!”,那中年妇女站在门槛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瞧见这个提着两坛酒品的客人,只是他们三人谁也不认识此人,只觉这个男子仪表不凡,气质儒雅,便推想是不是孩子舅舅的相识,便也热情的回了礼。
胡戈微笑着将美酒递上,说了些吉利话,那妇人笑着接了,便打听道:“请问这位客人可是马大人的故交?”
胡戈一听什么马大人,想了一下估计是这县里的官员,情知他们是认错人了,也不打哑谜,便道:“贵府迎娶的可是隔壁终南县永兴村王家的闺女?在下姓胡,是新娘的娘家人!”
一听这话这对夫妇的笑容僵了一下,但马上恢复正常,道:“原来是亲家来客,那快请进吧,一直走在院落里靠右边顺数第四五桌都是亲家的宴席!请!”说完两人客套的让脸上笑容保持了一会,之后便眼睛再也不瞧胡戈,只是直盯盯的望着外面,似乎那里立马就会有什么贵客降临。
瞧见草儿未来公公婆婆竟是这样一番做派,胡戈在心里暗暗摇头,怪不得草儿母亲总怕女儿在新郎家受了委屈,胡戈以前还道她是爱女心切,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胡戈曾听王老实说过草儿的这两位公公婆婆是开酒楼的,家里小有薄财,婆婆家里还有个嫡亲哥哥人在官场,在这周至县也是个人物。这家子说起来也算“有钱有势”吧,胡戈就暗暗在心里纳闷,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他们两家是怎么接成亲家的?
嗨,今天是喜庆的日子,不能老想这些败兴的事情,胡戈自嘲的摇摇头,在官场待久了,养成了一种遇事不免总往深处想的惯性,他不知道这是算好习惯还是算坏习惯。
就在胡戈朝门里走了几步后,刚才一直站在父母身旁的新郎追了过了,客气道:“敢问这位兄长是草儿的……?”
胡戈回头打量了一下新郎,只见他人看上去有些腼腆,脸上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似乎对父母轻慢自己媳妇娘家人的举动有些歉意。
胡戈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草儿愿意嫁给这个男人了,当下点点头,笑道:“你就是小浩吧,多听你岳父提起你,我是草儿的大哥!”
“那大哥我带你进去吧,这边请!”在胡戈面前这位新郎显得有些局促,用手挠头道。
“浩儿,怎么了?”显是门口那妇人听到这边动静,回头叫了声。
“娘,我送草儿哥哥入席,一会儿就回来!”新郎转身对那妇人解释道。
那妇人眉间略显出一丝不悦的神情来,但见胡戈朝自己望过来,便很快了掩饰了,淡淡道:“那快些去吧,还要回来迎接客人呢!”
新郎“嗯”了一声,便请胡戈入内,一路上胡戈和新郎攀谈了几句,得知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也曾读过书,只是这时候商人子弟不能参加科举,所以现在新郎暂时在父母的酒店里面帮忙,以待来日子承父业。
胡戈顺嘴问了一句刚才新郎母亲嘴中的马大人是谁,新郎答道,“马大人是我母舅,乃是我们周至县主簿!”
胡戈点点头,周至县乃是畿县,县主簿是正九品上,品级虽然低微,但却是全县排名第三的人物,仅在县令与县丞之下,怪不得新郎父母看上去待人彬彬有礼,骨子里却是傲气凌人。
俩人说话间来到摆满酒席的大院内,胡戈数了一下,前后加起来接近三十桌,隐隐瞧见大厅里还有四五桌,胡戈心想估计是这马大人用来招呼自己同僚的。新郎将胡戈引至院落右下角的女方亲友席上,略有些歉意对胡戈道:“胡大哥,来访的客人实在太多,只好委屈各位长辈坐在偏席……”
胡戈点点头,他知道这种事情轮不到眼前这个少年做主,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有这个心就足以,以后好好待草儿比什么都强!”
说完胡戈朝席中望去,不曾想竟一个人都不认识,想必都是草儿母亲李氏的娘家人,也对,李氏本就是周至人,而王老实这边因为战乱,也没什么亲戚了。所以在座的只怕都是李氏未出五服的兄弟姐妹。
胡戈笑着和诸位长辈见了礼,可在座诸人却没有一人起身还礼,只是一个个面露友好腼腆的笑容,胡戈是农村里长大的,对这情形也不陌生,当下端起酒杯敬了大家一杯酒,没让场面冷下来。
喝完酒,胡戈对新郎道:“去吧,你还要在门口迎客呢!”
新郎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那胡大哥我去了,你要吃好喝好啊!”
胡戈笑着点点头,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小心询问的声音:“敢问这位小哥,可是长安城里那位胡大人?”
胡戈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人微弓着背,陪着小心的望着自己。他刚才没注意,隔壁一席主坐上的一人已经盯他看很久了,只是听到新郎喊他胡大哥这才上前。
“我是胡戈,不知……”胡戈疑问道。
“哎呀,真是天子御驾前的大人呐!我那妹子就说你今天会来,我还不信,这这这……快请坐请坐,坐我的位置,坐首席!”那男子很高兴的样子,便邀请胡戈做到他那桌位置稍微要好一点的酒席上,只是说话时有点无语轮次。
新郎疑惑的望着草儿的大舅伯,认识他也有十年了,印象里很少见他这么失常过,说来他和草儿的婚事还多亏了这位大舅,又听他管这位胡大哥叫什么天子御驾前的大人,但胡大哥既然是草儿的大哥,怎地不认识她的大舅伯呢?一时间,新郎也是懵了。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县令大人到,全场宾客自觉不自觉的都站了起来,草儿的大伯也被这声怔住,不由自主的朝门口望去,只见新郎父母一左一右的迎着本县县令进来,内厅雅座里一人听到声响,小跑着迎了出来,边跑边道:“有劳县尊大驾,真是令陋室蓬荜生辉啊”
那吴大人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道了声:“恭喜啊马大人!”便再也不说话。
这县令面热齿冷的举动让马主簿一愣,但旋即更加热情,忙说些恭维的话语。
这俩人一瞬间的机锋都被胡戈瞧在眼中,心道这县令驭下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了,脸上热,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足下属面子,嘴巴却冷,时刻提醒下属要注意自己身份,不可得意忘形。
“浩儿,还不过来见过县尊大人,愣着干什么!”马主簿百拍之中还有空闲发现新郎正傻傻的站在亲家的偏席中,心中暗怪外甥不懂事。
吴大人配合的朝这边望了一眼,忽见一个十分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出现了,以为看错了人,待眨了眨眼,却越看越像一个人,这不是刚才别过的胡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