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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地喝着酒,不时地这眺海天一色的雪景,沈玉门和刘景愿倒不像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更像是把酒言欢的闲人野士,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自的见闻。
刘景愿少年从军,二十年都耗在了北地,而沈玉门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少小离家,在长安待了一阵子后就去了玉门关看沙子,也就这几年回到江南,在帝国海军里出了几次海,稍微比刘景愿好了那么一点。
沈玉门和刘景愿所在的山岩极为僻静,距离山脚下的军营看着不远,耳望山跑死马,这距离其实也着实是不短,两个人看似闲云野鹤般有那闲情逸致,除了温烫好的美酒和烤得脆熟的黄獐肉,脚边还摆了案几和棋盘,但实际上两人却是巴不得能够早点回军营里去,这刚开春的瀛洲海风冰冷刺骨,就算有火堆取暖,可那滋味也着实不好受。
那山岩除了一条小道通往山脚,一面是临崖绝壁,其余两处都是仍旧盖着积雪的野林子,不时有几声狼嚎传出来,叫人心里寒碜得慌。
这时沈玉门和刘景愿背对的那处鼻林子里,有几双眼睛正自一动不动地盯着山岩上的那堆篝火,几个唐王府的门客这时候都是呼吸急促。他们已经观察了数日,这两个煮酒高谈阔论的男人确实是滩涂地上帝国军队的海陆统帅,作为学习五行术的忍者,刺探军情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不过要是有机会的话,他们有时也会客串一把刺客的行当。
李四郎的手扶上腰里的短刀刀柄,目光里仍有几分犹豫,他清楚只要自己几人能够刺杀了帝国军队的统帅,那唐王府便有救了”只不过这看似近在咫尺的目标,却也不是他们几个忍者靠拼命就能拿下的。
最后理智战胜里心里那份蠢蠢欲动的野望,李四郎带着三个手下悄无声息地退走了,他要请示老师”到底要如何处置,若是要刺杀帝国军队的统帅,恐怕要动用全部的人手,方才能做到有所把握。
李四郎等人离开没有多久,山岩上,沈玉门和刘景愿身边护卫的士兵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是个疤脸汉子,个头并不高大,但是浑身都笼罩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就仿佛是森林里的一头野兽,而不是一个人。
“铁郎,刚才可有动静?”刘景愿看向了手下这个最精锐最悍勇但也同时是最桀骜不驯的斥候长问道,他和沈玉门当然不是闲着没事做,每天来这山岩上吹这能冻死人的凛冽海风,缇骑司在瀛洲的人手前几日传来消息,唐王府的死士已经出动,目标不详,但应该就是他们这里,所以两人才隔三岔五地离开军营,便是为了引诱那些唐王府的死士出手。
“一刻前,林子里曾有一股锁定大人的隐晦杀气,除了训练有素的死士外”没有任何野兽能够这般隐藏杀气。”铁郎答道,他姓铁,无名,从懂事的时候起,村里的人便喊他铁郎”他母亲是百济人,父亲则是不折不扣的关内人,他少年的时候,正是朝鲜行省小规模叛乱不断的时候,他的父母便是那时候死于乱军之中。
为了活命,铁郎和几个同村的少年逃进了山里”因为迷失道路,过了几年茹毛饮血的日子,同时也养成了凶狠的野性”他和活下来的四个同伴是森林里最好的猎人,当他们被一队巡逻的帝国斥候发现时”曾经差点杀掉一名帝国斥候。
铁郎他们很幸运,因为他父亲临时前留给他的军牌,让他和四个同伴保住了性命,再加上他们五个人那种如同野兽般的野性,让救了他们的帝国斥候长没有计较手下受伤的事情,而是把他们带回了所属的熊津都督府。
在那里,铁郎和四个同伴用了两年时间,才恢复了正常人该有的样子,不过那种残酷的日子里磨砺出来的野性已经深入骨髓,不过好在熊津都督府的帝国军队本就是常年平叛,处于厮杀之中,就是安西都护府的帝国边军也比不上。
铁郎加入军中之后,当的便是斥候,凡是他遇到的叛军没有一个能留下活口,从那时起他也得了铁狼的外号,那时候熊津都督府的都督是黑齿常之,铁郎虽然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可他的野性却叫他难以和同僚属下相处好,好几次闹出了大事,都是黑齿常之帮了他。
在铁郎心里,熊津都督府的都督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去的老都督,至于刘景愿,虽然是个有本事的人,可他仍旧不会承认。
看着冷冰冰的铁郎,沈玉门颇为好奇,他也曾听刘 景愿说个这头铁狼的故事,不过都已经那么多年过去,这个铁朗还是性子没有一点变化,实在是不免令人有些怪异。
“你可能追踪到那些人?”,刘景愿皱子皱眉头,朝铁郎问道,要是铁郎能够追踪到那些形迹可疑的人,就绝不会空手而归,只不过他还是不愿意放弃,想要听到些好消息。
“追不到,那些人身上应该携带有特殊的药粉,掩去了体味,离开时也湮灭了痕迹,是精于此道的高手。”,铁郎老实地答道,他虽然凶狠,但是却从不会撤谎期瞒,这也是刘景愿虽然不喜欢他那近乎野性的桀骜不驯,但也同样欣赏他的率直坦白。
刘景愿挥退了铁郎,虽然没有得到太过有用的消息,但是他也不是太过失望,瀛州这地方古怪得很,自从秦末开始,便有大陆上的人逃到瀛洲,到了汉末,五胡乱华和南北朝时,便更加多,那些渡海而来的人里有不少或战败或避祸的奇人异士,倒也叫那些瀛洲土著学了些东西去,最后弄出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来。
忍者,是瀛洲所剩无几的土著倭人们的说法,传得是神神叨叨,但其实不过是些学了五行术的皮毛,用来刺探军悄,隐匿藏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算有些用处,可正面对敌,那就是给帝国士兵一刀了帐的货色,鲜少有什么厉害人物。听了铁郎的禀报之后,刘景愿已经能够肯定,刚才在暗处窥探他和沈玉门的便是唐王府训练的忍者,“你怎么看?”刘景愿看向了沈玉、门,瀛洲这一仗,其实不难打,难就难在皇帝陛下的命令是要诛李唐逆贼九族,不能放走一个。
“再等几天吧,要是他们动手,就能抓几个活口问话。”沈玉门想了想后答道,他和刘景愿两人亲自出来作饵,倒不是怕唐王府的死士队能给大军造成什么损失,而是想要抓到那些死士兵,好逼问唐王府的情况,什么所谓的死士,只要不是当场死了,一旦落到军中随行的缇骑司用刑高手的手里,什么都能让他们招出来。
“也好,那便再等上几天,要是还没有动静,你我便按原定军略井事。
”刘景愿点头道,能够抓到唐王府的死士队伍固然可喜,可要是抓不到,倒也没什么大碍,总之大势之下,李唐叛军不过是螳臂挡车,被碾压得粉碎的下场而已。
从山岩上离开,刘景愿和沈玉门自回了军中另行布置,而山上的野林子里,铁郎却是和两个同伴仍旧寻觅着最细微的痕迹,十几年的戎马生涯,当初的五个人也只剩下他们三人,黑齿常之死后,刘景愿索性让铁郎他们三人一起,更是准铁郎在熊津都督府里挑选士兵到他手下组建斥候队伍。
只不过这两年里,能够被铁郎挑走的士兵寥寥无几,至于剩下的那就更加稀少,至今连他自己在内的斥候队尚不满十人。
蹲下身,铁郎拨开了那已经散乱的雪地,他回复刘景愿时,不过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才那般回答,心里面其实却是有种模糊的感觉,那些李唐叛军的逆贼就在这附近某个角落里藏着。
那是近乎于野兽的直觉,毫无道理,可是却很准,至少对铁郎来说是那样,他比军中其他人更加憎恨李唐叛军的逆贼,当初熊津城沦陷,老都督战死,这些李唐叛军的逆贼也是其中凶手,当时他正好在外执行任务,却是没有赶回城中和老都督还有那些同袍一起并肩作战,这是他和另外两个活下来的同伴一生里最大的遗憾。
他们都没有妻儿,心里面的牵挂便只是熊津都督府的军营,虽然他们因为性子和其他同僚袍泽相处得不算好,可他们心里都清楚在战场上,这些同僚袍泽始终都是他们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
当初皇帝鞍下扫灭新罗叛军时,铁郎和两个同伴在处决那些战俘时,已经大开杀戒过,当时简直如同屠夫一般,甚至吓坏了一些新兵,可是即便是生生杀掉了几百人,也没有让他们心里的憎恨和愤怒平息多少,只有李唐叛军全部死光,和那些新罗叛军一样死得一个不剩,或许才能让他们的内心再次平静下来。
“你们往左右去,我去中间。”铁郎站起身,朝两个同伴说道,有些发红的眼里满是嗜血的凶光,他还不能肯定那些李唐逆贼的所在,但是好歹已经有了个方向,他就绝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