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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玉珍并没有说话,只是流着眼泪点了点头,温热的泪珠滴落在郭怀远的身上,而郭怀远看着崔玉珍伤心哭泣的样子,他心里其实有一些不忍,可是更多的却是气愤。
他咬牙忍着痛楚开口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的……”崔玉珍痛哭着将自己的头埋在了郭怀远的身上,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流入了郭怀远的衣襟之中。
郭怀远闭上了眼睛,泪水落下,染湿了他的鬓发。
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无力再去计较什么,也无力再对崔玉珍做什么。
或者该说,即使知道崔玉珍背叛了他,除了开始的震怒与悲愤之外,他此刻的心情,却也平静了许多。
他无力的轻声开口道:“算了,我这一条命,本就是你救得,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如今只当是还给你了。”
“怀远……”
崔玉珍很想在这个时候,让人叫大夫过来替郭怀远诊治。
可是她给郭怀远用的药,本就是剧毒,此时已经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恐怕也根本无法救治。更何况,理智也在告诉她,她既然已经决定下手了,便不可能再让人来救他。
她眼里满是伤痛,也有挣扎……
而郭怀远只是任由崔玉珍将他的手贴在了她的肚子上,他此时身体已经感觉到了冰冷,也感觉到了僵硬,他知道自己的时候已经所剩不多了。
郭怀远是恨崔玉珍的,可是他也爱她。
更何况,崔玉珍……并非与当年的郭夫人一般,她这么做,除了为了她自己的效忠,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或许也是想要保全他们的孩子。
郭怀远没办法让这份恨意抵消他对她的爱意,以及这些年来相知相伴的情意。
罢罢罢,事已至此,郭怀远也知道责怪只是多余。
他慢慢的反握住了崔玉珍的手,在崔玉珍惊慌且讶异的目光中,慢慢开口道:“我不怪你,真的。我走以后,没有人会再安慰你了,所以你不要乱发脾气,免得将自己气坏了。我走以后,没人会给你暖手脚,晚上睡觉的时候,让丫鬟给你烫暖被窝,不然你一整夜都要睡不好。还有……我们的孩子,好好教导,让他好好孝顺你,就别提我这个失败的父亲,也别告诉他今日之事。”
“怀远……”
崔玉珍泣不成声,整个人哭的仿佛是要厥过去一般。
而郭怀远只是勉强的笑了一下,又断断续续道:“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不过有长宁公主在,你和她到底主仆一场,而袁叔万又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怕对你和孩子不利。但你一个人养孩子,总归是艰难的,你好好的……”
“我后悔了……”
崔玉珍抱着郭怀远痛哭的不行,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她究竟是在做什么。
“以后别这么干了,即使先帝对你有恩典,可是先帝已经走了,你也要为你自己多考虑,将来也替我们的孩子多考虑……”
郭怀远说完这话,却是闭上了眼睛。
而崔玉珍眼神惊恐的紧紧抓住郭怀远的手,她颤抖伸手去探郭怀远鼻下呼吸,郭怀远的呼吸却是微不可探,虚弱的随时都能够消失。
崔玉珍嘴唇发抖,痛哭着扶起郭怀远:“怀远,我错了,你别死,我带你去找大夫……”
郭怀远虚弱的靠在崔玉珍的身上,却是无力伸手拉住崔玉珍的袖子,声音虚弱的仿佛是听不到,可是他与崔玉珍的距离靠的很近,所以,崔玉珍听到了。
“我不行了,你要好好……”
郭怀远的话还未说话,声音却已经弱了下来,几乎听不到了。而他原本抓着崔玉珍袖子的那一只手,屋里的垂落下来。
崔玉珍睁大了眼睛,泪水如同串珠一般,从眼眶中掉落。
她迟迟不敢转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转过身,紧紧的抱住了郭怀远的身体。
郭怀远的身体依然还是温热,可是崔玉珍能够感受得到,他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得冰冷……
崔玉珍的眼里流露出了越发惊慌的神色,最终只剩下了无措与麻木,她将自己的脸,贴在了郭怀远的脸上,一张面容扭曲着无声的哭了出来。
她的嘴巴颤抖着,无声的叫着郭怀远的名字,她甚至不敢叫出声音来……
吉祥坐在榻上,心中始终有些安定不下来。
一想到那一日崔玉珍所言,她的心情便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
她咬着嘴唇,双手交握掰扯着。
袁叔万原本坐在吉祥的对面正在看着手中的公文,看到吉祥这副样子,却是放下了公文,伸手握住了吉祥的手,轻声道:“不用害怕,不会有事的。”
吉祥抬起头,看了一眼袁叔万,点了点头。
嘴里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房门外边传来了青玉的声音:“三爷、吉祥姑娘,安王妃来了。”
吉祥收回了方才自己要说的话,与袁叔万一块儿站了起来,将目光看向了门口。
袁叔万的手仍然握着吉祥的手,他另一只手拍了拍吉祥的手轻声道:“别紧张,没事的。”
说完这句话,却是对屋外的青玉开口道:“请安王妃进来。”
吉祥听着袁叔万的话,忍不住再次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此时心情十分的纠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情绪。
她也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慢慢从外边走进来的崔玉珍。
崔玉珍的模样十分狼狈,这在吉祥的预料之中,却也是在预料之外。
她发髻凌乱,身上也仅仅着了薄薄的单衣,脚上甚至没有穿鞋子。加上她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睛,整个人十分的失魂落魄,仿佛真的是丢了自己的魂一般。
她身体机械而麻木的走进了屋里,眼珠子更是动都没动一下,直到走到了吉祥和袁叔万跟前的时候,她才开口说了话。
只是,声音,却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样虚渺。
“怀远死了,我杀了他,现在就放在门口的马车里,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吉祥闻言,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而袁叔万感受到了吉祥的害怕,连忙拍着她的背安抚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崔玉珍的身上,却见对方的目光根本没有在看他,只是低着头仿佛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般。
袁叔万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马上与崔玉珍回答,只是对着吉祥轻声道:“你别跟出来,呆在屋里,我去去就来。”
吉祥连忙点了点头。
而袁叔万又对崔玉珍开口道:“你带我过去。”
崔玉珍在听到袁叔万这一句话的时候,方才抬起了头,眼珠子微微转了一下,也多了一丝灵光,总算不再是那名空洞与麻木。
她点了点头,往门口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吉祥开口道:“定王殿下对公主真好,以前,我家老郭也对我这么好……”
吉祥没有料到,崔玉珍会突然对她莫名其妙的说上这么一句话,她目光奇怪的看向了她,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不过,崔玉珍显然并不是要等吉祥的回答,等到说完这句话后,她便有转了身,径直走出了屋子。
吉祥眼神闪烁,流露出了几丝不安。
她只觉得这事儿,让她心里难受极了。有一种仿佛是吞了苍蝇的感觉,却又不完全是……
袁叔万回来的时候,吉祥并不是一个人呆在屋里,而是将青玉和青柳二人都唤了进来陪着她。
她倒也没有与青玉青柳二人交谈,只是在崔玉珍和袁叔万离去后,她一个人呆在这个大屋子有些害怕与不安,所以想要身边有人相陪罢了。
等到袁叔万回来后,她几乎是一下子从榻上跳了起来,冲到了袁叔万面前。
袁叔万也被吉祥的举动给惊了一下,唯恐她摔了去,连忙伸手去搀扶。
吉祥的手碰到袁叔万的手后,感受着对方干燥而温暖的手心触觉的时候,心里渐渐安定了下来,也不再是方才那般不安。
她轻声开口问道:“崔姑姑呢?她没有回来吗?”
袁叔万微微点了点头,开口回道:“她回去了。”
“那……郭怀远真的死了吗?”
吉祥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袁叔万看着吉祥这副焦虑不安的样子,只是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屏退了青玉青柳二人后,轻声道:“郭怀远的确是死了,尸体,我也让崔玉珍带回去了。”
“怎么会这样?”
其实,吉祥在崔玉珍走进来的时候,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发展,可是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崔玉珍怎么会真的将郭怀远杀了呢?
明明……他们二人的感情是那么好,甚至还有患难交情。
吉祥不喜欢郭怀远,可是,她却是知道,郭怀远对崔玉珍,是一片真心的。
而崔玉珍,看起来,也很幸福的样子。
崔玉珍怎么会下得了手?
吉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眉头却始终紧紧锁着。
“我想不通,崔姑姑就算真的要效忠先皇,可是郭怀远和她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他对她那么好……”
吉祥仿佛是倾诉发泄一般,对着袁叔万语无伦次的说着。
而袁叔万也看出了吉祥情绪的激动,他能够看得出,这件事情对于吉祥的冲击。
吉祥并不是没有经历过事情的人,可是这一件事情,的确是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只怕也会在她的心里留下一道印子。
袁叔万握着吉祥的手,温声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不要多想,这件事情,和我们关系不大,你别往心里想去。”
吉祥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目了然,她是记着这件事情的。
袁叔万想了想,只能够对着吉祥又开口道:“其实,崔玉珍会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她对于先皇的衷心,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她在做一个理智的抉择。”
“什么意思?”
吉祥抬起头,看向了袁叔万,而袁叔万轻声道:“郭怀远成事的概率太低,对于郭怀远而言,不过是覆水一站。可是显然,崔玉珍并不想去冒险,所以她想要选择一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的办法。与我合作,只要死郭怀远一个人,却能够保全安王府里的其他人。”
“可是,我还是很难理解她怎么会杀死郭怀远?”
这一点也是吉祥最最纠结在心上的一点。
吉祥其实有想过,倘若今日她和崔玉珍换地处之,倘若袁叔万站在了郭怀远的位置,她能够下手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吉祥承认自己优柔寡断,可是没办法,她过不了心中的那一道坎。
袁叔万听了吉祥的自言自语,脸上露出了一个淡笑,摸着吉祥的额头,轻声道:“所以,你和崔玉珍是不一样的。她更理性,也更加杀伐决断。”
“我做不到……”
吉祥抬起头,轻声道,“倘若有一日,你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我宁愿陪着你一起死,也不愿意动手杀你。即使我肚子里有了孩子……”
“我知道。”
袁叔万轻笑着,抓着吉祥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就是一个傻瓜,可是,我就是喜欢你的这份执拗傻气。”
郭怀远此次的起事,显然并未对京城造成任何的动荡。
他埋伏的人马,自然不可能堵到袁叔万,反倒是是被袁叔万先一步埋下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都拿下了。
而郭怀远,自己则是死在府中。
不过,此次之时,到底并没有完全压下,至少,京中从上至下,从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也都知道有这么一场硝烟,被袁叔万消灭在了他们还未察觉到的时候。
一时之间,袁叔万的声望,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上,都达到了空前高度。
而袁叔万对于郭怀远与郭家的处置,虽然让不少人并不觉得满意,但至少无人敢违抗,反倒是称赞袁叔万仁厚。
郭怀远虽然因为造反被捋去了安王的位置,甚至只让以一介白身的身份入葬,可毕竟他先时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没有被抛之荒野,也没有死后受辱,其实的确是仁厚至极了。
而郭府里的人,只因为从未参与此事缘故,倒是并未被处罚。
而崔玉珍,则是因为大义灭亲、举报有功,虽然没了安王妃的位置,却也重新得了先时诰命夫人的称号。
一切尘埃落定,而袁叔万的孝期,也在不知不觉间,滑然而过。
袁叔万的孝期一过,也便意味着吉祥要准备待嫁了。
公主出嫁之事,自有宫里筹办,而公主从正阳门出嫁,也是历来公主的荣耀……
所以即使袁叔万再不舍,却也必须得送吉祥进宫了。
显然,袁叔万也一点都不放心让吉祥一个人住在宫里,还亲自道果亲王府拜访,请了果亲王妃陪着吉祥在待嫁的这段日子里共住宫中。
当然,袁叔万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倒也并没有忘记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请如今的小皇帝赵简与二人赐婚。
虽然赵简如今的圣旨形同虚设,可是在这些不算朝政大事的事情上,还有有一定的作用。
小皇子赵简自然毫无异议,欣然答应。
而闻清婉听闻此事,却是敢在赵简下圣旨前,赶到了赵简的宫中。
赵简原本看到自己的母亲来看他,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他甚至还十分高兴的邀请自己的母亲看自己要发下去的这一份圣旨。
而闻清婉看到那一份圣旨的时候,脸色十分阴沉。
她按捺下想要发火的冲动,却是挤出笑容对着赵简开口道:“皇上,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这位长宁公主的身份?”
赵简闻言,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小脸上原本的笑容却是微微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
而闻清婉瞧见了,却是连忙开口道;“母后也是听人所言,所以对这位长宁公主的身份心存犹疑。”
“虽然母后到如今还未见到过这位长宁公主,可是听人所言,她与定王殿下身边的一名侍女长相酷似,或者说,就是同一个人。你说,这位公主,会不会是假的?”
“母后慎言。”
赵简没有料到,闻清婉竟然会将这事儿放到台面上来讲,他虽然年龄尚幼,可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却并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相反很多问题,他甚至比大人要看的透彻。
听着闻清婉的这些话,赵简抬起自己的脑袋,看着闻清婉,轻声开口道:“她手上有父皇留下的圣旨,而且有定王殿下与果亲王王叔替她作保,母后怎么好说她是假的呢!”
虽然赵简没有直接道明自己的意思,可是闻清婉却是能够听得出赵简的意思。
吉祥既然有圣旨,还有两位顾命大臣替她作保,便是假的,也得当成是真的一般。
而闻清婉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有些难堪,却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开口说了一句:“就算是真的公主,可是她当过侍女一事儿,毕竟不好听,也有辱皇家脸面。更别说你还要将她赐婚给定王殿下……”
“母后,果亲王爷说了,这些年来,都是他们收养的长宁姐姐。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就别说出来,免交让人笑话了。”赵慎小大人一般说着话,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也的确是句句在理。
“你……母后不是这个意思,母后只是觉得,还是稳妥点好。”
闻清婉皱着眉头解释了一句,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而赵简瞧见闻清婉这副神情,也忍不住跟着皱了一下眉头,却是轻声开口道:“母后,不管这位公主是真是假,可是她要是嫁给定王殿下了,这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您为什么不开心啊?定王娶了公主,定然会更加用心的辅助朝政……”
“你真是太天真了……”
闻清婉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看着脸上有一些一脸惘然的赵简,她轻声开口道:“听母后的,这赐婚就不要下了,母后不会害你的。”
赵简闻言,脸上有些为难,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母后莫生气,可是朕已经答应了定王殿下。赐婚二人下个月初完婚。只等着待会儿圣旨一下,便让长宁公主入宫备嫁”
下个月初?
闻清婉睁大了眼睛,如今都已经是月中了。
“怎么会这么赶?”
闻清婉皱着眉头开口问了一句。
而赵简这话倒是回答的快,他轻声开口道:“婚事是定王殿下自己进宫求得,日子也是他自己定的。”
“这么急,来得及筹备吗?”
闻清婉的话,问道了赵简的迷惘之处,他哪里能够考虑的这般周全,不过却也是轻声道:“定王殿下既然求了,自然自己会安排的,母后不要操心。”
谁操心了……
闻清婉被赵简的话一噎,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巴不得这婚礼办不成了,如今他也是很努力在破坏当中。
可是,她想到方才赵简所言,婚事竟然是袁叔万自己来求的,说到底,这圣旨虽然是赵简下得,但赵简根本没有任何的权利,不下,袁叔万一样有办法能够得到。
她纠结的咬了咬下唇,也知道自己找小皇帝赵简帮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只能够另谋蹊径了。
闻清婉倒也没有说话,随意与赵简说了几句话后,却是直接离开了。
赵简虽然并不懂大人世界的事情,不过,并不妨碍他将事情做下去。
在闻清婉离去后,他便将手中的圣旨交给了太监,让太监到定王府里宣旨。
而吉祥也早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只等圣旨一下,便与果亲王妃一道儿乘坐着马车入了宫。