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排在第一的从龙之功

华西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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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怎么说服嘉靖呢?

    吴节脑子急速地转动着,还没等他想出主意来,嘉靖突然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有人意欲有所作为啊!”

    “这才是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睛,挡住了别人上进的路子了。”

    嘉靖不住冷笑:“吴节,伱说朕能遂了他的心愿吗?真论起人来,有的人呐,怎么就学不会景王。进京三年,从不给朕添任何麻烦,一心只知道以孝事君。”

    吴节一震,突然有了主意。

    不惊反笑:“景王事君至孝,臣自然是又敬又服。不过,若说起孝来,这天地下又有所能比得上裕王。”

    这还是吴节第一次在嘉靖皇帝替裕王说好话,天家大统皇位之争,历来都是鲜血淋漓,牵涉其中,要么一飞冲天,要么人头落地,再没有转圜余地。

    本来以吴节的出身,并不用冒这种奇险的。状元出身,翰林院编纂,天下士林典范,只需熬下去,熬个几十年,妥妥地入阁为相。

    因此,在这以前,吴节从来不在皇帝面前谈论裕、景二王的对错。

    可现在吴节已经没办法置身事外,从走进王府的那一刻起,额头上就刻着裕王的烙印。

    这是其一,再则,退一万步讲,如果景王将来夺嫡成功。以自己同他的矛盾,只怕那鸟人做皇帝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自己。

    虽然在真实的历史上,裕王最后登基为帝,可这个时空的历史因为有他这只蝴蝶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再说,在真实的历史上。海瑞上书一案并没发生在今年,也没有闹到如此地步,甚至牵扯到帝位之争。

    为自己的将来计算,无论如何,吴节得保住裕王。

    “裕王?”嘉靖的目光炯炯盯着吴节:“吴节啊吴节,伱这人朕清楚得很,从来都不在朕面前臧否人物。可今天想不到伱也替他说起好话了,说,伱是否得了裕王的好处了?”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有明一朝,自靖难和寰壕之后,朝廷对藩王戒心甚严,最容不得朝中大臣结好宗室。更别说像吴节这种掌握机要的皇帝身边的近臣。

    若吴节今天一个应对不妥。等待他的就是杀身大祸。

    吴节已经有了主意,却不惧怕,反好整以暇地点头:“是。臣是得了些好处。”

    “好胆!”嘉靖终于开始咆哮了,声音震得门口灯光里的雪花也乱起来。

    吴节微微一笑:“若说起好处来,对我们这种做臣子的,莫若天下太平。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万千读书人的终身志向,还有什么比四海升平对我们的好处更大?今日百官闯宫。眼见这就是一场政治乱局,可裕王一出。谈笑之间就将这大祸消弭于无形。臣算是得了裕王的好处,终于可以见到一代盛世即将在陛下手头发端。”

    嘉靖听到吴节扯这种歪歪理,心中却莫名其妙地一松,面色也缓和下来。

    吴节打铁趁热,继续道:“若说起孝,莫若是替君父分忧,依臣看来,裕王这才是真正的大孝。陛下伱想,朝中的大臣清流们多厉害啊,想当年的左顺门事变。杨慎带着百官伏击张璁和桂萼,若不是这二人跑得快,只怕要被他们给打死。”

    “因此,遇到这种集体上书的事件,出来内阁的阁臣们,谁敢阻拦,一个不小心就是血光之灾。也只有裕王,不顾个人安危,敢于冲到清流面前,这是大勇。又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三言两语说服众官,此乃大智,如此大智大勇之人,陛下有又什么好责怪的呢,难道不是大孝吗?”

    一席说说得滔滔不觉,嘉靖第一次感觉到吴节的能言善辩,良久才恨狠道:“好吧,就算裕王此举乃是大大的孝顺,可未免没有收买人心养望的嫌疑,端的可恼。”

    “陛下想错了。”吴节又摇。

    明朝的文官当面驳斥皇帝本是常事,嘉靖并不生气,道:“怎么就错了?”

    吴节:“圣人有云:孝,论行不论心。”

    “论行不论心。”嘉靖眉毛跳了跳。

    吴节耐心道:“汉朝时以孝治国,中央选拔人才的时候优先选用孝子。如此一来,就有不少故意做出许多出格的行为,什么卧冰取鱼,什么埋儿奉母,什么卖身葬父……林林总总,将孝道一事弄得凄厉惨烈,也不近人情。以我们今天的目光来看,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甚至有哗众取宠的嫌疑。那些人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想以此为进身之阶,以便举孝廉好去做官。起动机自然令人不齿。可即便如此,后人依旧要以此为楷模。不为别的,实在是孝之一字,乃是人伦纲常的基础。”

    他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们也不能因为有人在行孝的时候别有动机就彻底否定这一行为,这就是所谓的论行不论心。人无完人,若凡事都要问心,这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好人了。”

    “况且,裕王今日的所作所为,对朝廷对天下百姓都是一件大好事,又为什么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凡事只问对错,不问目的,做对了就是做对了。”

    嘉靖听了吴节这一大段话,眉宇舒展开了,良久,面上的潮红消退。这才叹息一声,喃喃道:“人不完人,论行不论心。吴卿,伱确实是将圣人之言读进去了,并吃透了啊!其实,有的时候朕还真的犯了论心不论行的错。”

    “裕王至孝,朕是知道的,往日间,对他也是严厉了些。”嘉靖一边叹息一边摇头,神色却萧瑟起来:“朕是对朝中的臣工们不放心啊,我大明朝这么多官员,能够留给后人的又有几个。尤其是有些人,现在就在裕王、景王身上打主意,这样的人,朕不能不防。听伱刚才这席话,朕突然想到,是不是思虑和怀疑太多。人非圣贤,怎能没有私心杂念,有的人想着荣华富贵,要从龙,也可以理解,不必太苛刻。儿孙自有儿孙福,朕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走到吴节面前,将倒在地上的滴漏满满扶起来:“朕听了伱的话,突然明白,其实裕王却是个有才干、有担当之人,大明朝将来有这样的君主,也是伱们做臣子的福分。只不过,往日间朕对他太严厉,压制了他的才干。朕现在也是该放手的时候了。既如此,也不要给后人留太大的烂摊子,朝天和玄都两观也不要修了。朕老了,也累了,等过完年,就让裕王接了位,朕一心玄修。伱说,这朝中的大臣谁可以辅佐裕王?”

    听到这话,不但吴节心中震撼,连屋子中跪着的几个太监也是面色大变。

    看样子,嘉靖是下定决心要送裕王上位了。

    确实,今天裕王的表现实在太出色了,无论手段、气度还是品性,都符合一个君主应该有的素质。这一比,却已经将景王彻底的比了下去。

    吴节知道已经说服了嘉靖,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军国大事,自有陛下乾纲独断,臣不敢答。”

    嘉靖哈哈笑起来,神情显得轻松:“不答就不答,伱这人滑头得紧,罢了,伱也是朕留给子孙使的,就让裕王将来为伱头疼吧!今天百官上疏一事朕可以不问,但海瑞一案却必须审结。伱会同监察御史赵贞吉去问问海瑞的话。”

    “是,陛下。”

    嘉靖指了指御案:“吴节,拟旨吧。”

    吴节快步走到御案前,提起笔。

    嘉靖微一思索,朗声道:“朕御极四十有四年矣!敬天修身,卧不过一榻,食不过五味,服不逾八套,紫禁城广厦千间避而不居,思天下尚有无立锥之民也。故迁居西苑,唯求一修身之所,以避风雨而已。奈何建一朝天观一玄都观竟遭天下诟病,百官上疏。且以野有饿殍宫有欠俸迁怒于朕,朕之德薄一至于斯乎?朕将两京十三行省百兆臣民托诸内阁及各部有司,尔等却举止无措踟躇误国。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而已!”

    “百官诟朕,朕其病也!民有饿殍,朕其忧也!着尔严嵩、徐阶等人会同裕王筹一良策,安我大明,救我百姓。天下一日不安,百姓一日不宁,朕一日不建新宫。钦此!”

    “万岁爷,万岁爷啊!”

    这已经是一到罪己诏了,屋中众人如何不识得。

    顿时,那群太监都猛力地磕着响头,大声哭号起来。

    但吴节却从中听到许多有用的信息,这道诏书第一层意思是停建西苑的两处宫观,不再向户部伸手要钱。

    第二层意思则是,亏空了官员的俸禄让裕王和内阁一同想办法填上。这算是正式给了裕王插手具体政务,作为明朝实际的决策人的身份。

    在这以前,裕王虽然是嘉靖默认的储君,可一直没有名分不说,也不能过问朝中之事。如今,他算是熬出头来了。

    而这一切,都是吴节所谓。

    心中,吴节突然大为得意起来。将来裕王若接位,若说起从龙之功,自己当排第一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