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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赵桓泪流满面地再问殿上的帮大臣,可是他们都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看着脚尖不吭声。
“寡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赵恒大哭起来,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接手的虽然是一个被他爹搞得乱七八糟的烂摊子,但是事情并不是不可作为,他也并不是不思振作的人,只是任用的人多是些夸夸其谈的读书人,并没有励精图治的治世之材,结果毁在了他们手中。
“陛下,金军虽然攻占了外城,但是我们还有里城和宫城两道防线,城中还有百万军民,不若陛下亲给东京军民下旨,令其与金军巷战,保卫里城和宫城,以待各地勤王之师!”张叔夜出列说道。
“也只好如此了!”赵恒想了想止住哭泣说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能征惯战的二弟,如果他还在城中一定能想出一个好办法,而康王接旨后为何一直没有动静呢,是不是他也弃寡人而去了?他透过宫门仍能看到城中的大火想到…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不眠之夜,赵桓登上宣德门从宫里往外看,京城里依然是四面火光冲天,浓烟翻腾。涕泣着向城下的百姓大声呼喊:“寡人在此,寡人在此。京城百姓速到此接受兵甲,与金虏巷战……”以此晓谕城中百姓,号召城中士民拿起武器保家卫国。
皇宫中的班直们把盔甲、兵器往城下掷,但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的百姓,见宋朝大军已溃,早已没有了斗志。很多人根本就不去捡地上的兵器盔甲,有的人捡了之后,看看左右的人不动,重又扔回到地上,就如同‘鹅城,故事再现,没有人愿意再为皇上卖命了。
赵桓见状又喊了几次·百姓还是不捡地上的兵甲。赵桓泣不成声,身形摇晃了几下,险些栽倒,左右赶忙扶住。这种时候百姓还指望着他做主心骨呢·见他乱了方寸,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人们也只能老鼠拉风箱——自顾自了,准备开溜。
“事情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妙-计退敌,大家只管开口·一切的罪过全在于寡人一身!”赵桓这才又凭栏大呼,但凡是人,总是在下意识对种种羞于启齿之事尽力地遮遮掩掩,身居高位的人更是如此,此刻他是皇上也不得不放下身段。
可是百姓喧乱不止,根本听不清他的说话声,城上城下都是乱哄哄,这时候一个小民登上楼来求见赵桓·毛遂自荐说自己可以制止喧哗。他一听城中竟有如此人物,忙不迭地催促其赶快弹压。
那小民双手一摊,自己一介草民·并无官职,如何行事。赵桓一听便明白了,原来是向自己讨要官职的,这时候也顾不得其它,左右急取纸笔,亲自封他为吏部侍郎。那人得了差,乐滋滋的下楼而去。果然是“没有金钢钻,不揽磁器活儿”,不一会儿,下面民众顿时安静下来·静听皇帝说话。便纷纷要求派发器甲,保卫家小和家财不受侵犯。
因为宋城市商业经济的高度繁荣,汴梁城中早已经形成了以无赖、破产农民和无产无业者为主的社会边缘人,这些人无事尚且生非,这种天赐良机如何会轻易放过。虽然这几日月黑风高,大雪不停·但是四面城墙高处,女真人纵火焚烧楼橹等城防之物,至夜间仍是照的城中亮如白昼。
直到今天,仍是游走于社会底层的边缘人胆色最是过人,生存能力最强,适应力最强,破坏力也最巨。
而体制内之人则多是安于现状、只求温饱者居多。本来城中士民已经是惊惶失措,不知如何度过这漫漫守夜了,这些乱民公然劫掠,他们更比寻常人知道哪里多黄白之物。
那些达官贵人、巨贾富商、大户人家成了他们劫掠的首先目标,胆子大的呼朋引类去联手作案,胆子小的人另辟蹊径,居然去引诱城头上的女真军兵,借其虎皮敲诈自己的同胞。其实趁乱打劫抢夺的直到现在没有一个女真兵的影子,所有作乱作恶的人都是乱军与市井无赖之徒。
斡离不与粘罕议定之后,传出军令,不许金兵在城内劫掠,更不许杀人!金军治军甚严,是以城中杀人放火、抢掠财物的都是乱军与城中不逞之徒。这些女真军兵作为胜利者,却丝毫不敢懈怠,晚上不敢休息,小心驻防,生恐发生变故。
因此当务之急不是提防金贼而是家贼,因为家贼难防,他们更具欺骗性,破坏力也相应的极大,而过去大宋对个人持有武器是有严格限制的,家中不准私藏制式军器,并没有防身之物,只能任那些无赖欺负,现在官家给了盔甲兵器,捡回去壮壮胆子,吓唬下泼皮们也是好的。
看着百姓们终于将盔甲、兵器捡起来拿走了,赵桓松了口气,好赖自己的脸还没丢尽,可忽然又觉得那个小民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只干了这么点事情就混了了个吏部侍郎,这可是多少士子们奋斗终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他看看周围几个大臣脸色果然不好,紧下了一道旨意,将那小民的吏部侍郎给免了,改赐承务郎,一下由从三品变成了从九品…
虽然百姓们都领到了刀枪,但是赵桓心中还是没有底儿,担心百姓们难以挡住女真人的虎狼之师。正当他急的团团转的时候,突然有内侍来报:“吏部侍郎李若水从完颜粘罕军中回来了,想进宫求见天子,说有紧急要事面禀。”
“快宣他进来。”赵桓忙道,这李若水是在女真人过黄河之前就去与女真人谈判去了,被女真人留在军中至今,这突然回来不知带来什么消息。
“陛下,女真人同意议和了!”李若水进殿就跪在地上启禀道。
“女真人同意议和?!”赵桓听罢好悬没晕过去,他没想到城破之后女真人居然同意议和了,原来就在宋、金攻防战打的如火如荼的激烈时分,双方使臣仍是你来我往,不绝于途。从骨子里赵官家就对女真人畏惧的很,所以他一直想息事宁人,如果能用金钱土地换取和平·他都可以接受的。
即使在元旦之日也没忘了女真人,按照旧例每年春节,皇帝高坐在大庆殿中,殿廷陈列法驾仪仗·文武百官冠冕朝服,接受辽国、高丽、南交州、回纥、于阗、真腊、大理等国使节的朝贺。但今年却是在铁骑重围之中过年,宋朝的亲王、宰相到金营中去贺正旦,抚往思今,他还陪了不少眼泪,都未能打动女真人,没想到此时还能议和。
而接下来李若水的话让赵恒吃了一惊·女真人居然请他出城外会盟,金人书信中说赵皇一日不出城,围城之兵绝不退走,攻城之具绝不撤围。如果赵桓出城,粘罕和斡离不将执臣子之礼与他会盟,然后撤围。如果不能,城破之日便不要说他们野蛮啦!如果认为言语无礼,就请再遣来使。
这下又给宋廷君臣出了个难题·让他们左右左右为难,既不能让官家以身犯险,又不能断然拒绝斩杀金使·那就只能再派使臣前往金营小心翼翼地说明此事万难允从的原因所在。
宗翰与斡离不也考虑到这要求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于是女真人退而求其次。要求主战的宰辅大臣何栗出城议和,何栗听了,当时就股栗不已,深怕赵桓答应金人,谁知道赵桓对于这个宰辅之臣也是一日不可或缺。两次被拒之后,女真人这次不耐烦了,下了最后通牒,要请上皇赵佶、皇太子、越王、郓王或是宰臣出城议和,否则再不会派使来议和了。
赵桓听完就傻了·自己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却也没有把父亲做人质的道理,那岂不遗笑天下;而儿子才几岁,那是大宋的未来,将他送到女真人野蛮之地,岂不将未来的接班人给摧残了;对于郓王·他更担心的是万一女真人拥立他为帝和自己虽对台戏,岂不糟糕,那还不如早点让给秦王呢;再想越王老迈,已经经不得如此折腾,死在金营,自己还得再派人。左思右想之下不得要领。
众臣见官家与上次的表现判若两人,不由得心中嘀咕,前次女真人要亲王做质,就把康王、肃王,甚至秦王都送至军前,要宰臣就把张邦昌送至军前,这次却一概拒绝,还真以为官家早就成竹在胸,有了应对之策呢!却不知赵桓这时候早就llL了方寸,进退维谷,不知如何应付女真人…
“陛下,还需早作定夺啊,女真人若下城来,必是玉石俱焚啊!”李若水再次启奏,打断了赵桓地沉思。
“嗯,何爱卿你可有什么良策,你先去听听女真人有什么说的!”赵柽点点头,看向右相何粟说道。
“陛下,此乃是事关国家,微臣愚钝,恐不能胜任!”何粟听了脊梁骨都发凉,官家这是丢车保帅,让自己去送死啊,时过境迁,他也没了当日请命巷战的勇气,极力推辞道。
“嗯···”赵柽从鼻子中拉出了声长音,眼冒凶光盯着何粟。
“国事如此,皆由你辈所致,如今社稷倾危,何相岂能尚思一己之乎?”见何粟仍犹疑不定,李若水看在眼中,急在心里,生怕赵桓勃然大怒,盛怒之下就此失去理智,不知道会再出什么昏招。虽说现在倒霉的是何栗,可是兔死狐悲同朝为臣满朝文武都是面上无光,他也怕节外生枝,于是假意上前指责何栗道。
“臣愿往!”何栗也看到圣上眼神犀利,神色不善,心知这次已然身不由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只得上前领旨。看到何栗不得已之下也勉强接旨,赵桓的脸色方舒展开来…
再说何粟得了皇命奉旨出城谈判,他来到马前突然像中了风,腿肚子发软,手脚哆嗦成一团,不听使唤了,居然抓不住马缰,以至于无法上马。旁观人见状,强忍着笑,过来把他扶上了马。骑在马上他又病情加重,从皇宫中乘马北行出朱雀门,短短一截距离手中马鞭竟然脱手掉落于地三次。
想当日的国家柱石之臣,平时里指天划地谈禅说玄,女真人兵临城下犹在效魏晋风度·诗酒自娱,一派成竹在胸的淡定从容,朝臣左右看他如此,真以为宰相大人早有退敌妙-计。现在城破·满城人都活在惶恐不安的等待之中,城中士民见他举止失措,心情沉重,也都没有了取笑他的心情。
由人及己,众人竟生出点同情,毕竟何相是读书人,坐谈兵事滔滔不绝如江河之水·可是上阵杀敌就是百无一用了,让大家不由的想起当日秦王出城为质时的雄姿和豪气,那真是谈笑风生,毫无惧意,可惜好人不长寿啊!
何粟出得城来,到了青城行宫,想当年这是大宋皇帝的行驾之所,现在却成了宗翰的驻地·只见营中甲兵数万,刀枪如林,寒光闪闪·如何不令人一见之下胆寒。无数的宋将卒不是与女真军接战一触即溃,就是望风逃遁,此刻脸色如何可想而知,虽然是被逼着来的,可他一个读书人能来,也可以谅解一二!
可何粟以一国之宰相进营,不但没有得到主帅出门亲迎的待遇,倒像俘虏一般被金兵们呼来喝去,还被强行搜了身,以防他来个图穷匕见·可这些女真人也不想想,大宋群臣之中若有这样的一个宰相,有勇气能舍命手刃敌酋,又岂能让他们打到城下,攻破京城。
此刻何粟却没有对这种有辱斯文的侮辱表现出任何反抗,想得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小不忍则乱大谋来自勉,等他见了宗翰更是旧病复发,像被突然让人抽走了脊梁骨,跪于宗翰案前痛哭请死。
想要得到敌人的尊重,首先要做到尊重自己。作为宋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之臣,如果不能做的不卑不亢,那也断不能有辱国体,他这一跪,不但让女真人再次见识了宋人的软弱,也将大汉民族的脸丢了一干二净…
其实宋廷的态度早就在宗翰哥俩儿的算计之中,他们前些日子连续攻城不下,斡离不有些担心,这次宋人已经快到山穷水尽了却仍在拼命抵抗,莫非是有恃无恐、援军就要大至,那样这次就要空手而归了,于是派出使臣虚与委蛇,待机而动。
现在虽然攻破了东京外城,但自己只有十余万人马,其中只有五、六万女真族人是精锐正兵,另外几万人实际上是阿里喜,他们担心一旦南朝皇帝率百万军民巷战,血拼到底,自己的军队虽然有豺狼般凶猛,恐怕未见得能吞得下东京这头大象。
还有,就是金军长途奔袭,一路上虽攻破了一些重要城池,但河北、河东还有大部分城池仍在宋军手中,尽管宋军战斗力不强,但几十座城池要是一个个去打,自己也必然损失惨重,那时死伤甚重,惨胜之后岂非弄巧成拙!
宗翰和翰离不都是久经考验,在血雨腥风中成长起来的悍将,更是完颜家族第二代中的佼佼者,当然不会愿意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买卖,他们要设法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对宋廷君臣极尽恫吓之能事,一步步把他们逼近自己的圈套,同时又与赵官家些体面,防止他们真横下一条心来,跟他们玩儿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宗翰也清楚的知道,这两天城中宋人从最初的慌乱之中渐渐平复下来,宋廷也恢复了对臣民的控制,担心金军屠城,城中军民两天来已经做好了巷战的准备。巷战,女真人一来地形不熟悉,二来铁骑无法施展,而宋军多是步兵,城中军民百万,如果众志成城做困兽之斗,女真军兵伤亡定非少数。
“南朝抗拒我天兵讨伐,谁是主战之人?”宗翰铁青着脸厉声问道,其实他见何栗如此情形心中暗喜,但同时也不由地从心底腾起一股悲哀,对手如此,让他心底也觉得有些胜之不武了。他常常自诩用兵远胜“孙、吴”,虽说自视太高,但他也知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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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栗主战。”何粟抬头看向宗翰据实说道,他也打量着这个被宋朝军民传为恶魔的金军统帅,出了眼睛瞪的大点,脸绷的紧点,嗓门大点,并不比在家的皇帝可怕,他居然从开始的畏惧之中慢慢松驰下来,反而没了刚才的胆怯与惶恐。
“你们官家是否已经决意拒战?”宗翰瞅着眼前这个家伙好像醒过来了,于是再次加大了嗓门吼道。
“主战之议尽是出自何栗一人,与我皇无关。”何栗这时已镇静下来,知道自己前来就是给官家背黑锅的,反正现在来都来了,索性光棍一点,也许官家会念自己今日之功免了他的失城之过,于是大包大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