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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叔万将手中的瓷瓶紧紧反握到了手心里,手也紧握成了拳头,他似乎转身就要离开。
常福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越发焦急。
他跟在袁叔万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袁叔万的个性,万事都是放在心上半分不吐露,今日若是真这样离去,恐怕对常宁和吉祥心里也会起了芥蒂。
常福咬了咬牙,只做无意轻轻碰了一下门框子。
“砰”的一声,声音不算重,并未引起此刻正是乐滋滋的常宁的注意,但却让一直绷着神经的吉祥听到了。她猛地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看了过去,常宁见到她的动作,也跟着站了起来。
而袁叔万的目光淡淡的看过了常福。
常福心中一凛,低下了脑袋。
袁叔万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握着瓷瓶的手藏在了身后,慢慢的收回了要往回走的脚,出现在了门口。
“三爷?”
常宁和吉祥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疑惑,似乎是奇怪袁叔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吉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苍白一片,她的目光有些惊恐的看向了袁叔万。
而袁叔万看到吉祥这副样子,脸上更是沉下几分,只以为吉祥是因为自己撞到了她与常宁之间相处的场景才会如此。
原本并未想要迈进去的脚,突然改变了主意。
袁叔万径直朝着里边走去,而常宁和吉祥也连忙从椅子边走了出来,对袁叔万轻轻行了一礼。
“三爷……”
吉祥轻声唤了,沉默了一下,却是径直跪了下去。
她此刻并不知晓郭怀远有没有将事情告诉袁叔万,可是不管有木有告诉,她都不敢心存侥幸,此时她也只能够寄希望于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希望袁叔万能够心软,不管如何,这些年来,袁叔万待她总归是不错的。
袁叔万看着吉祥这番动作,又看到她撑着地面上那双满是烫伤的手,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却还是强忍住了想要将她扶起的念头,开口道:“你这是在向我请罪?”
“……是。”
吉祥犹豫了一下,却是轻声应了。
而站在一旁的常宁见到吉祥这副样子,也是担忧着跟着跪下了,开口求情道:“三爷,吉祥往日里一向沉稳得体,今日之事定然不是有意。而且吉祥伤的不轻,请三爷莫惩罚吉祥。”
常宁的话,让袁叔万依然面无表情,却让常福忍不住心中摇头。心中对于自己的这个蠢弟弟越发有些嫌弃,袁三爷本就没有罚吉祥的意思,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是让袁叔万有些骑虎难下了。
袁叔万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吉祥和常宁,吉祥低着头看不出神情,而常宁抬着脑袋,一张还带着几分青涩的脸上满是年轻人特有的无畏。
袁叔万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吉祥低垂的脑袋,开口道:“这些年来,你在书房里伺候,小规矩上我也不与你计较,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在外人面前如此不知进退。”
“三爷……”
吉祥抬起了头,目光惊讶的看向了袁叔万,虽然如此,可是此时她的心里却满是庆幸,听着袁叔万的意思,仿佛郭怀远并未将实情说出来。
而这个,却让她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是她心里最好的希冀了。不管郭怀远心里是如何想的,又为何要这般做,但至少给了她缓和的时间。
吉祥也顾不上多想,连忙又是叩了一下头,开口乖乖承认错误:“三爷,是奴婢的错。”
吉祥的这副老老实实模样,让袁叔万不知道为何又是皱了一下眉头,他原本想要让她站起来的话,在此时却有些说不出来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沉声道:“在外人面前犯了这般错误,也是不能够轻饶你。”
“是……”
不管袁叔万说什么,要罚她什么,吉祥这个时候都觉得比袁叔万知道真相要好,她原本绷紧的一张脸瞬间放松,欣然接受。
而站在一旁的常福瞧着事态的发展越发让他摸不着脑袋,心里也是越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常福却知道,袁叔万的本意绝对不会是来罚吉祥的,不然也不会一等赵慎和郭怀远离开,便让他找出了最好的伤药,自己亲自拿着到吉祥的屋里来了。
显然,袁三爷的心中根本不在意吉祥犯得错,反倒是在意吉祥受的伤。
他犹豫了一下,却在这个时候轻声开口道:“三爷,吉祥姑娘的手还伤着,要不先让吉祥姑娘上了您带来的药,再罚她如何!”
常福说完这话,便连忙低下了头,也躲过了袁叔万看向他的目光。
常福说的这话,时机实在是有些微妙,让原本一副恶狠狠打算惩罚吉祥的袁叔万瞬间变成了一个嘴硬心软的主子,也让袁叔万此时心里尴尬极了。
即使他脸上挂着一贯淡淡让人瞧不出情绪的神色,可是吉祥和常宁抬头好奇张望他的目光,也让他有些不敢对视。
吉祥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总觉得袁叔万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也让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她强忍着面上控制不住要浮出的笑容,再次低下了头,这次却不是惊慌了,而是觉得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也怕袁叔万看到她面上的笑容会恼羞成怒。
她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半分笑意,开口轻声道谢:“多谢三爷对奴婢的关心。”
说完这话,吉祥的目光却是朝着袁叔万藏在背后的手看了过去。
袁叔万深吸了一口气,并未将手中的伤药直接递给吉祥,而是走了几步,走到了桌子边,放在了常宁那瓶伤药的边上,而后转过了身子,看着吉祥开口道:“今日之事,本该罚你,只是你自己也已经受了惩罚了,而郭将军也替你求了情,说你受了惊吓才会将茶盏打翻,便不罚你了,可是若是再有下一次,不用我说,你自己也该知道如何了。”
“是,奴婢知晓了。”
吉祥面上轻快的应了一句,目光看向了袁叔万送来的烫伤药。
“行了,都起来吧。”
袁叔万又是大发慈悲开口道。
吉祥和常宁二人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而吉祥面上带着几分犹豫,看着袁叔万轻声道:“三爷,今日奴婢在书房外边看到的人,是郭将军?”
这些年来,吉祥一直呆在袁府里,从未到外边去,偶尔听到的外边见闻也是从常宁口中得知,可以说圈子很小,知道的事情也仅限于在袁府里发生的,或者与袁府有关的。
对于这一位在京城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郭怀远郭将军,其实并不知晓。
也就是这样,她试探的小声问了一句袁叔万。
袁叔万的目光看了一眼吉祥,冷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言下之意,似乎并不打算与吉祥说什么。
吉祥抿着嘴巴有些气馁,可是也是唯恐让袁叔万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她连忙轻声道:“奴婢只是好奇,觉得他好像从未来过府上。”
吉祥倒是也不想问袁叔万了,先前开口问他,本就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反正已经知道了对方的一个身份,想要问的详细一些,等私下无人之时,再问常宁便是了。
而袁叔万看着被他一句话又是吓得缩回了脖子的吉祥,又是皱了一下眉头。
他叹了一口气,原本打算说些什么话缓和一下场面,而在这个时候,突然江风出现在了屋外,对袁叔万轻声禀告道:“三爷,大爷和大夫人过来求见,说有事要与您商讨。”
袁叔万将目光从吉祥身上收了回来,微微挑眉看向了江风。
而吉祥闻言,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这两个人来寻袁叔万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她也是微微挑了一下眉,若是有人瞧着,就会发现,吉祥的这副神态,竟与袁叔万如出一辙。
即使明知道袁伯鹏和袁大夫人来到玄玠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袁叔万还是让江风先将人带到了厅里,顺便将常宁也一道儿从吉祥的屋里带了出去。
常宁虽然有些可惜这么好的单处机会就这么被破坏了,可是他还是乖乖跟着袁叔万一道儿走了,毕竟如今吉祥负伤,玄玠居里本就伺候人不多,他这个时候必须得将吉祥的事情一块儿给做了。
吉祥目送着袁叔万带人离开后,慢慢的合上了房门,又是慢慢的走到了桌前,看着放在书桌上的那两瓶伤药,却并没有收拾的念头,只是目光游离的深思着。
“郭将军?将军……”
将军其实是一个泛称,而且将军也有很多,本朝也将将军分成好几等,根据所掌的兵权大小及兵种的不同,其实职权上也有很大的区别。
本朝算不上重文轻武,虽然如今朝上似乎文官更受重用的模样,可是实际上,武官也是不容小觑,特别是那些真的手握重权的武官。
毕竟,梁惠帝起事时间距今还未过太久,而梁惠帝也是靠着这群武官才能够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吉祥心里反复想着,一时之间,心里却是越发没有底了。
她敢肯定这郭将军绝对职位不低,不然先前江风也不会说是有贵客来访,可是他为什么不将真相说出来。
难道是记着当年的仇,想要亲自将她解决。毕竟如果点出了她的身份,能决定她下场的人也只会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梁惠帝。
还是说,他想帮她……
这个念头一出,吉祥却是连连摇头否定了,自己当年差点杀了他,他怎么可能会仇将恩报呢!
吉祥心中思考着对策,反复念叨着“郭将军”这个称谓。
郭怀远刚刚从马上翻身下来,还未站定,却是重重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卷着袖子擦了擦鼻子,嘴里神神叨叨嘀咕着:“这一路回来,就一路打个不停,肯定是那个丫头拼命念叨着老夫。”
郭怀远将马缰绳扔给了身后的随从,大步朝着将军府里走去。
守在门口的守卫恭敬的朝着郭怀远行了礼,郭怀远摆了摆手,正要进去的时候,突然却被一阵马车声给吸引了注意力。
只瞧见一辆标着将军府标志的马车慢慢的朝着府门口行驶了过来,待到郭怀远方才停马的地方时,马车停住了,从里边走出了几名丫鬟以及一名保养得宜的中年美妇。
她看到站在将军府门口的郭怀远时,脸上也是一愣,却是连忙低头朝着郭怀远的方向走了几步,俯下身子朝着郭怀远行了一礼,嘴里轻声叫道:“将军。”
郭怀远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却是冷哼了一声。
那名中年美妇被郭怀远这番下面子,却也没有露出一丝愤怒,反而怯怕的将头缩了缩。
郭怀远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却是越发意兴阑珊,连声道:“夫人这成日里出门的,也不知道守着点妇道规矩,可别我不进你的屋子,就耐不住寂寞到外边去寻野男人了!”
郭夫人根本没有想到郭怀远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嘲讽她,一时之间,身子忍不住晃了两下,却还是轻声道:“夫君,我不敢……”
“哼!你有什么不敢!”郭怀远想到郭夫人当年所做之事,暴虐的情绪却是有些忍不住了。
“将军,夫人今日只是去上香祈福了。”
郭夫人身后的丫鬟见到郭夫人这副窘迫的模样,连忙开口解释。
郭怀远闻言,却是再次冷笑了一下:“得了吧,还祈福,别日日夜夜咒我死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说完这话,郭怀远却是再也不想瞧见这郭夫人,冲着一旁的守卫开口问道:“崔夫人在何处?”
郭夫人闻言,身子再次颤了两下。
崔玉珍只是个侍妾,其实并不能够称呼夫人,可是如今在这将军府中,崔玉珍却是比她这个正室夫人还要像真的。而且她还占了郭怀远的独宠。
可是,郭夫人却是不敢争,甚至不敢怨。
守卫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而郭怀远回家后的第一句话,一般也是问着崔夫人的去处。
他连忙笑着开口道:“将军,崔夫人在厨房看好菜色后,便在园中游玩,说等将军回来用午膳。”
郭怀远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直接大步朝着花园走去,也将郭夫人远远的撇在了身后。
崔玉珍原本坐在池塘边的亭中拿着鱼食喂着池中的锦鲤,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时,面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也将手中的鱼食递给了身后的丫鬟,接过手帕,一边擦着手,一边慢慢站起了身,转身朝着身后的来人看去。
而这一眼看去,面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悦的情绪,目光直直的落在了郭怀远的手上。
郭怀远原本带笑的脸色也是也收敛了起来,随着崔玉珍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待看到手上那看着有几分狰狞的伤口,却是笑了起来:“玉珍不必担忧,只是小伤口。”
“谁担心你!”
崔玉珍装作不屑的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招呼着丫鬟去拿药箱过来。
郭怀远瞧见了,面上忍不住再次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呀,就是嘴硬心软,是谁当年抱着我哭个不停的。”
崔玉珍闻言,却还是噘着嘴巴回了一句:“谁叫你当时的样子瞧着就跟死了一样,还重的跟头猪似得,我拖死狗一样把你从那满是火的屋子里拖出去,可把我累的够呛!”
“你这又猪又狗的,如今还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郭怀远全盘接受崔玉珍的埋汰,还甜蜜蜜的说起了情话。
“谁嫁给你……”
崔玉珍说着,却是接过丫鬟送上的药箱,捧起郭怀远受伤的手就要替他包扎起来。
而郭怀远也是顺从的递上了手,却是朝着旁边站立的丫鬟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待他吩咐完后,转头看向崔玉珍的时候,却见崔玉珍翘着柳眉,冷声道:“瞧你这伤口,我怎么越瞧越像是用发钗给刺的,而且刺这伤口的人,该是个女人吧,不然伤口决计不会如此浅。”
郭怀远笑了,从身上拿出了一支银钗,笑道:“就是用这根钗子给刺得。”
“你……”
崔玉珍面上露出了怒色。
而郭怀远却笑着反手用受伤的手握住了崔玉珍的手,开口道:“你别吃醋,这人可是赐了我两次了,而且这两次,都是你给我治的伤。”
崔玉珍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转头神色复杂的看向了郭怀远,似乎也是想要确认。
郭怀远却是认真的点了一下脑袋。
“长宁……”
崔玉珍眼里泛起了水汽,在嘴里轻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郭怀远又是点了一下头,开口道:“是长宁公主。”
“她如今在何处,你怎么不将她带回来?”崔玉珍在得到郭怀远的确认后,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她还有些责怪的看着郭怀远,连声道:“当年,她离宫的时候,还那么小,我一直担心她会不会出事,她现在还好不好?”
“她没事,你冷静一下。”
郭怀远按住了一脸焦急的崔玉珍,开口道:“事情有些复杂,先不说长宁公主对我还有敌意,而且带回来你如何与她解释那些事情。”
“总归是能够相出办法的。”
崔玉珍此时一点都冷静不下来,她有些急切的开口问道:“公主她到底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我记得她小的时候,与妙妃长得像极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模样……”
“玉珍,你冷静一下,公主她现在过得很好,而且和当年的妙妃,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绝色倾城……”
郭怀远轻轻拍打着崔玉珍的肩膀,轻声道:“玉珍,我遇到长宁公主的时候,太子也在,我不能够将她带回来,也不能够让她的身份有一丝的泄露,你自己要想清楚,在此事上,你选择顾全你对太子的衷心,还是顾全长宁公主。”
不得不说,郭怀远的这句话,一下子敲醒了崔玉珍,也让她渐渐恢复了理智。
她咬着唇,轻声道:“我们难道不能够偷偷将长宁公主带回来吗,只要藏在我们府里,我们好好的照顾她,别让外人知道就可以了。”
“是可以,但要慢慢来。”
郭怀远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的情况远远没有崔玉珍所想的那般单纯。
长宁公主如今在袁叔万身边伺候着,听着太子所言,似乎并不是袁叔万跟前的一般丫鬟,可不像普通丫鬟那一般,可以轻轻松松带离袁府。
当然这事儿,郭怀远却是不敢告诉崔玉珍。
长宁公主可以说是崔玉珍一手带大,崔玉珍如今没有孩子,在她眼里,长宁公主就是她的孩子,若是让她知道了,恐怕会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事情来。
更何况,真的将人带回,在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后,又该如何解释他们的身份,如何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
他们不说,长宁公主难道不会问吗?
郭怀远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这事不能急,长宁公主如今仍然将我当做是要害她的人……即使你出面,恐怕也没什么用处,我们先将这事儿与她解释清楚,等取得了她的信任,再慢慢带她回来。”
崔玉珍闻言虽然有些不甘心,却还是点了一下头。
而郭怀远见到崔玉珍这副样子,面上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轻声道:“还有当年那个宫女的事情,你最好想好说辞,不能让长宁公主知道实情。”
“锦书……”
崔玉珍脸上浮起了一抹愧疚,她捂脸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锦书从小便伺候着公主长大,在公主的心中,地位并不比我低,若是让公主知道是我杀了锦书,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