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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晚饭后,薛睿和余舒在天井上纳凉,听她说起白天辛府一行。
“....大哥说的一点不错,那位辛左判真是贼精,拿了这么一只仿造的太清鼎诱哄我,又和我讨价还价,到最后我以为不吃亏呢,谁知道他还留了一手。”
余舒郁闷地盯着摆在两人中间的小青炉,还有边上一只金红福字的香囊,里头装的正是白天辛雅放在炉子里的香丸。
“只有这种秘制的‘醍醐香’,在炉子里焚点才有作用,小小一丸,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仅够我卜问两三件小事的,他今日就给了我三丸,说是订金,还坑我签了张契条,日后借用他断死奇术,每算一个人,就给我十丸。”
薛睿拿起了香囊,从中取出一枚金球,放在鼻下,轻嗅了一会儿,道:
“这香味是很特别,虽是叫做醍醐香,却没多少醍醐气味,唔,樟冰、白兰、龙脑......还掺了别的什么,八九是入了药,你不如拿回家,请贺郎中看一看,暂时不要焚点,免得这里头藏了什么不该有的,当心着了道。”
余舒点点头,觉得很有必要,辛雅说是开国六器,但这小青炉和镂金香丸稀奇的紧,不定藏着什么古怪。
薛睿看她还有些闷闷不乐的,便哄慰她:
“犯不着怄气,你是没讨了便宜,可也不算吃亏啊,这香炉绝非凡物,对你来说大有用处,辛雅不知道你的断死奇术是唬人的,不然未必肯拿它出来与你交易。”
余舒撇嘴道:“可没了香丸,这炉子对我来说就是个废的,什么时候香用完,我若有所需求,就得指望着辛家,这么算起来,我的六爻还是不得尽用。”
“聊胜于无。”薛睿笑道,又想起来问她:“那辛雅说了要你卜算谁人的生死,你待如何应付?”
除了余舒本人,就只有他清楚,她那法儿算死人是一个比一个准,活人就难说了。
“呵,”余舒狡猾地翘起嘴角,“他若问的是死人,我必给他算周全,他若问的是活人,我也能给他算出个好歹,总不至于敷衍他。”
“他若安的好心,就会提醒所卜之人,那人八成是死不了的;他若不怀好意,那人就是不死,他也会从中作梗,八成是要死了的。”
闻言,薛睿顿时皱起了眉头,低声道:“他真是下心对谁不利,你岂不是——”
他几乎没对余舒说过什么重话,那“为虎作伥”四个字,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但余舒什么眼色,当即“哼”了他一声,没好气道: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缺德?方才的话,后面那两句,是我和辛雅说的原话,就是怕他不安好心,利用我去害人,所以我同他有约在前,他想问卜死人没问题,想问卜活人,除非是他们辛府一家上下。”
辛雅作为一府之主,年事又高了,只可能想着一家老小平平安安的,他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想要陷害亲人骨肉。
她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务必不让辛雅发现什么破绽。
断死奇术,如今可是她在外头撑门面的大招。
她上辈子做多了缺德事,才得报应早死,重活一世,事事都讲究一个良心,哪能再走老路。
“还是我的阿舒聪明,”薛睿知是误会了她,便笑吟吟地去拉她的手。
奈何余舒心情一般,一下躲开了,在他手背上打了一记,轻瞪他:
“以后少和我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亲,我和你又没什么名分,让你又亲又抱的,我好吃亏。”
薛睿哑然失笑:“怎么没有名分,你不是我未过门的小娘子吗?”
余舒挑眉道:“那伯爵府的瑞小姐才是你未过门的小娘子呢。”
“......”
“你看什么看。”
“......”
“你笑什么笑!”余舒看薛睿盯着她笑的是满面春风,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不爽。
“呵呵呵,你为我拈酸,分明是极喜欢我的,还不许我高兴吗?”薛睿笑声爽朗,肩膀抖动,毫不掩饰地愉悦。
余舒顿时知道她为什么不爽了。
“你就高兴吧,”她抖抖裙角,从坐榻上起身,朝他咧了下嘴,皮笑肉不笑:
“你与那瑞小姐的婚事,一日没有推掉,咱们两个就不要亲近了,我向来不肯吃亏,你知道的。”
她自打与薛睿相好,就歇了对景尘的心思,她不许自己三心二意的,当然也就不许薛睿吃着碗里占着锅里。
这也是薛睿对那瑞小姐没什么想法,不然她早就和他翻脸了。
余舒说完话,就抱着小青炉和香囊,挪着步子回房去了,留下薛睿倚栏望背,独自嗟叹:
“这坏脾气,狠心肠,如何我就喜欢的不行呢....”
芙蓉君子宴后,余舒在忘机楼躲了三日风头,除了辛六找到这里,她还收到了一封夏江敏的书信。
信上无非是问询她断死奇术,余舒真真假假地回了她一封信,说是过阵子再去探望她。
城南家里倒是每天都打发芸豆过来传话,说是今天来了多少客人,又送了多少礼,她的屋里都快要放不下了云云。
余舒瞧着这一群人势头不减,很有些头疼,收礼是好,但是一直这么下去,是会扰了她一家人的清静。
城南的宅子不大,前后就两所院子,前面动静大点,后院也不得安宁。
贺芳芝早出晚归,余小修要上学堂,他们两个不打紧,但家里头就剩下老人妇孺,总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一烦恼,余舒就记起刘昙赠给她那一座宅子了。
工部侍郎邱继明欠了她一个人情,主动出力帮她重新修整那座宅子,薛睿给她找了一家木材行打点家具,这都一个月过去,不知道装点的如何了。
这天不用去太史书苑,余舒在忘机楼闲的无事,就打算过去瞅瞅。
不巧的是,她刚一出门,就撞见了一个不想见的人。
后院门口,余舒身后头跟着小丫鬟芸豆,才要上马车,就听见人叫她——
“小鱼。”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了。
余舒扭头,看着牵马伫立在不远处的景尘,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么,宴会那天晚上回途她对他的警告,他是不是就没有听进去。
“你果然在这里。”
景尘今日未着道衣,一身青白的束袖长衫,愈发使得他面容如玉,只是那眉眼涩涩的,多少显得一丝憔悴。
“你又找我什么事?”余舒不知道这四周有没有眼线,说话不敢太随意。
景尘摇摇头:“无事,我就是想见见你。”
余舒直接忽略他后半句话,道:“没事就回去吧,我还有事。”
说完,不再理会,掀了帘子坐进马车里,倒是芸豆多瞅了景尘两眼,才跟着她钻进去。
刘忠赶的马车,见这情形也不多问,直接躲开景尘,朝大路去了。
车行不远,他扭了扭头,看到景尘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便告诉了车里的余舒:
“姑娘,景公子在后头跟着呢。”
“别管他。”
芸豆憋了一会儿话,欲言又止地看着余舒。
余舒受不了她偷偷打量,便问道:“有话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芸豆小心翼翼道:“景公子是不是得罪姑娘了,他以前还住在咱们小院里,同姑娘不是朋友吗?”
赵慧夫妇初进京时,景尘尚未恢复记忆,余舒将他安置在偏院里,芸豆原是赵慧从义阳带来的丫鬟,当然知道这些事。
只是后来余舒和景尘为何绝交与反目,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就很少人清楚了。
余舒抬了下眼皮,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那时落魄才住在我们家里,现在他是皇亲国戚,身份地位不同,人也就不同了。”
这话是说给丫鬟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
芸豆看她神情冷淡,也不敢再多嘴了。
......
刘昙赠送的宅子,在城北的宝昌街,地段很是不错,东临文华阁一位学士府邸,街口第一户住的乃是刑部侍郎李大人一家,别的不说,这宅子附近的治安肯定是极好的。
余舒一下马车,就见朝南的大门开着,门口左右一对狻猊,雕的是威武彪悍,门前有三层台阶,铺的是平平整整,门上新涂了朱漆,两扇各嵌了十二枚福钉,都是按着余舒的要求,只好不坏。
这前门修的很有派头,也符了余舒四等易师的身份,恰到分寸,并无逾制。
余舒在门前立了一会儿,那守门的老仆认得她,看见人,忙提着袍角跑出来迎,腿脚很是麻利。
这老仆也是余舒从供人院买回来的人口,本来她是不会用这样年纪的下人看门,但是听宋大力、周虎两人说这老头曾在军中做过教头,年轻时候还走过江湖,便考虑了一番,买了他的身契,暂时叫他当个守门人。
“姑娘回来了。”
“嗯,我来看看,周虎呢?”余舒委了那武夫周虎做个管事,是见他人有武力,又不蠢笨。
“周管事在里头监工呢,老奴这就去叫他。”
“不用麻烦,我进去瞧瞧,你待着吧。”
余舒摆摆手,领着芸豆进了门,景尘将马拴好,也跟了上去,老仆虽见他是和余舒一道来的,但不认识,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人拦了。
于是余舒没走出多远,就听见景尘叫她。
“小鱼。”
余舒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当是没有听见。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